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姑娘,這東西怎麽來的?”


    雖老太太後頭又安排了兩名一等丫鬟過來侍候,但是林雪芙隻信得過環兒與小菊,平時屋內的一應,都是環兒與小菊侍候。


    環兒端著熱水進來侍候姑娘洗漱,便瞧見了桌上那兩隻白瓷瓶子。


    那瓷瓶子十分好看,白色的瓶身明如鏡、白如玉,瓶蓋上,一朵色澤十分明豔的大紅芙蓉,嬌豔而奪目。


    林雪芙剛剛起身,猶半自夢中,犯著迷糊,聞得環兒的話,沙啞的聲音軟柔回道:“拿來我瞧瞧。”


    環兒這才將瓶子拿了過去。


    林雪芙接過瓶子,隻一眼就猜到是沈從白送來的。


    白家是商戶人家,白家老爺好奢華,家裏的一應用具都不差,尤其是會客的廳子裏的一應用具,都選得最好的,這白瓷胎質細膩堅韌,胎釉瑩潤光滑,便是白家也不多見。


    除卻那人,也不會有別人贈她。


    輕輕地擰開了瓶子,隻見瓶子裏是雪白色的膏體,透著淡淡的芙蓉暗香。


    青蔥嫩白的玉指,輕輕地勾了一小塊在鼻間聞了聞,她便輕輕地笑了。


    原來他昨夜裏不是嫌棄自己嘴上裂了口子有失顏容,而是去給她拿藥了,隻這人也怪,也不解釋一聲就走,送了東西過來也是不聲不響放著就走。


    她緩緩地將瓶子捂向胸懷,抿著唇,沒忍住嘴角彎翹了起來,眼底溢著柔軟的笑意。


    “姑娘?”環兒瞧著姑娘的模樣,有些不安。


    林雪芙被環兒一喚,臉上一紅,趕緊說道:“這是香膏,隻是這瓶子貴重,讓人瞧見不好,你找個尋常的瓶子,挖一些出來用,餘的都藏好莫讓人看到。”


    “是那人給的?”環兒問。


    但其實心裏已經猜到了。


    林雪芙點點頭。


    環兒張了張嘴,總覺得這麽著不好,但也委實沒辦法替姑娘分憂解了這難,便隻好閉了嘴不說,轉身去尋瓶子分裝。


    到底是出自那人的手筆,這香膏用起來,卻與自己買的大大不同。


    隻薄薄地塗了一層,便覺得舒服一陣冰涼舒適,那緊繃的微疼感也消失了,而且味道還極為好聞。


    也不知道是因著這香膏緩解了臉上還有唇上的不適感,還是別的,這一日林雪芙臉上一直都掛著笑,便是底下人都能察覺到她心情極美。


    “三姑娘今日這心情極好呢。”


    林雪芙看向了二嬸嬸,盈盈一笑:“我還是頭一回給祖母賀壽,心裏頭歡喜。”


    林二夫人看了她一眼,點點頭便不再說話。


    她對這個三姑娘,其實是十分複雜的,當初自家老爺暗慕大嫂那事鬧得外頭不少人知曉,她也因此惹了不少閑話笑話,所以一看到三姑娘這張臉,她心裏就是犯著杵。


    可細細想處下來,又發現這姑娘溫柔剔透,性子軟又乖順,倒是比原那二姑娘好相處得多。而且據說她從前在白家也是吃了不少苦頭,她便也對這姑娘有了一絲心疼。


    想了想便提點了一句:“給祖母準備了賀禮嗎?”


    “我親自繡了一條萬福抹額,二嬸您覺得這禮可合適?”林雪芙未料二夫人會有此一問,瞧二夫人那樣子是有心要提點自己,於是她也做出了小輩的模樣,用著渴求的眼神看她。


    “合適。”二夫人望著小姑娘那渴求又帶絲絲不安的眼神,一下子就釋懷了。


    說到底那也是自家爺惹的騷,這孩子比誰都可憐些。


    於是她提點道:“老太太什麽都有,送什麽都不稀奇,你們做孫女的,能自己親手做這個給她,這份心意她會歡喜的。”


    “謝謝二嬸嬸,您這一說我便放心了,我原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但我又無甚寶貴的東西可做賀禮,一直心裏忐忑著。二嬸嬸,謝謝您了。”林雪芙連連感激地說著。


