冬夜的晚上,姐妹倆擠在一個被窩裏說著悄悄話——


    “姐,明天我帶些舊報紙回來,你在家打掃一下原先大哥和嫂子住的房間,咱們倆兒住進去,讓小弟自己睡這屋,畢竟不小了。”


    “嗯,幺妹你說得對,臭小子害我衣服都不好換,澡也不方便洗,明天我會跟媽說,你去夏姨家找西林玩去了。”


    次日一早,顧永順摸黑出發時,不知身後偷偷綴了根小尾巴。


    寒風呼呼地吹在顧夭夭臉上,她把圍巾裹緊,從公寓拿出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套在身上,這才感覺到暖和。


    顧夭夭摸著羽絨服,想的卻是家裏的悍婦娘和姐姐弟弟,她記得他們的棉襖不是短,就是起了坨,破口的地方雖叫陳月英的巧手縫了起來,但也禁不住寒風啊。


    而且,這個年代是沒有秋衣秋褲的,穿再厚的棉衣棉褲,風順著褲管吹進去時,還不是凍得打哆嗦?


    她把手揣進暖水袋裏,抬頭看看天上逐漸黯淡的星子,心想這趟縣城必去不可,防皸裂的貝殼油和保暖衣物,這下有由頭拿出給他們用了。


    快到公社時,顧夭夭進公寓,在打補丁的對襟衫裏穿了羊絨的保暖秋衣秋褲,又在肚子上貼了暖寶寶,腳上也沒放過,加絨的厚襪子套起來!


    天將將亮時,她跟著進車站的人群混入裏麵,又把自己裹得隻剩兩隻眼睛,蹲在角落裏,等顧永順上車時,趕緊跟著一個婦女,一起上了車,檢票員卻喊住了她:“哎,那人,票呢?”


    顧夭夭頓住,回頭分明是不辯男女的兒童聲:“叔叔,我跟媽媽去縣裏走親戚。”


    檢票員一愣,揮揮手放行了,隻是心裏不住地嘀咕:現在的小孩長得忒高了……


    她一上車,便直直往愚孝爹那走去,他和老村長坐在最後一排,正好還有個空座。待顧夭夭坐下,顧永順似乎也沒認出身邊的人是自家小閨女,直到耳邊傳來好幾聲“爸”,他才反應過來。


    “幺兒?你怎麽在這兒?!”顧永順吃驚道。


    “哦,有個小鬼喬裝混進來啦?”老村長笑嗬嗬地捋著胡子,神情很和藹。


    “爸,你別生氣嘛,等會兒下車,我會補車票錢的。”顧夭夭撒嬌。


    “這是車票錢的問題嗎?給你媽知道了,看她怎麽揍你,到時候我和護不住你。”顧永順無奈地搖頭。


    “我就是想去縣裏的新華圖書店看看~”顧夭夭繼續撒嬌。


    “還是個好學的小家夥,跟我家青苗一樣。”老村長笑得越發慈祥了些,還勸說了幾句。


    顧永順卻問:“青苗妹子啥時候回來啊,我和月英好久沒見她了。”


    “哎喲,前幾天打電報來說,過年回來看看我們,到時候你們也一起來。”老村長眼裏,盡是驕傲之色。


    顧夭夭立著耳朵聽了會兒,心想這個青苗是不是上次悍婦娘說的那位女幹部?那她還蠻好奇的。


    車子搖晃了將近兩個小時,總算在十點前趕到縣城。


    一下車,顧永順先把她送到新華圖書店,非常嚴肅地叮囑自家閨女:“不許亂跑,聽到沒?不然回去,你媽不揍你,我也要揍你的。”


    最後,又不放心地給了顧夭夭五毛錢,叮囑:“等下中午,我和老村長要是還沒回來,你就去對麵的餛飩攤解決午飯,記住,不許亂跑!”


    “知道了,爸!”


    顧夭夭乖乖點頭,目送二人離去後,轉身就跑了。


    第30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剛剛來的路上, 顧夭夭一直在觀察街邊兩側各種大大小小的商店和路名。


    習慣了大城市複雜的路況和眼花繚亂的店名,她很容易就記住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後循著記憶, 來到青年路所在的供銷社。


    一般來說, 廢品收購站離供銷社不會太遠,顧夭夭沒進去問那些神色倨傲的女營業員, 而是找了個從店裏出來的麵善婦女,甜聲道:“這位姐姐, 請問廢品收購站怎麽走?”


    女人確實是個脾氣好的,尤其被叫姐姐後,十分熱心地說:“正好就在我家附近,我帶你去!”


    顧夭夭屁顛屁顛地跟上,甜言蜜語哄得女人合不攏嘴, 把自己底兒交了個一幹二淨,感歎似的抱怨:“這城裏好是好, 就是樣樣要錢, 處處花錢, 哪像在農村,自己種菜養雞,都不要錢!”


