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胡兒還是未到,加裏對自己說,不要去想她來不來。他得記住戲法,這次的戲法與從前不一樣。驚險帶刺激,因為有她。


    除了不外傳,所羅門每次教新招,還要加裏遵守兩條“訣竅”,說是若不照此執行,就會犯大錯。


    訣竅一:不在表演前說出魔術結果。


    訣竅二:不向觀眾表演同一套魔術。


    其實這第二條要求並不太嚴,要看場合。比如在台子上,大戲場裏,沒有人在後麵看,距離也遠,就不妨反複表演。原則是絕對不能讓人盯緊。


    “戲法沒有真的,真的玩命不叫戲法,叫玩命,比如那個張天師,他搞的那一套,就是拿徒弟性命當兒戲,賺的是人命錢。”聽到所羅門這麽說,加裏心裏一驚:蘭胡兒天天有送命危險。所羅門安慰他,說這個人虐待孩子,將來要下地獄。


    他們見到過好多脊梁摔斷的小姑娘,慘到爬都爬不動,隻能討飯,瘦骨伶仃,最後餓死道旁。


    所羅門臉沉下來,“專心,聽著。”


    加裏誠心學藝,魔法與現實生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心要比手細。他這王子雖然外貌是個男兒,內心像一個女孩,性格太柔順。有時父王發脾氣,指責他:你是王子,怎麽沒有半點我的血性?


    萬事難全,所羅門要加裏白天晚上手都不能閑著,練習一套套戲法,也要加裏縫縫補補,手巧如裁縫。他所羅門是一國之王,不能做這些婆娘家的事。他教加裏他會的所有語言,哪怕東歐南歐少見的語言,他自己隻能說一點點,加裏也一學就會。任何一所學校都比不上他所羅門單獨給加裏辦的學校,任何一個教師,都比不上這位知識淵博的父王。


    所羅門經常晚上沒影了,加裏不知道他到什麽地方去。走之前,所羅門總是從外麵鎖上門。“不準偷懶!在黑地裏練戲法,閉著眼睛也能做準,才算及格。”


    加裏對黑暗感到恐懼,可是他什麽都沒有說。他能忍。忍住就好,這是長大成人唯一的辦法。這個世界上,他沒法相信任何人――每個人都是花言巧語,沒幾句實話。所羅門的話,哪怕撒謊,背後是什麽意思他都清楚。


    所羅門常常淩晨才回來。有一天例外,到第二天中午才回來,加裏餓得把家裏僅有的一點麵包吃完了。所羅門累得進門就躺到床上,對加裏抱歉地說,女人太迷人,但女人不是好東西,女人是火坑。


    加裏很想所羅門晚上出去時不要鎖門。可是所羅門王一次也不忘門上加鎖,不僅是防他出去,也防別人進來。


    租界沉沒時,所羅門想帶著加裏飄流到世界別的城市,去一些更暖和更安全的地方,像墨西哥、秘魯。可是他沒有能夠走成。猶太人被日本人關進了上海郊區的集中營,他靠了俄國人這個身份作保護,但必須分外小心。為省錢,他們從小南門一個偏偏房裏搬出來,租了同街小客棧裏一個亭子間,他睡單人床,加裏天天用舊被子墊在地板上當床,白天疊好,夜裏攤開。所羅門的床底放兩人的行李,主要是那個無奇不有的百寶木箱。小客棧牆灰斑駁,沒啥客人,租金倒是便宜。


    那次偷錢包事件後,所羅門出門少了,即使出門,也不再上鎖,他知道加裏不會跑掉。不過加裏不習慣,要求鎖門。所羅門王看他真有點害怕,就讓他從裏麵自己鎖。


    加裏猛一抬頭,蘭胡兒推門走了進來。她一身紅白衣裳,濃黑的頭發係了根紅布帶,像從夢裏直接走出來,sobeautiful!sososobeautiful!加裏心裏頓時平坦,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讚歎道:太美,美過了畫片!她聽了,沒有任何反應,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他希望她是無意的。他就是喜歡她這麽不在意他的模樣。他隻在乎自己的感覺,喜歡有她在眼前,隻要在眼前就好。


    她嘴唇緊抿,神情陰冷,走近了,他才看清,那衣服是在紅衣上接了白布,兩個補丁,繡成兩朵花形。想是從前的舊衣,人長高了,沒錢買新衣,才用此方。不過不顯寒磣,反倒脫俗。


    他們開始排戲法。加裏用大鋸子把蘭胡兒攔腰鋸開,鋸不動時又用刀割,紅色的血流出來,她的身體鋸成四塊。


    張天師在台下看,他進來好一會兒。實際上是他押著蘭胡兒來的,隻不過沒有跟著她一塊進來,給自己一點麵子。所羅門不準張天師上後台看。張天師試了好幾次都被所羅門攔了下來,他賭氣地說,“我就是餓死,也不會抄你所羅門王這種騙人的戲法。”


