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5章大清查


    十二月的杭州是比較寒冷的,不過恰好落了薄雪,反倒是因凝華添了分暖意。


    但即便沒有這幾分暖意,也不影響工人們幹活的熱情。冷,但是幹起了活也就熱乎了。沒人想要歇著,因為在這個冬日裏,州衙的工程仍舊一天兩餐,仍舊日結工錢,甚至還有熱茶、薑湯,給人們驅寒保暖。


    實在是王言抄了杭州最頂級的大戶,基本都涉及一些茶葉生意,春秋兩季的茶葉,王言以權謀私留了很多。頂級的送禮,以及給州中高級官員供應,自己也喝一些。次一級的發給州中的中下官員,再次一級的給餘下的小吏、衙役、捕快、廂軍士兵等等。餘下的次品,都拿出去給工人們當福利了。


    主要也是大戶們太有錢,王言抄了十家最頂級的,家產合計在一起頂的上杭州三十萬人口好幾年的稅賦。現在杭州的州衙可是有錢的很,全州九個縣,沒有一個地方是閑著的,到處都是工地,開始了全州的大建設。


    也是這種情況下,哪怕現在全天下都知道,王言憋著勁的要加征商稅,憋著勁的跟大戶過不去,也還是有很多人來到杭州做生意。近半年時間,杭州的貿易吞吐量是呈指數上升的,這還是在兩浙大饑的情況下。


    但是在大戶眼中已經瘋了的王言,在如此富裕的情況下,在已經做出了如此耀眼成績的情況下,還是不要滿足。


    所以就在這落雪的一天,杭州第四次官商協商會議,又是在西湖邊舉行。


    還是第一次會議時候的樣子,不同的不過就是大家都穿著華貴的毛皮大氅,再不同的,就是少了那麽一些人。在這還稍有溫暖的一天,大戶們手裏捧著熱茶水,看著立於中央,雙手攏在袖子裏,腰杆挺拔的該死王言,他們的心裏是冰冰涼涼……


    聽著手下的小吏對了一下名單匯報,除了已經被辦了的十二家人,剩下的全都來了。王言這才將手從袖子裏拿出來,笑嗬嗬的四方見禮過後,才又攏起了手。


    他朗聲說道:“今日已是第四次召集諸君在此,本官記得,第一次諸君都來了,第二次錢塘周、劉、錢……第三次……很多人都沒來。今日倒是又齊了,就是少了十二家,故人再難相見,引為平生憾事……”


    眾人就那麽強笑著,聽著場中的王言臭不要臉的說酸話。如此好一陣,他們才終於在王言的嘴裏聽到了問話。


    “卻不知如此幾月過去,本官提議的清潔費之事,諸位可是有了新主意啊?”


    王言傲立場中,笑嗬嗬的表情,深邃的眸光,注視在每一個大戶的臉上。


    他的話並沒有落在地上,緊接著便有人懂事兒的回應:“清潔費皆是為我大宋,為我杭州百姓,我等繳納清潔費,州中自有餘力照顧孤寡,建設杭州。通判自上任以來,州中生機勃發,哪怕兩浙大饑,也未曾誤我杭州民生。…。。


    甚至皆因通判、範公之功,教如此多百姓做工賺錢。再者官府采買,我等皆從商事,全都賺了許多。通判為國為民,我等理應全力支持。”


    這人是現在的代表了,他說了話,其餘人忙不迭的點頭,大家一起捧著王言的臭腳,說的都是好聽的。


    王言滿意的點了點頭,便招了招手,新來的積極靠攏王言的司戶參軍便小跑著過來,站到了王言的位置,手裏拿著公文,另一邊,小吏們也在給在場的大戶們分發文件。


    這是最近幾個月,州中經過了詳細的調查與商討,最終定下來的清潔費細則。這一份細則的推出,過往被辦了的那些大戶,可是出了大力氣的。很多數據,都是抄家抄出來的實際數據。而相應的行業信息調查,都是給這些大戶打工的各種掌櫃們。


    畢竟能給大戶打工,還做到了掌櫃,還沒有賣身,保持著獨立,這些人都算是行業翹楚了。全國範圍內的行業動態,都掌握的很清楚。至於杭州本地的,更是了如指掌。他們可比衙門裏的官吏清楚多了。


    本著不浪費人才的原則,在仔細調查了這些相關的人以後,還是有一部分得到了寬大處理的。他們有原本的掌櫃,有賬房先生,有跑商的管事等等,這些人統統被收編進了戶司為吏。


    他們將利用他們的專業知識,審查商戶賬目。按照規定好的收稅準則,進行定等定量,階梯收稅,以及稅費的征繳工作。


    清潔費的征收流程是很簡單的,州衙出一個標準賬本,明目規劃清楚,小吏們審查,並進行第一次收繳。如拒不繳納,加息進行二次收繳。若還不繳納,捕快出動,若膽敢反抗,則是出動廂軍鎮壓,直接抄家。


