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住呼吸,很想知道溫俞是什麽反應,身後的女生默了幾秒,聲音聽起來冷淡極了:“知道了。”


    從小就是天之驕子的徐忱,偏偏得不來溫俞多看他一眼,在她眼裏,他似乎和普通同學沒有任何區別。


    就算連個競爭對手,更多的也隻是無所謂。他沒辦法得來她的注意力,這是他第一次感覺,會有人不喜歡他。


    整整一個學期他們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元旦晚會那天他和靳詩意作為主持人主持節目,靳詩意卻溜了。


    後來她又折返,托他把圍巾給溫俞送過去,他才第一次有了接觸她的理由。


    母親給他買過一件粉色的大衣,他不是很喜歡,卻又不得不帶來學校,隻是一次也沒穿過。他就順帶著給溫俞送了過去。


    溫俞穿著禮服,背對著門坐著,還時不時裝一裝肚子疼。他把大衣給她披上,為了不被拒絕,他第一次同人撒謊,第一次同她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這之後他們就又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久到徐忱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歡她。不然,為什麽他不能像別人那樣主動一點。


    或許他隻是不甘心,他這樣安慰自己。直到高一下的某天班裏的一位名叫何茜的女同學家裏出了事,溫俞幫何茜找律師,借錢給她。


    在何茜生理期,血跡染到了褲子上被人嘲笑的時候,隻有溫俞什麽話也不說用自己的校服幫她遮住血跡。


    看到她維護何茜的模樣,他才知道原來她也不是看上去那麽冷冰冰,她是所有人裏最熱心的那一個。


    他好像,更喜歡她了。


    可他還是沒有勇氣跟她說第一句話,怕太過冒昧,怕她不喜歡自己。


    時間一直到了高二,阿銘來學校找他,擔心阿銘亂跑,在征得老師的同意後他才讓他坐在自己旁邊。


    阿銘這天莫名的很開心,來找他也很奇怪。雖說逃課不好,但對於阿銘來說是家常便飯,他也都縱著阿銘。


    溫俞喜靜,他總擔心阿銘會吵到她,可她似乎並不在乎。下課的時候阿銘坐著沒事,一直朝著溫俞傻笑,那是他見過阿銘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阿銘。”擔心打擾到溫俞,徐忱提醒他,“轉過來。”


    阿銘轉過來,偷偷趴在他的桌上,壓低聲音問他:“哥,這個姐姐你認識嗎?”


    徐忱疑惑:“怎麽了?”


    “她好好看啊。”


    阿銘似乎很喜歡溫俞,下午回去之前還讓他務必要把棒棒糖送給溫俞,這才有了兩人為數不多的接觸。


    徐忱一直知道溫俞是曲州人,也知道些她和宋祁陽的事,隻是這些事都與他無關。他對溫俞的喜歡一直藏的很深,怕她發現,又怕她一直不知道。


    宋祁陽欺負溫俞,他不能替她出頭,因為母親不允許。他隻能偷偷去教務處舉報,在教室沒人的時候把從醫務室買來的藥偷偷放進她的抽屜裏,而這些都不敢讓別人知道。


    他討厭這樣懦弱的自己,喜歡不能表之於口,甚至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隻能沉默和退縮。


    他甚至覺得,溫俞不喜歡他,是應該的。沒人會喜歡一個懦弱,隻能聽母親話的乖寶寶。


    那個時候學校很流行星座占卜,他偷偷算過自己和溫俞的星座,在看到配對指數最高的是天蠍座時,那是他頭一次有了想和阿銘身份互換的想法。


    那是他,頭一次,想成為徐嘉銘。


    直到他發現,不愛吃糖的阿銘開始在口袋裏裝糖果,發現他的許多行為都和溫俞相似時,他才後知後覺。


    他同阿銘提過許多溫俞的事,有關的性格和喜好,他總喜歡和阿銘訴說,卻沒想到那個小小的孩子原來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徐忱什麽也沒說,還是和之前一樣沒變過,他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時候他在想,再等等。等到高中畢業,等到他有能力向母親說出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姑娘,等到自己到了可以做主的年紀。


    所以,他等了很久。


    很久。


    意外發生那天,他們誰也沒想到。


    之前每次回家都是母親或者父親過來接他,這一次因為阿銘在學校惹了事,母親被老師叫去學校,父親在外出差。母親沒辦法隻能讓徐忱自己回家。


    得知這個消息時,他很開心。他有了可以和正大光明溫俞走在一起的理由,他知道靳詩意不回曲州,每回都是溫俞一個人。


    隻是他被拒絕了。


    他沒想到,溫俞並不想和他一起打車去車站。好在他習慣了,溫俞對誰都是這樣的,並不是針對他一個人。


    徐忱笑著說沒關係,好在他們還是一起抵達車站,在買票的時候在一起排隊,始終不說一句話,但他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上車後,坐位上很快就坐滿了人,他不能坐在溫俞身邊,和她隔了過道。之後有人許是看溫俞太冷,猶豫不願意坐在她的旁邊。