    “有誌氣!”所羅門邊說邊走到張天師邊上,沒有坐下來,他的眼睛掃到台上兩個孩子,突然拿出導演的架勢指揮起來:


    “你們兩個人板著臉,氣氛不對。加裏王子應當像好萊塢大明星加裏•格蘭特,吻一下蘭胡兒,說‘永別了,我親愛的公主。’還要抹眼淚。這個節目才會讓人落淚。”


    加裏一下子臉紅了,沒有想到父王這個奇怪主意,心裏急,一時不知該做什麽。蘭胡兒的頭在那兒想搖,但是被木箱固定住了,動彈不了,這一次她沒有對所羅門說不同意。她隻是不滿地看著加裏。


    台下張天師坐不住了,突然站起來大聲說:“絕對不行。”


    “為什麽不行?”


    “說不行就是不行,蘭胡兒是我的徒弟,江湖人賣藝不賣身,不準做有失人倫道德的事!”


    “真是鄉巴佬!”所羅門很不高興。“接個吻算什麽人倫道德。吻一下就‘賣身’了?你們中國人偽君子太多!惡心的孔夫子規矩!”


    張天師吼起來:“你敢罵中國人?!”


    所羅門自知失言,趕忙說:“我隻是說加裏這小子。我像他這麽大時,天天就想親姑娘的嘴。他呢?不敢做,心裏想得發慌!”


    加裏感覺周身一下子紅得像蘭胡兒的衣服。他裝著什麽也沒聽見。這事做不得,他看到蘭胡兒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把他的心思看穿了似的。


    幸好,張天師這麽一冒火,所羅門也不堅持了。兩人繼續表演下去。此後,兩人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


    休息時加裏跟著蘭胡兒。蘭胡兒不理他,打了個倒立在牆上。她的長頭發披垂下來,眼睛卻盯著加裏。這無疑給了加裏鼓勵,他蹲下來,問:“嗨,能告訴我,你到底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石頭爆,海上漂,空中掉。”


    “這人怎麽說話一串串?”加裏心裏咕噥,嘴上卻說:“你說實的,我相信你。”


    “相信嘰喳子圓圈事,臭王子你呢?你從哪裏來?”


    加裏說不出來了,這問題把他問住。


    蘭胡兒劈頭蓋臉扔過話來:“像你這樣釘子錘子破殼雞蛋磚頭爛領帶的,還來打聽密斯本人的由來!”她一心想把胸中的火發出來。“你這個假王子能有啥好東西,跟我一樣是流浪兒罷了,涮水洗碗格拉拉,打不下來的金銅鎖沒鑰匙的貨!”


    加裏隻說了一句:“誰稀罕知道呢?”


    兩人沒能說得下去,就被所羅門叫過去又開練。不過心裏都明白了彼此都是身世不明的人。


    這個問題,蘭胡兒想過。張天師有一年在地攤上演出時,報蘭胡兒“十一歲神功女俠”。兩年過去了,張天師報她十二歲。


    蘭胡兒著急地把張天師拉到邊上,“不對呀,前年十一,今年應該十三!”


    “你不懂,女孩年紀小,看的人多。”


    “人都會長大。”


    “你最好不要給我長大。”張天師生氣了,眉毛都豎起來:“不吃飯就不長大,你少吃點,就長得慢。”


    蘭胡兒那一天悶悶不樂,拒不吃飯,張天師毫不在乎。蘭胡兒一看這局麵,不僅快速吃了,還把燕飛飛碗裏剩下的菜湯搶過來吃。燕飛飛被蘭胡兒的動作嚇哭了。張天師罵蘭胡兒不爭氣,“叫你不長大,是為你好。”


    為這次搶飯吃,她被罰跳雙手對叉繞花繩,一旦絆住就從頭來起,得跳一千次。跳到七百個,她絆住了,一想又要從頭跳到千,忍不住說師父太狠心,從不一碗水端平,對燕飛飛就不如此罰。還說從她八歲時,張天師就要她翻天庭,讓大崗小山站在她肚皮上。


    張天師說:“咱們走江湖,就是吃皮肉苦,我經常在自己手臂上割一刀,鮮血淋淋,就專為了賣膏藥,我得真刀真割,你跳跳繩算什麽?重頭跳一千,不準停!”


