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回到家的時候,外婆還在燈下織毛衣。沒過多久,聽見隔壁陸奶奶大喊的聲音,瓶瓶罐罐咣鐺響,就知道陸嚴回來了。


    沈嘉本想著過去看熱鬧,還是忍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未大亮,她在院子裏簷下背了會兒書,一抬頭就看見陸嚴。他靠在她家大門門框上,穿著個藍條紋的睡衣,趿拉著拖鞋,打著哈欠,眼神從底下勾上去看她。


    沈嘉拿著書的手垂在兩邊,也直直看他。


    “這麽勤學?”就知道沒好話。


    沈嘉哼了一聲:“不行嗎?”


    陸嚴眉頭一皺,踢了一腳門,挑釁似的眼神盯著沈嘉,道:“昨晚的事我還沒和你算賬,哼什麽哼?”


    沈嘉:“跟我有什麽關係?”


    說罷她忽然意識過來,這貨一大早情緒就不穩定給她找茬,不會是輸了吧?她頓時還有些心虛和同情,嘴裏的話也稍微軟了半分。


    “我可什麽都沒說,就是去網吧樓下轉了一圈就和我姐回來了。”


    “是嗎?”


    “騙你幹嗎?”


    陸嚴顯然不信:“大晚上的,外婆也同意你們出去?”


    沈嘉冷笑:“孟真黑帶七段。”


    陸嚴:“…………”


    沈嘉斜他一眼,試探道:“你不會是輸了吧,還是昨晚被陸奶奶打得太慘了,腦袋也不靈光了?”


    陸嚴也冷笑,轉身就走。


    看他那欠揍的樣子,沈嘉沒好氣的罵了句什麽玩意。緊接著下一秒,就聽見牆那頭,陸奶奶聲音很大:“幹嘛去?”


    那人生無可戀道:“睡覺。”


    陸奶奶連著幾聲歎氣:“怎麽要了個這麽個玩意。”


    院子裏的沈嘉聽的一愣一愣,忍不住笑了出來。


    孟真走出房間,聽見笑聲問她:“笑什麽?”


    沈嘉搖頭,抬手指了指隔壁,輕聲說:“陸奶奶絕對是治療陸嚴那貨毛病的最佳良藥,我要是陸奶奶這麽大,一定跟她義結金蘭。”


    “還義結金蘭,真能想。”外婆從屋裏走出來,看向這個口沒遮攔的丫頭,“我們該出發了吧,收拾好了嗎?”


    “早收拾好了。”


    沈嘉說罷朝孟真吐了吐舌頭。


    她們一行四人,簡單的吃了頓早飯就出發。孟真大學考的駕照,租了輛小汽車,帶著她和兩個老太太,一同往山上去了。


    沈嘉暈車,靠在副駕駛捂著鼻子。


    孟真轉著方向盤,放慢了開車的速度,看著她道:“等你高考結束,趁著暑假也考個駕照吧,開了車就不暈了。”


    沈嘉連忙搖頭:“我聞到車裏的味道就難受。”


    外婆擔心道:“要不坐後麵來,趴外婆腿上眯會兒,睡著了就不暈了,上山的路繞著呢,後麵有你難受的。”


    沈嘉已經開始頭疼,還是很強:“不要。”


    陸奶奶笑了,對外婆道:“咋還這麽倔,這嘉嘉跟陸嚴脾氣還挺像,那臭小子我昨晚收拾了,今天乖乖的,不比你,兩個外孫女,以後有的是福氣。”


    “說什麽呢,小嚴我看就挺好的。”


    陸奶奶歎了一口氣,有些惆悵起來:“這孩子也可憐,他爸媽離了婚,也各自有了家庭,實在看著心疼,幹脆就接過來和我住,在江城也有個伴。”


    兩個老太太一言一語,聽得沈嘉慢慢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到山腳。她身上蓋著外婆的碎花襯衫,車裏沒其他人。從窗外看出去,兩個老人在外麵的石頭凳上坐著,孟真去買票。


    沈嘉揉了揉眼睛,抱著外婆的衣服下了車。


    山裏空氣實在是好,清新幹淨,一大片的綠樹成蔭,天又很藍,太陽也出來了,還有人數不多的遊客,一切都很合適。


    沈嘉狠狠的呼吸了幾次,真想住在山裏。


    遠處孟真走了過來,搖了搖票,喊:“買好了。”


    沈嘉走近,接過票看。


    兩個老太太看著六十來歲,但精神頭一個比一個好,一閃眼的工夫,已經過了閘,往裏走了。沈嘉和孟真,背著書包,趕緊跟了上去。


    這山叫燈籠山,因外形相像而得名。


    江城本地人都知道,上山有兩條路,一條平坦,適合攀爬,一條卻是護林員才走的路,陡峭,險峻。


    剛走了一段路,沈嘉就遇上了四個護林員。


    他們都是年紀不輕,四十來歲的樣子,穿著樸素,雙手粗糙,抬著一棵大樹,一節一節樓梯往上走,腰彎的厲害,動作吃力。


    她站著看了一會兒,孟真走到她身邊,道:“前幾年會奇山有兩個護林員工作的時候出了事,直接就從半山腰栽了下去。”