    二夫人看著她這模樣,笑了笑便繼續查著今日的帳冊,大約是真憐了這姑娘,一旁又教了她怎麽看帳。


    林雪芙在一旁學得仔細,心裏也存了感激,而且從小在白家長大,讓她明白一點,想要過得舒心,便要與府裏的人都處好關係。


    不僅僅是老太太,二夫人管著家裏的事務,與她處好了,她日子也能輕鬆一些。


    而且二夫人性子溫和……上一世除了不管她任由她自生自滅外,也並沒有對她下過手。至於任她自生自滅,那樣的關係,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她這幾日注意到二夫人很喜歡菊花,一應穿戴用品上,多用了菊樣的。


    林雪芙一雙手巧,繡的雙麵繡,便是許州有名的繡娘都比不上,從前手頭緊的時候,還時常自己繡了讓環兒菊兒悄悄拿出去賣,這一回過來的時候,她也把繡品都帶來了,那裏麵正好有兩條帕子繡的便是菊樣。


    於是悄聲吩咐環兒去取了那兩條帕子過來。


    林二夫人接過帕子的時候,有些驚訝:“這是你繡的?”


    林雪芙點點頭,白皙粉臉上,是一抹羞澀:“二嬸嬸待雪芙好,雪芙也無甚可回報,還望二嬸嬸莫要嫌棄。”


    “怎會嫌棄,我隻是驚訝你這一手繡活竟是這般好,瞧這綠菊,栩栩如生,瞧著就喜歡。”林二夫人是真的喜歡菊花,也真的喜歡這兩條帕子,她笑盈盈地對林雪芙說道:“正正好,我明日就能用上。”


    林雪芙見她喜歡,也歡心地笑了:“二嬸嬸若是喜歡,我回頭再給您多繡幾條,我那兒還有好些菊花的花樣,到時候一種給您繡一條。”


    “不用不用,繡活費神費眼,我有這兩條就夠了。”


    “隻好嬸嬸喜歡就不費神。”林雪芙笑著搖頭。


    二夫人也確實是喜歡,便也不再推辭。


    隻是轉而就贈了林雪芙一枝紅玉纏絲釵子,模樣十分精致,是今年京城貴女常用的款子,十分漂亮。


    林雪芙收了後便歡歡喜喜地插在了發間,以示自己的喜愛與歡喜。


    回宜青閣的時候,經過詠梅閣的時候,正好瞥見玉紫鬼鬼祟祟地進了詠梅閣,她淡淡地收回了目光,隻裝做什麽也沒有看到。


    林仙之還真以為玉紫給她傳遞消息這事老太太不知道?連她這麽個剛進府沒甚關係的人都能知道這事情,精明又操持著整個林府的老太太怎麽可能不知?


    老太太沒發作,不過是盼著萬一林仙之真有機會嫁入朱家,林家也就跟著得了益,是以便睜隻眼閉隻眼由著她去做。


    想到此處,林雪芙低著頭,玩味地輕笑了出聲。


    這府裏頭的人啊,是一個比一個冷漠會鑽營!


    “姑娘,怎麽了?”環兒聽姑娘笑出聲,不解地問著。


    “無甚,心情好便笑了。”林雪芙盈盈一笑,美眸如彎月一般。


    雪天地凍,一路回到屋裏,林雪芙一雙腳便凍得僵僵了,往暖爐旁一坐便不想起來。


    但隨後想起了什麽,又急急地命著環兒把備了沐浴的湯水,一番洗漱後特意穿戴齊整,接著便在房間裏等著了。


    那香膏極為好用,才用了一日,林雪芙唇上的裂口子已經好了許多,明日估計就能愈了。


    她坐在銅鏡前,用手指細細地挖了一指塗在唇上,指頭碰著唇的時候,鏡中的女子,嬌嬌地露出了笑容,但隨後似想到什麽,卻又收斂了起來。


    她記得上次他吃著粟子甚是喜歡,便又讓環兒去小廚房拿了些粟子過來。


    夜寂燈暗,屋裏地龍燒得暖洋洋讓人不由地犯困,林雪芙等了許久也沒見那人來,困得坐在桌前直打盹,最後實在是熬不住,隻好上了榻,可又擔心他半夜過來,索性合衣而眠。


    可是一夜好夢,醒來的時候,他卻並沒有過來。


    林雪芙看了一眼屋裏,見四處都未有不同,心底隱生了幾分失落。


    還以為他會過來。


    但是隨後她又想,他不來才是好,總這樣下去也非好。


    矛盾的想法隻存了片刻,就讓她給拋之腦後了,畢竟今日老太太壽宴,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匆匆地洗漱,用了點兒粥後她就去給老太太請了早安,拜了早壽,並把那抹額給送了上去。