    蘭胡兒隻能繼續跳。燕飛飛在一旁看著,卻沒吭聲。這次跳到九百多,眼看到可以到一千,又絆住了。蘭胡兒累得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突然她哭起來,向張天師求饒。


    張天師走開了,沒有饒她,也沒有要她繼續。


    這之後,蘭胡兒不再關心自己的年齡,嘴上不問,心裏也不管。師父的話有道理,燕飛飛像姐姐,小山像弟弟,把大崗當作大哥,還有最知心朋友獵狗珂賽特。這就像是一家子,一家人在一個屋簷下什麽都能容下。


    呼呼好風吹身,從空中冒出一個加裏!好個討厭的加裏,敢和她吵架。一個外人,一個乳毛仍臭的外人,對她如此態度!雖然加裏表麵上總是讓著她。


    “說話甜滿缸,煩忒人!圈圈嘎希多丟人現眼的活兒。”她嘰嘰咕咕地說。


    加裏並沒有生氣,拿著雪亮的鋸子,蘭胡兒有點意外,她低聲說:


    “嗨,你多大?”


    “父王說我已經十七歲,要我準備繼承王位。”


    “那麽我們相差五歲?”蘭胡兒奇怪了,看到張天師在下麵打瞌睡,她從木箱裏坐起來。“根根兒不像,想比我大五歲,占我上風?你再吹大氣泡也不過是個小孩子!”


    加裏想起,所羅門有一次告訴他,他生在河麵化冰時,鯉魚都在水裏遊。蘭胡兒問,河麵結冰,是什麽地方?他說忘了問。


    蘭胡兒笑了,口氣緩和多了:“我可能生在開春,桃樹開花開朵。經常兒夢著,紅紅白白,美煞人!路上每遇見桃花,我淹的歡喜。”


    “好吧,”加裏說,“就算你生在四月吧。”


    “也行,你生在一月也不錯,就一月吧,比我小。”蘭胡兒不看他。“好好認我這個姐姐!”


    “你比我小!這點也不懂?”


    所羅門進場子,拍拍掌,說他到外麵方便這一會兒,加裏和蘭胡兒就偷懶。所羅門聲音很生氣:“加裏,你把蘭胡兒切開,再拚合起來!再來一遍!”


    所羅門轉過身,心事重重走下台來,用手臂碰了碰打著盹的張天師。張天師說:“我根本沒睡。”台上兩個人互相看看,不說話,台下也不說話。


    蘭胡兒躺下箱子,加裏手中的大鋸子朝蘭胡兒細腰落下去了。台下兩人突然把頭靠近對方,他們緊張地交換了幾句話,盯著對方的臉,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們開始低聲說話,可是一旦台上的兩人停止排練,他們中一人立即訓斥。


    “要練熟才行!”兩個老板從沒有如此親密地說過話。


    當天晚上,所羅門又出門了。加裏第一次感到心情愉快,腦子興奮,到午夜才漸漸入睡。朦朦朧朧之中,聽到所羅門回來的腳步聲,父王摸黑倒在床上,很快就打起呼嚕來。突然所羅門翻了一個身,爬起來,一把拉亮燈,對角落裏躺著的加裏大聲說:


    “我早就告訴過你,上台表演時,不能走神,你的心思全在那個狐狸精蘭胡兒身上,甚至忘了說咒語abracadabra!”


    所羅門沒有喝酒怎麽發起酒瘋?而且到了半夜才發作?夜裏冷風從門縫裏往裏鑽,不是發火的好時候。


    “你否認也沒有用,你和那個騷小丫頭搞什麽名堂,我全知道。我像你這麽大時,在波斯就被一個吉卜賽女孩勾掉了魂。師父不讓我跟她走,我就把師父一刀宰了。”


    加裏嚇壞了,“他死了嗎?”


    “但願他活著,我在夢中再也不敢見他。”


    加裏趕快申辯:“我不會殺你,中國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所羅門王吹了口氣,胡子尖都在顫動,他說:“說得好聽。我還有好幾手絕招沒有教你。沒良心的狗崽子,你等把我的本事全學過去了,再對你父王動手吧。”他倒在床上,沒一會兒就稀裏呼嚕來。


    加裏熄滅電燈後,抱著一個布包坐著。這個裝著他衣服的包,像蘭胡兒,他可以想象她此時躺在黑暗裏的神情:依然冷漠而驕傲。他琢磨著所羅門的每句話,不知道白天排練出了什麽差錯,讓父王如此不放心。


    重新躺下,他還是睡不著。阿吧啦喀呾吧啦,abraca-dabra!