    沈嘉不免感慨:“這工作也太危險了點。”


    孟真扯了扯嘴角:“總得有人去做,什麽工作都一樣。我倒覺得山裏還好,安靜,空氣又好,可以修道成仙。”


    沈嘉:“…………”


    “快爬吧,一會兒該追不上外婆她們了。”


    沈嘉還是挺想多看一會兒,無奈孟真一直喊她,隻好繼續往上走,倒是和護林員保持著一樣的頻率,偶爾回頭還能看見。


    爬山使人清醒,沈嘉想。


    她是在半山腰遇見那兩隻貓的,一隻黃色的,一隻灰色的,擋在路中間,都被養的很肥,但看著又不敢讓人靠近。


    沈嘉想喊,孟真已經走遠,這一片再沒個人影。


    她想起書包裏的麵包,拿了一個出來,剛撕開一點,或許是它們聞到味兒了,居然朝著她慢慢走過來。


    沈嘉緩緩掰下一小塊,小心翼翼地扔在幾米外。


    眼看著那兩隻貓撲了上去,一個比一個厲害,凶牙利爪,搶著那塊麵包,沈嘉嚇得往後退,差點就被台階絆倒,聽到身後有人吹了聲口哨,兩隻貓迅速被轉移注意力,奔了過去。


    沈嘉兩隻手還拿著腸,放在胸前,慢慢回頭。


    她看到一個男生,帶著黑色的帽子,正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撫摸著那兩隻貓,轉而抬眼,清和的目光看向她。


    “別怕,它們不咬人。”他說。


    沈嘉緩緩鬆了一口氣。


    男生隨即低下頭,熟練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香腸,一點一點掰斷,耐心的投喂,動作輕而緩,好像認識很久了似的,兩隻貓也慢慢溫馴。


    恍然之間遠處孟真在喊:“嘉嘉——”


    沈嘉轉過身,猶豫了一下,腳步頓了頓,沒有停留,就跑上樓梯走遠。等爬了上去,她又回頭看,男生身邊走過來一個之前見過的護林員模樣的中年男人。


    山裏的太陽很大,卻不曬,偶然有風。


    ***


    他們在說話。


    中年男人問:“累了吧?”


    李延東笑笑:“這點活,算不上。”


    第7章 失蹤


    回到家已經累慘,狠狠的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烏漆嘛黑。外婆和孟真在客廳說話,沈嘉發了會兒呆,從床上爬了起來。她翻開明天要講的試卷,開始做起來。《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和王後雄一直是高三學生的枕邊夥伴,自然得處好關係。她一連做了兩套,直到深夜。


    晚上爸媽打來電話,外婆在接。


    沈嘉沒有時間的概念,似乎對今夜是中秋夜也並無興趣,畢竟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是和外婆一起度過。


    那天是2008年9月14日。中秋夜。


    江城的所有人都沉浸在歡聚的夜晚,有鞭炮聲,遠處空中放煙花的嘭嘭聲,巷子裏有狗叫,貓咪從房簷上跳來跳去,一切都在倉皇躁動的樣子,隱隱有些不安。


    沈嘉從房間出去,孟真在客廳看書。


    她打著哈欠問:“姐,外婆呢?”


    孟真緩緩從書裏抬眼,聲音很輕,怕吵醒人似的,道:“和小姨打完電話就睡去了,你怎麽醒了?”


    沈嘉蹙緊眉頭:“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哪不對勁?”


    “說不上來。”


    “今天爬山累著了吧,應該是暈車的後遺症?別想太多了,你明天還要上學,快去睡吧,都十一點了。”


    沈嘉:“你不睡嗎?”


    孟真:“我再過會兒。”


    那是長長的一夜,沈嘉做了很多很多的噩夢,以至於早上五六點醒來的時候出了一身冷汗,隻好去衝個熱水澡,匆匆忙忙的往學校跑去。


    興許是暖人著了涼,早上一直打噴嚏。


    早讀的時候沈嘉就覺得有點頭暈,趴在桌子上睡覺,等到第一節 數學課老師上課,才慢騰騰的從桌子上爬起來。


    可老師不吃那一套,直接點名回答問題。


    沈嘉暈暈乎乎站起來,她都沒聽清問的是什麽,揪著旁邊鐵琻的袖子。鐵琻正襟危坐,目視前方,手上卻慢慢翻開書,給她指了一個答案。


    她往下斜著看了一眼,照著念了出來。


    話音剛落,走廊外麵一陣吵鬧,有好幾道聲音同時在喊,大家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教導出的老師一間教室一間教室的敲門,讓關緊教室門,不允許出去。


    教室裏一時慌亂,好奇,都忍不住朝窗外看。


    數學老師一再強調紀律,到最後也和大家一起開始好奇。外麵的聲音開始還很大,慢慢的變得更大,像是在怒喊,又有些撕心裂肺,到最後還有哭聲。


    沈嘉瞬間清醒了,看著鐵琻一愣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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