    小姑娘送的禮物,取的都是心意,至少老太太表麵看著很喜歡的,還連連誇了林雪芙手巧。


    林仙之送的是一幅百壽圖,用意十分巧妙,用著一百個壽字,組成了一個大大的壽字,而且旁邊還畫了一座南山。


    二房的幾位庶女也紛紛地送了賀禮,其中就數林雨蘭送的賀禮用足心思,是一對繡著金線的護膝,說著見祖母冬日膝蓋常是犯疼,特意挑了最好的棉絮製的。


    果然這心意一出,令老夫人滿意極了。


    今日是老太太的壽宴,二房嫡女林秋瑤雖身子不好,卻也過來了,這位姑娘從娘胎裏落下的病根,尋了許多大夫,便是宮中的禦醫也來過幾個,卻一直不見好轉,總是病怏怏,一到了冬日裏幾乎是二門不邁。


    她給老夫人送的是也是一幅丹青工筆人物畫,畫裏正是今日的壽星林老夫人。


    客人紛紛前來賀壽送壽禮者陸續而至,尚書府漸漸熱鬧起來,林才德雖是這十幾年才入京為仕,但是他長袖善舞,善與交人,在京中已然是站穩腳根。


    這老太太七十大壽,來的賓客極多,便是官侯伯爵也來了好幾個,林大人滿麵春風,在大門那兒一個個地迎接著。


    這一日的雜務極多,林二夫人在外頭忙得團團轉,林雪芙本是想著出去幫忙,但是老太太看著她歲數也相當,便有意帶她見見人,來年好說親。


    今日來賀壽的除卻林家的親戚外,還有林家兩位老爺這些年在京結交的好友同僚,也都算是親厚熟識,大家進來了便熱絡地聊了起來。


    有幾個熱心腸的,瞧著林雪芙生得嬌美又乖順,倒是起了心思,打趣著跟老太太提起她的親事。


    老太太本就是打了這個算盤,便是一番笑著應承著。


    哪個女子不希望能尋一門好親事,林雪芙也希望能尋一個好親事,下半生無憂。


    於是便也裝得溫婉乖順聽著這些長輩大人們提及她的事,便隻紅著臉,嬌羞地低著頭,扭著小帕子外,半句不多言。


    但隻這一副乖順又嬌羞聽話模樣,便是長輩們最樂意見著的了。


    於是當真有好幾個夫人給提了幾個說親對象,林雪芙雖是低著頭,但是卻默默地把名字都一一地記在了腦海裏了。


    重活一世,她很是明白,姻緣於女子而言,有如半條命,是以這一世,她希望能好好地擇一門好的親事,不求榮華富貴,但求相知相守。


    一屋子人正聊得熱絡的時候,門外下人通傳著朱國公夫人來了。


    因著上次退親之事沒有公開出去,是以在外人眼裏,兩家還是姻親關係,國公夫人自然也過來賀壽,隻是她是隻身前來,國公借故未來,朱世子也未來。


    但是林雪芙知道,朱岩,一定會來的。


    當朱國公夫人走進來的時候,一屋子人,竟是因著她的到來,頓時靜了下來。


    這位國公夫人在京城也是有名的,本就是西安侯嫡女,貴門出身,很是清傲,而眼下朱國公府隨著貴妃聖眷正濃,身份地位更是貴不可言,她這兩年,可是輕易不赴宴。


    隻見她坐在那兒也不說話,有人向她問好她雖是笑著頷首,但眼裏的高高在上卻是半點不掩。


    林雪芙倒是不卑不亢,請了安後便坐在老太太旁邊,也不去看她,隻是她注意到,朱國公夫人悄悄地打量了她兩次。


    林雪芙心中暗叫不好,可莫要看上自己才好!


    恰在這時二夫人過來說是園子裏的戲台子開始唱戲了,於是眾人便移步前院園子聽戲。


    台上優伶正咿咿呀呀地唱著戲,是一曲十分尋常的九子拜壽,隻林雪芙從未聽過這京城的戲曲,隻覺得新鮮好聽,倒是聽得出神。


    小菊在眾人看戲的時候,悄悄地離開,然後又悄悄地回來,在林雪芙的耳邊低喃了一句:“姑娘,人來了。”


    “真的來了?”林雪芙低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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