    加裏在遇見蘭胡兒之前,從來不知道睡不著是怎麽一回事。自打跟她一起上台演出後,每天夜裏隻能睡三四個小時,醒來時充滿了恐懼。他告訴父王他睡不著。所羅門就走到他麵前,雙眼炯炯地注視他,念念有詞,想必是他半懂不懂的希臘文,又好像是abracadabra,來來回回,每次吞掉一個字母,手在他眼前來回拂動,像翻一本書一樣,不久加裏果然雙眼沉重進入睡眠。


    他的手摸到她了,她緊繃的臉舒展開。“鋸吧,死不了。”她說。


    “怎會真鋸?”他說。


    她從木盒子裏跳出來。他呆呆地看著她走出場子,走下長長的樓梯,走出大世界的大門。


    她轉過臉來,對著他說,“不相遇,難相逢。”四周一個人也沒有了,他大叫著從夢中醒來。


    加裏的內褲濕了,他趕快捂住那個地方,非常窘。


    有幾顆星露在淩晨的小窗上,所羅門的胳膊露在被子外,呼呼睡著。加裏害羞地把自己擦幹淨,怎麽也睡不著。他索性穿上衣服,下樓,經過幾戶人家共用小小的廚房,打開門來到馬路上。


    走著走著,他突然想放聲痛哭。想告訴你也不可以,mygod,究竟要如何,我才能找到自己的靈魂?


    他在黑夜裏繼續往前走。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往南走,接著往西走,到了打浦橋,加裏才覺得自己出了一身汗。他打聽天師班的住址,這兒人睡得早,最後一個歪斜的房門裏出來位老太太,好心給他說了。他找到了,站在門口,心情激動,他撫摸著門,想像蘭胡兒進出門的樣子,隻要他叫一聲,蘭胡兒就會聽見。但是他毅然轉身離開了。


    原路回來,卻走了很久,他輕悄悄地上樓梯,推開門,摸回自己的地鋪,那邊床上所羅門翻了個身。他嚇得不敢動。過了一陣。聽到所羅門在說夢話:“魔王沒眼皮,不會閉眼睛。”這句意第緒語他倒是聽懂了。


    他身體蜷成一團,自己抱住自己,閉上眼,睡不著也不敢睜開眼,他怕看見任何東西。


    幾天後的夜裏,加裏又睡不著,幾次已經走到打浦橋附近,但他不敢去找蘭胡兒的房子,怕給蘭胡兒帶來麻煩,那個張天師哪會輕饒。


    這兒離黃浦江很近,他繼續朝前走,江水上透出幽藍的光,天上幾乎沒有星星,夜色大片濃黑中透出青紫。這段江岸與外灘不同,兩岸大多是廠房和貨運碼頭,夜裏黑燈瞎火,巨影幢幢。江上泊靠著大大小小的船隻,一波一波拍著,緩緩搖動。


    對他的來曆,所羅門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有一次說他路過孤兒院裏,加裏朝他走過來,他就領養出來,意思是加裏找他的。有一次說他從街上拾來加裏,有一次說有人把加裏放在他的門檻邊。所羅門越不說清楚,加裏越惶惑,怕父王對他說更加莫名其妙的話。


    不過,蘭胡兒也弄不清身世。衝這一點,非常重要的一點,她就比任何人近。在“切開”她時,好幾次他不當心碰到那柔軟的胸部,開先她冷著一副麵孔,後來嘲弄地朝他一笑。他好幾次心慌手軟,鋸不下去。幸虧這個戲法是裝置,手法是裝模作樣。今天演出時,也不小心碰到蘭胡兒身子,他驚怕地跳起來,假戲真做,倒弄得滿場高興。


    他徘徊在江岸上,夜風將頭發吹得亂糟糟的。


    隻要她能對他好好笑一下,他就不會胸口悶痛。明天演出後,他一定要請她給一個甜甜的微笑。


    天微微發亮時,加裏心情絕望,踩著露珠回到他們的亭子間。他輕輕推開門,所羅門坐在床邊用一個煙鬥抽紙煙,明顯一直在等他回來。頭發以前是百分之七十白,這一夜差不多白了灰白了。


    主憐憫我!父王越不問他上哪裏,他的手腳越是慌得沒放處。父王不用問,父王大智大慧,當然明白他為什麽一夜不歸。


    所羅門瞅著加裏愁眉苦臉,吐著煙圈。窗外天色玻璃一般透明,不太正常,不過整個上海誰正常?他抖掉煙鬥裏的煙蒂,用腳把床下的皮鞋勾出,穿上,彎腰係上鞋帶。


    加裏走過去把所羅門的被子疊好。他又從樓下老虎灶端了瓶熱水上來,倒在洗臉盆裏,恭敬地放在所羅門麵前。


    所羅門伸了一個懶腰,用手指著床。加裏上了床。所羅門洗完臉,漱完嘴,走過來,一言不發地伸出手來摸摸加裏的額頭。不到兩分鍾,他的雙眼就自動地合上了。恍惚之中,他聽到門關上的聲音。不錯,那是所羅門下樓梯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遠。


    這個早晨光線照得四周有聲有色,樓下有人說話聲尖聲尖調,窄小的弄堂與摩天樓群相映,曬著的衣服像一麵麵旗幟在風中招展。


    白光籠罩住加裏,他狂追所羅門,所羅門如一團跳動的光影始終在他之前。“父王,等等,我怕。為了她,我醒著睡了都在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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