    徐忱在想,這或許是個機會。他鼓起勇氣提出交換位置,終於他來到了溫俞裏排的位置。


    溫俞不說話,等到車子發動後就一直戴著耳機聽歌睡覺,耳機裏的歌隱隱約約傳到他的耳邊,仔細聽是一首老歌。


    還沒出城,溫俞已經睡著了,隨著車子的晃動,她倒在他的肩膀上,耳機也跟著掉了下來。


    大概是因為溫俞睡著,他撿起掉在空中的另一隻耳機,放在自己耳邊。


    是js的《殺破狼》。


    大巴拐了彎,換了方向。光正好從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不偏不倚地落在溫俞的顏眼睫處。


    她蹙了蹙眉,但是沒醒。


    為了不被溫俞察覺他和她在聽同一首歌,他抬起手替她遮住照進來的陽光,讓她睡得踏實些。


    等大巴上了高速,車上的許多人都睡了,徐忱也有了倦意,但他更想珍惜這短暫的親近。


    哪怕隻是因為她睡著。


    至少此刻,他可以理所當然地給她依靠。


    死亡來臨時,是沒有任何預兆的。


    那時候他們都不知道,這片刻的寧靜美好,帶來的生與死,直到生命被火焰燃盡。


    大巴突然劇烈晃動,衝出了大橋,從山坡下滾了下去。昏天黑地的那一瞬間,徐忱的第一反應是護住身旁的溫俞,他第一次沒有退縮,護住了他喜歡的那個姑娘。


    迷迷糊糊之際,他的大腦已經沒了意識,身後的刺痛感愈加強烈,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死亡的來臨。


    黑暗之外,是溫俞的聲音。


    徐忱勉強睜開了眼,為了不讓溫俞害怕,他用盡全部的力氣去回應她,直到救護人員的到來。


    這是他第一次距離她這麽近,緊緊抱著她,不需要顧慮的,抱住了他想擁抱的人。


    卻也成了,最後一次。


    在失去意識那一刻之前,黑暗被驅散開,模模糊糊回到了某個下午,教室裏穿著校服的女生,神色淡漠從他身邊走過。


    那本該成為他們的開始,卻未料止在了這突如其來的事故中,他的喜歡,他的不顧一切,連同他自己都永遠被封印在了山坡下的塵埃裏。


    幸好,他還能再說最後一句話。


    讓她好好活著。


    是他能做到最後的事了。


    還有母親,


    原諒他拋下母親,做了一件,無法挽回的事。


    他的阿銘,再也不能保護他了。


    他食言了。


    -


    徐忱死在了喜歡溫俞的第三年,他那麽喜歡的姑娘,他和她正式說過的話隻有那一句“新年快樂”,甚至她都不曾對他笑過。


    他去世的第一年,母親承受不住打擊精神崩潰,逼迫阿銘成為了他。


    溫俞也因為他的死遭受了許多欲加之罪,所有人都在怪罪她,怪她為什麽不去死。


    他想保護他們,可他已經被掩埋在了冰冷的墓碑之下,什麽也做不了。


    第二年,母親漸漸好轉,家裏還是有一個叫做徐忱的兒子,於母親而言,似乎他的離開並沒有改變什麽。


    第三年,溫俞回來了,他看到阿銘開始接近她,多年前的那個猜測終於還是成了真。


    看著阿銘逼迫溫俞,做著和他截然相反的事,溫俞沒有他想象裏那般,反而他們越走越近了。


    從前他以為溫俞不會喜歡的行為,卻成了阿銘擁有她的捷徑。


    他看到了阿銘維護溫俞,看到了他對她的信任和偏袒。


    第四年,他們在一起了。


    他看到了不一樣他眼裏的溫俞,原來她笑起來是那麽好看,原來她也會那樣愛一個人。


    看著他們擁抱,接吻。


    可都不是為他。


    第七年,阿銘在他生日那天向溫俞求婚,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貪婪的想,這也算是他給溫俞求婚了。


    在他離開後的第十一年,溫俞懷孕了,在他眼裏還是個小姑娘的女孩有了新的身份。


    他才徹底明白自己沒有了留下的必要,在他離開的幾年後,所有人對他隻有惋惜,甚至他在意的母親也隻是想要一個優秀的兒子。


    徐忱還活著,而他卻已經死了。


    那一刻,他連嫉妒都沒有。


    母親,從未教過他。


    什麽是,嫉妒。


    他的生命隻留在了十七歲。


    ……


    徐忱離開前,回了趟家。


    母親拿著他的照片,眼角的淚痕像是剛哭過,她慢慢地告訴自己,這些年發生的事。


    退出母親的房間,他又來到了曾經住過的房間。書桌上旁那個上了鎖的日記本攤開著,裏麵的有一頁:


    聽說,她喜歡乖孩子,和母親好像。


    不過很慶幸,我是個乖孩子。


    我喜歡的姑娘,她的眉眼生的漂亮,卻乏明豔張揚,她仿佛有自己的世界,總是獨自坐在座位上,安安靜靜地寫完每一道數學題。


    最後,拿到最優異的成績。


    似乎這是能讓她最開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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