    這是王言深度參與的,相對來說已經比較完善,隻要隨著時間過去,對於具體的征收標準進行變動,一些規則進行針對性的細化便可以沿用個幾十年。


    工作的難點在於,保證稅收部門的廉潔。拿腳想都明白,今後的這些收稅的工作都是所謂的肥缺,肯定會受到大家族的關照。畢竟相對於要按照規定交出去的稅,給這些小吏們使的那些錢根本不算什麽。


    而對於小吏們來說,稅收的再好,跟他們的關係也不大,他們又不能當官。還是落到自己手裏的錢,才是最實在的。


    不過這種問題沒辦法徹底解決,人操蛋,什麽製度都製不住,隻能是不斷的加強監管,從嚴處置。人的欲望,是殺不絕的。


    司戶參軍講了一遍規矩,盡管大戶們都是肝疼,但是也不得不同意,今天他們來,就是說同意的。他們敢肯定,今天誰敢說個不字,外地的走不了,本地的說不定今天就得破家滅門。


    在眾人以為馬上就要散夥,準備回去好好的罵一罵王言的時候,王言放下了茶杯,又是站到了場中,四方拱手。…。。


    “感謝諸位對州事的支持,諸位納了清潔費,州中錢財富裕,自然更加投入到本州的建設之中。在這裏,本官簡單的向諸位介紹一下本州下一步的建設規劃。我朝重視人才,大興文教……


    如此之多的建設,州中必要大力出錢雇傭百姓做工。如此與諸位兩大利好,一則百姓有錢了就要花銷出去,諸位多經營民生商事,自能賺的更多。二則州中采買,許多材料都要諸位供給,諸位亦能賺的盆滿缽滿。所以眼下諸君出了清潔費,非是為本官,而是為諸君自家賺的更多。


    本官知道,諸位皆以為本官瘋了,如今因為清潔費之事,本官不容於朝堂,很是有些同僚不待見本官。然則本官一毫一厘都沒有裝進自家的庫房,皆是為我杭州,為我大宋盡忠。


    在這裏,本官要與諸位賠個不是,先前多有冒犯,諸位切莫放在心上,與本官為難。”


    “通判說的哪裏話。我等亦是大宋子民,自是想要國家強盛,為此出些錢財,也算我等為國盡忠。”


    “是啊,是啊,我等……”


    大家又是迫不得已的起身給王言還禮,嗡嗡嗡的說著漂亮話,繼續的捧著臭腳。


    王言一幅感激不盡的樣子,擺了擺手,接著說話:“既然諸位都是心有國家,都想為國盡忠。本官這裏還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額,在這裏與諸位說一說。還是跟清潔費一樣,大家若是不同意,這不成熟的想法自然也便不能在本州通行,畢竟州事全賴在場的諸位支持麽。”


    不出意外的冷了場,甚至方才還掛著放鬆笑容的大戶們,笑容都尬在了臉上,好像時間在他們的身上暫停了,未盡的話語夾在嗓子裏,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如同被捏住了脖子的大白鵝。


    王言沒有在意冷場,他還是微笑著,用謙遜的話語繼續說,“諸位皆知,本官就任之時在賬房做了月餘,很是翻看了本州的賬目。本官發現,而今比太宗時,稅收竟是並未有多少增長,戶口也是不見增多。本官遊走工地查訪民情,百姓卻都說賦稅繁重,不堪支撐。


    當時本官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本官查抄了幾家平日裏為善鄉裏的大戶之家,這才發現了原因何在。乃是在於大戶之家勾結官吏,隱匿田畝、戶口,逃避稅賦。幾萬畝的地,竟然隻納了一千餘畝的稅。佃戶、家仆、雇工等逾萬口,然則繳賦者不過幾百人。


    本官不解諸位家中是何情形,料想也該有些出入。是以本官想要徹底的清丈本州田畝,清查本州戶口。當然,本官先前處置李家、靈隱寺之時,確實有些不妥。正所謂法不責眾,既往不咎麽。是以此次清丈,隻為重新登記造冊。以往稅賦不糾,今後按我國朝法度,照章納稅便是。


    當然了,本官說的也是不成熟的想法,尚未有具體細則,一切還要諸位同意才是。諸位都是一家之主,應是能做主的。眼下正是中午,本官已命人準備了午膳,更燙了熱酒。諸位便在此用膳,仔細商量一番,待飯後,諸位與本官說一說,是否能行。…。。