    “哦?姐姐遇到什麽困難啦?”顧夭夭自然聽出了玄外之意,便問她。


    “我兒媳坐月子,奶水不夠孫子喝, 大夫說啥營養不夠, 你可能不太懂,意思就是吃得不好。”女人說著,愁眉苦臉起來:“大冬天的,附近挑菜來賣的農民都沒有, 我也不指望魚啊雞啊,那雞蛋也行啊,可我們家這個月的雞蛋票用完了!”


    顧夭夭心思一轉,笑著說:“巧了,我家就住在附近的村裏,家裏人讓我來賣雞蛋,還有兩隻殺好的雞和十來斤鯽魚,您要嗎?”


    她說著,把背後的竹簍放地上,“姐,您看看怎麽樣?”


    “這雞殺了多久?”女人瞧了一眼,皺眉。


    “很新鮮的,您聞聞,沒有一點味兒。”顧夭夭也很無奈啊,超市的生鮮配送可不賣活雞,海鮮區的倒是活物。


    “確實,不過這雞都死了,能不能便宜點,四塊錢一隻行不?”


    “那不行哦,就算是活的,您拿回去還得自己生火燒水、殺雞去毛,不是更麻煩?”


    顧夭夭見對方心動,卻依舊有些猶豫,便掏出一把綠油油的薺菜,使出了小妙招:“市場上的雞一塊三一斤,我這雞得有四斤多,至少得賣五塊八!而且,我大老遠背來不容易,得加價,六塊五毛。咱們有緣,這雞您要的話,就送三把我姐冒著寒風,清早去田地間采來的薺菜,包餃子可香了!”


    “行!”


    女人被贈送的三大把薺菜說服了,誰叫這玩意兒在城裏就是難得呢?況且,小姑娘也沒亂叫價,黑市裏更貴!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二人皆滿意。


    “小妹,你那是不是還有雞蛋?怎麽賣,價格合適的話,給我來點。”女人又說。


    顧夭夭沉吟片刻,笑道:“供銷社六分錢一個,我的八分錢一個,您要是能拉些人來買我的東西,我送您五個雞蛋。”


    “那沒問題啊,跟我去我們廠的職業家屬樓,多的是人要!”女人高興道,她停下指著街對麵:“看到那家裁縫店沒有?那廢品收購站就在裁縫店後麵,待會兒你賣完東西,直接過去就行。”


    說完,便領著顧夭夭進了家屬院,讓她等在一處地方,不消一會兒,一群大娘大嬸小媳婦兒便出來了。而她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大大的尼龍袋,女人收到許諾的雞蛋,開心得離開了,完全沒注意到這個不該存在的袋子。


    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剩兩隻靈動的杏眼後,顧夭夭的移動小攤開張了——若幹薺菜、雞蛋、鴨蛋、紅薯、土豆、上百斤鮮活的鯽魚、十幾隻宰殺好的雞、七八件喜慶紅色棉衣、幾十套純棉秋衣秋褲。


    水洗標和吊牌,她都提前處理掉了。


    今天,家屬樓的居民跟過年似的熱鬧開心,她們把顧夭夭這塊圍得水泄不通,生怕自己買晚了沒有貨,甚至沒人去想,為何那個不算大的布袋子裏能源源不斷地掏出貨物?


    反正,顧夭夭此刻隻有一個感受:收錢收到手軟,可謂是累並快樂著!


    她看了一眼手表,十一點,準備收攤。耐不住後來的人央求,又快速做了幾單,趕緊撤。


    一個小時,全部賣完了,這說明什麽?說明這個年代,確實物資短缺,很多工業產品和食物,有錢也買不到。


    顧夭夭感歎了一番,揣著錢來到廢品收購站,她可沒忘記自己原本的打算——變廢為寶,中間商賺差價。


    因為冬天裹著圍巾,又是陌生的地方,顧夭夭沒多做喬裝,向收廢品的大叔說明來意後,直接進去淘寶了。


    縣裏的廢品站果然更大,除了品類更多豐富的舊書,她還看到了兩台破舊的複古留聲機,雕花的木匣子,奇奇怪怪又很有意思的小物件……


    最後,顧夭夭來到一張保存完好,但落滿灰塵的拔步床前,這雕花和做工絕了!


    她選好一袋子舊書和各式小物件,用尼龍裝了提到門口,指著那張拔步床問中年男人:“大叔,那張床怎麽處理啊?”


    男人瞅了眼,不在意道:“哪樣年代了,還種床又大又占地兒,送人都沒人要,隻能劈了當柴燒。”


    “我家正好缺點柴火,怎麽賣?”顧夭夭哦了一聲,也不在意地說。


    “十塊錢,我可不負責劈。”見她不說話,男人又說:“八塊,再少還不如我自己劈柴燒。”


    顧夭夭點頭,把尼龍袋丟到他麵前,“那你算一下這些東西多少錢,我再去看看。”


    男人揮揮手,不疑有它。


    趁對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她徑直走到雕花的拔步床前,手放在上麵,龐大的木床瞬間消失不見。


    待大叔報出那堆物品的價格,顧夭夭多給了八塊,說:“那床我要了,錢你收好。”


    說完,便離開了。


    “誒?那姑娘床還沒拿,怎麽就走了?”男人撓撓頭,朝木床的方向看了一眼,頓時嚇得跑出了廢品站,“鬼啊!”


