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法國梧桐被月光渲染成一棵棵畫中之樹。這時節是春季,也可能不是春天。這不明確的季節,到處出沒閃現一些小小的飛絮,每個街角、下水道、垃圾桶、屋頂都可能見到。風把飛絮吹成一組組自由的花邊,鑲嵌在路邊。


    俱樂部的會歌震動圍牆內的萬年青和越出牆炸裂的石榴:


    不騎木驢遊街,


    不背石磨沉潭。〖ht〗〖hk〗


    嗬,風水輪轉,光陰怎會如此善察人心!


    現在,世界已到了讓世界來承受一切的時候。


    “眼鏡蛇”幫隻會使砒霜、毒藥、開冷槍。“白癡”幫尚可稱道,他們每次抓雙數,讓其進入擊劍場,最後讓勝利一方用藥水給對方的臉上留下記號,使城裏多了些夏天也戴大口罩的人。我們不屑於與這城市中的那些自以為也在替天行道的幫派同列。我們是個理論嚴肅、理想崇高的組織,我總是最後一個發言。


    “怎麽樣?”我問從汪大評家出來走在最前麵的貓。


    “不經嚇的東西!”拉開車門,貓罵道。


    汪大評再次被提起來靠牆站立。不知是否太傷自尊心或是那玩意兒越嚇越小,他改成不屑一顧的態度,說,看他們要對我幹什麽?這突然轉變的態度,貓說,當時我還給他多打了幾下。


    那把大鐵剪舉了起來,輕輕地碰了一下汪大評的大腿,鐵器的冰涼、鋒利使他騰的一下離開牆,向窗外猛竄。不過沒跑得了,他的身子被妖精強勁的胳膊死死鉗住,奇怪的是這時他兩腿間的東西卻硬了起來,如一支等待出售的槍。


    喝彩聲又響起。


    貓手中的大鐵剪像手指一樣張開了。


    本來混亂喧嘩的房間,驟然寂靜,如無人之境。


    大鐵剪對準。


    汪大評“叭嗒”一下,頭垂到一邊,眼睛翻了翻白眼,整個人滑到地上,妖精低下身子,摸了摸汪大評的鼻孔:氣還在出。


    貓背著汪大評身邊的大鐵剪,對已經停止哭泣的汪大評的老婆說,這下你不就有辦法了嗎?愛怎麽樣都由你,我們的慰勞就到此結束了。


    “但是,”我強調說,“我們不屑於采用消滅或損傷人的肉體的方法。”我感到我的腦子又被切開:掛在壁爐前傾斜的塑像、口哨與哭聲互相調節節奏,模糊的臉在黑夜裏輪換主角。“不經嚇的東西”——這是貓事後說的那句話。我的手不太自然地在空中劃了兩下,仿佛把腦子騰空、搗整清楚一點。


    “我們的目的是改造社會,用我們的榜樣感化市民,把他們從各種絕情絕義的桎梏中營救出來。像昨夜這樣的特殊行動隻是不得不做時才有一次。我們相信精神啟蒙才是根本性的。”


    一個個酒杯,在空中旋轉,酒拋灑成奇異的圖案,香氣溢滿空氣。占了整一麵牆的玻璃將整個夜空投在我們身上。


    像一輛顫動不已的風車,空間在一點點變大,同時又在一點點縮小。


    我來到債主麵前。我知道有些女人的親吻,近似海藻的氣息,有種不可告人的隱私的誘惑,讓人蛻落一層皮露出第二層皮。似乎zhan有她們妖冶的麵龐,我就真正戰勝了以前隻能給我苦惱或瘋狂的世界。


    我取下圍在頸上的黑綢巾,用來遮住債主的眼睛,在她腦後齊肩的頭發上係了個結。她臉頰上的皺紋在黑綢巾裏若隱若現、輕輕顫動,她的雙手無助地伸向我。


    在屋頂玻璃房間的裏麵,債主坐在沙發形的竹椅上,我在她麵前蹲下,把她的手放在她的膝蓋上,然後我拉開她胸前的拉鏈:已經毀損的青春,頸上肉感的圓紋,耳旁和唇上的痣,鬆弛的嘴唇不再鮮豔,這一切都讓我著迷,使我心動。我多麽厭恨和膩味女人特意延長的青春期必然有的脆弱、偏激、濫情、毫無決斷和自製力等等毛病,我一向對年齡較大的女人藏有不可名狀的yu望,終於被她引發了,其實債主年長我僅僅十歲。


    成熟的美不可多得,曆經滄桑的沉著和智慧,使它別具風采,我真不明白為什麽女人一聽見“四十”、“五十”就直打哆嗦。


    我拿起這麽一隻經曆了歲月的手,貼在臉頰。我的微笑夾著輕聲哭泣,喃喃低語:她的眼睛裏布滿神秘的通道、神秘的梯子。我隨著自己走進去,爬上梯子,一段起伏與另一段起伏纏在一起,盤繞我的心是一係列近乎抽象的形象,那越出水麵的遊泳,那一次比一次長久的拋起,各個部位打出的節奏,敲擊在最敏感的點上,修長的手指,光滑如玉的腳趾,哦,舒軟甜潤的舌頭——我生平最偏愛的器官,猶如一隻隻小小的白鼠,穿進穿出身體。“像小時第一次看見一個人撕碎又粘合另一個人時一樣,”債主喃喃地說,“我感到全身在水中。”


    我驚叫,我的小白鼠啊,一直飄蕩在血液起伏的波浪上,不需要找到岸,隻要在浪尖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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