    好了,諸位吃好喝好,本官午後再來。”


    王言客氣的對著眾人行了禮,隨即擺了擺手,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一堆的人,直接在河邊開始做起了大鍋飯。不大一會兒,香氣便彌漫了起來。讓遠處賣力幹活的百姓們,不由得停下了動作,使勁的抽了抽鼻子,隨後就罵罵咧咧的繼續埋頭幹活。


    因為王言的強勢,官府的官吏現在對百姓的態度都還不錯。隻要幹活不偷懶,勤勤懇懇的,按照工曹的要求做好,那就沒什麽問題。有些膽子大的百姓,也會跟官吏搭搭話,官吏們偶爾也透露一些消息給百姓們。


    如此再加上市井傳聞,雖然有些誇大,把王言說的跟活閻王一樣,但是百姓們總也是知道,王言是專門跟大戶們過不去的,專門搶他們手裏的錢出來,讓百姓們幹活都有飯吃,都有工錢。


    這當然是王言自我營銷的一環,得讓百姓們知道他的好,別被大戶鼓動著鬧事兒。也更加壯大他的名聲,讓他不再是以前的民間愛情故事中的主角,不再是天上下凡的文曲星,而是他們盼望著來治理他們的青天……


    做工的百姓們饞著好吃食,可真要吃的大戶們卻是沒甚麽心思享受,端是食不知味。


    狗官怎麽說的?說他們都是一家之主,還說讓他們吃過午飯以後就要出結果。在此之前,又提及了清潔費的事。什麽意思?這不就是威脅他們呢嗎?今天要是敢說個不,例子王言也說了就是李家和靈隱寺,就是要往死裏整他們。


    看來王言被圍殺以後,是真的急眼了,也是真的瘋了,根本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要跟他們幹到底,好硬的骨頭啊。


    想到這些,他們也不由得埋怨正排隊往邊境去的那十二家的人。要收商稅就讓他收嘛,等他走了,大家還不有的是辦法。現在好了,不僅要收商稅,連他們的命根子也惦記上了。


    王言說的很清楚,今天就沒有商量的餘地。所以他們互相之間,甚至都沒有過度的交流,隻是不斷的唉聲歎氣。


    當然亂轉的眼珠子,咬牙切齒的表情,也說明了,他們並沒有真的死心……


    王言可是很夠意思的,為了給這幫人做飯,他家裏的廚子都派出來了。至於他們有沒有心情吃,那就不是他的事兒了,反正他在家裏吃的挺好。


    吃過了午飯,喝著茶消食,跟華蘭閑聊一陣過後,這才又去了城外,見到了大戶們。


    又是四方拱手,他笑嗬嗬的問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卻不知諸位如何打算啊?可同意本官不成熟的想法?”


    “通判的想法,我等自然支持。”


    “甘願?”


    “自是甘願,我等亦有為國盡忠之心嘛。”


    王言笑著點頭,轉而問道,“爾等不會同那張、劉兩家一般,找那廝混江湖的賊漢來圍殺本官吧?不須爾等多說,本官知道爾等恨本官不死,然則此事本官必然要做。誰若是心存僥幸,還敢勾連辦事官吏,隱瞞田畝、戶口,那就不是既往不咎了。…。。


    先定細則,元節之前布告杭州,諸位到時可要好好看看,心中有數。元節以後,開始清查。若有不從,抄沒家產,刺配邊疆。


    另外關於圍殺之事,本官先把話放在這裏,本官不怕死,爾等有什麽手段盡管使來。本官不死,那死的可就是你們了。


    散了!”


    王言沒給他們好臉色,之前不過是捉弄一下,現在事情定下了,那就要真刀真槍的幹了。當然王言是希望他們找麻煩的,畢竟錢在他們手裏,和在他王某人的手裏到底是不一樣的。一個個的錢多的都長毛,銅都綠了,還要鑄成各種各樣的東西藏起來,實在沒意思。


    他們不會花錢,王言是很願意幫忙的……


    就如同他同範仲淹說的那般,要是沒有京城來人在此,他真拿那些殺手說事。那個時候,他能把杭州大戶全滅一遍,讓杭州格局徹底洗牌。


    現在不好那麽做,王言卻也打算一道辦了。因為時機已經成熟了,有權有兵,民心安定,再鬧騰也鬧不起多大的亂子。


    當然主要還是在於民心安定,百姓們都知道,但凡王通判抄了大戶的家,那些佃戶都是直接分田的,全都十稅一。包括大戶之家的佃戶,估計也都惦記著呢,就想這樣的好事也落在自己的頭上。這是人民的利益,狂濤巨瀾,大戶壓不住的。