    隔了老遠,顧夭夭還能聽到那聲慘叫,她心虛地摸摸鼻子,加快腳下的步伐。


    轉過幾條街,總算在十二點前,趕到書店門口。


    這個時候,顧永順和老村長還沒回來,顧夭夭揉揉咕咕叫喚的肚子,想去對麵餛飩攤吃東西,卻見到一個不算熟的熟人——沈西林的奶奶,高鳳仙女士。


    此刻,她正跟一個身穿呢大衣的時髦女人說話,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與在家對夏彩雲高高在上的刻薄嘴臉,簡直兩幅模樣。


    沈家,因為出了沈偉龍這個團長,蓋了一座兩進院落。


    平日裏,老兩口與其餘兩個兒子住在前院,沈西林一家便住在窄小的後院。每次,顧夭夭去沈家寫作業,都走後院小門進去,很少碰到這老太太,偶爾見了也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反正就沒有個好臉的時候。


    這會兒,見到高鳳仙這副嘴臉,還真勾起了顧夭夭的好奇心,她占著自己現在是個蒙麵俠,雙手揣袖子裏,大咧咧往她們旁邊一杵,側耳聽起來——


    “那老女人還住在家裏呢?”年輕女人尖刻道,她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冷笑:“過年回去,我不要見他們母子仨兒。”


    高老太太連連附和,低眉順眼地說:“那是自然,你回去,我肯定不許他們出一步後院,保證美君你見不到那兩個礙眼的小崽子!”


    路邊人來人往,與這農村來的土鱉婆婆站在一起,黃美君覺得丟人,越發不耐煩地說:“你聽著,我是說,讓他們離開沈家,聽不懂嗎?不要讓我說第二次!她都和偉國離婚五年了,怎麽還死皮賴臉留在沈家?”


    “這……主要是想讓她照顧兩個孩子,順便替偉國在家敬敬孝我們。”高鳳仙賠著笑臉解釋,心裏很不高興,少了夏彩雲,家裏那麽多活兒誰做?


    聽了婆婆的話,黃美君火大:“另外兩個兒媳不夠孝敬你啊?這些車軲轆話講了幾年啦?連說辭都不帶變的,我都聽膩了!總之,這次回去,那老女人要還在,別怪我不客氣!”


    放完這句狠話,黃美君朝高老太太丟了一張大團結,踩著小皮鞋扭身走了。


    那姿態像極了打發叫花子,但高鳳仙不介意,彎腰撿起落在地上沾了泥的錢,樂滋滋往懷裏裝好,壓根沒把兒媳婦的話放心上。


    趕走?那是不可能的,不太討人喜歡的大孫子那也是老沈家的血脈,大半勞力能為家裏賺不少工分呢!而且,夏彩雲聽話、好拿捏,捶肩捏腿、縫衣織布、洗衣喂豬,真是一樣都離不了她。


    高鳳仙打著精明的算盤,夏彩雲伺候自己,黃美君拿錢給自己用,兩頭都占,多美啊!


    回頭,她還想說說大兒子,不要帶城裏媳婦兒回村,到時候往夏彩雲屋裏睡,夏彩雲那個水做的性子還能拒絕不成?為沈家開枝散葉,是她的福分!


    要說起黃美君,高老太太還是滿意的,畢竟有錢有勢。但她最不滿意這個城裏兒媳隻生了倆兒賠錢貨,一個帶把的都沒生,這幾年也不見她的肚皮有動靜。


    她早就暗暗把主意打到了夏彩雲身上,又怎麽會趕夏彩雲走?


    一旁的顧夭夭無語地撇撇嘴,那女人搶夏姨丈夫,還趾高氣揚,也是絕了。可憐美少年沈西林和淼淼那可愛小丫頭攤上這樣的父親,更可憐的是夏彩雲,居然攤上這麽一家子。


    哎,要不要回去把這事和沈西林講呢?


    第31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顧夭夭立在書店門口, 聽到由遠及近的“突突突突”巨大聲響時,她扭頭看過去——


    隻見顧永順滿麵喜慶,開著一輛嶄新的磚紅色拖拉機, 載著同樣喜氣洋洋的老村長停在了她麵前, “幺兒,上車!”


    中午一過, 天色便陰沉下來,回去的路上, 冷冽的寒風刀一般刮在顧夭夭臉上,她看看前麵雙耳凍得通紅的顧永順,把圍巾裹在他頭上。


    “爸不冷,你自己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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