    收稅、清查之事如此定下,王言開始安排官吏們推進查賬工作。全州之內,年前必須完成,今年就要把清潔費給收上來。


    因為一年到頭,各地都要開始給京城上書表示成績了。王言沒辦法與別的官吏同流合汙,也就隻能拿著讓他們無地自容的成績說話,把他是一個能臣的標簽給立住。杭州稅收的大幅增長,無疑是得趙禎歡心的。能搞錢,還能壓住麻煩的臣子,才是好臣子。


    另一方麵,王言也同範仲淹等人一起頻繁的開會,討論著以後的土地稅收政策。


    王言有意進行一些小小的稅賦改革,因為宋朝的稅賦確實很重。趙宋承襲了五代十國之時的各種苛捐雜稅,兩稅之下還有亂七八糟的名目繁多的附加稅,是很讓人難受的。宋朝是士大夫的天堂,卻不是百姓的。


    現在王言等人討論的,就是要減免一部分百姓的負擔。因為大戶納稅,比百姓納稅頂用太多。


    而且王言打算對於土地,也實行階梯征收。一個人名下的土地越多,稅收越高。如果地主敢把田地分散到佃戶的名下,王言就敢讓他們的地真的成為百姓的。他們要是敢把地荒著,那些地也是別人的,曆朝曆代都有法律,誰開荒的就是誰的,都能免稅幾年。


    對於多餘出來的土地,保證平了成本的基礎上,讓大戶少少的賺一些,都是王言仁慈。


    更重要的一點是,要保證佃戶的利益。因為大戶們對百姓盤剝的太狠了,那是真的奴役,真牛馬。雖然一千年後,人們自嘲牛馬,可要是跟現在比起來,真是活在仙境了。…。。


    給百姓減賦,給大戶加賦,就是討論的中心議題。


    如此時間飛逝,細則總算是正式推出。總結下來就是,田產階梯征稅,並且強製規定佃戶的收入最多隻能拿兩成,而其中的一成是官府的,另一成才是地主的。此外還減免了免役錢、加耗等一些雜稅,大大減輕了百姓負擔。


    王言減免這些稅並不簡單,還是那句話,加稅減稅是皇帝的權力。他跟範仲淹來回的上書了好幾次,各種的匯報了工作成果,這才勉強同意。


    但還不是立即實行,而是要等王言真的清丈了田畝,清查了戶口,收上錢了以後,才能免除。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杭州已經很特別了,屬於稍稍寬鬆一些的試驗區。


    雖然京城朝堂之中是一片的指責,好像讓王言再幹下去,大宋都要完了一樣。


    但是王言在朝堂之中也不乏支持者,至少老包是堅定站在他這邊的。當然老包位置確實低了一些,可架不住老包能噴呐,戰鬥力強的可怕。再加上其他的一些改革派,還有王言在京城中自己建立聯係的人,還有範仲淹這邊幫忙,王言在朝堂之上也是有聲音的。


    當然這一切的根本原因,還是在於王言能搞事兒,也能平事兒。雖然杭州大戶的早都求到了朝堂之上,但是王言占據著製高點,絕對的正確,這一點就讓對手不好明著反對。


    再有趙禎看著王言折騰的歡,又沒影響什麽,所有的事情都被摁在杭州。朝堂上吵的再歡,也沒什麽實際影響。再加上他數次派人明察暗訪,杭州確實大治,畢竟還有兩浙大饑的事兒在呢。杭州都沒要朝廷賑災,反而還支援了臨近的州縣,更是吸納了海量的流民,起了中流砥柱的關鍵作用。


    這樣的情況下,趙禎當然是要保著王言的。每次王言上書的字裏行間都是對大宋的滿滿的忠誠,素有才名的狀元,卻從來都是實實在在的給他上書,簡潔幹練。他又不傻,誰對他趙宋更好,當然看的出來。


    而且因為王言的出現,改革派煥發了新的活力,最近的朝堂可是不太平,天天打嘴炮,眼看著黨爭又要再起。


    對此,趙禎是高興的,正是在於所謂平衡之道。一家獨大,不可取。


    再說他不要麵子的麽?慶曆之時雖然他也有猶豫,但他更看到了保守派的強大力量,他不知道問題在哪麽?他不知道怎麽做對他趙氏王朝更好麽?他隻是有心無力罷了。


    有人頂著保守派,趙禎樂見其成,王言既不省心又省心。這是王言在杭州來回的折騰,並進行了一些改革,而沒有被調走高高捧起的根本原因。


    總之,經過了一係列的鬥爭,元節以後,杭州轟轟烈烈的大清查行動,徹底的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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