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他想過把這件事情告訴陛下,但是投鼠忌器,因為涉及太大,他根本不敢。


    無論陛下是什麽樣的人,一個男人,怎麽可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一個太監惦記上了。


    又怎麽可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喜歡上一個太監。


    即便陛下不喜歡清鶯,也從來沒有碰她,可是,從名分上來說,清鶯還是陛下的人。


    小盛不敢賭。


    他可以死,但是清鶯不可以。


    可說來說去,小盛卻也知道,自己是不能背叛陛下的。


    這事情,在他這裏,就是個死局。


    小盛歎了一口氣,他現在很明白,太皇太後這是把清鶯禁錮在她身邊了,她想要清鶯的命都可以。


    小盛自己死可以,但是他想要清鶯活。她還什麽都沒有享受用,她還可以出宮,這是陛下允諾了她的。


    說不定,陛下還可以給她改名換姓,嫁給一個官員,做一個官太太。


    所以她得活著,有兒有女有孫。


    她什麽錯也沒有,隻不過是……喜歡上一個太監罷了。她不該死的。


    第132章 你我之間(4)   三更


    齊殿卿頭頂冒了火。


    這幾天來, 朝臣們不聽話,他簡直想要再殺幾個人。


    如今他可算是知道暴君為什麽會成為暴君了,因為想成為一個英明的君主, 實在是不容易。


    他在承明殿內對著折筠霧大罵這些光拿著朝廷的俸祿不辦事的官員, 把他們罵成是蠹蟲,是敗類, 是可以馬上殺之而後快的奸臣。


    但是他偏偏不能殺,他前段日子, 已經把東昌伯給殺了,若是再殺下去, 勢必要朝局動蕩。


    於是就不殺,可是不殺, 他心裏憋的慌。


    他對折筠霧道:“還當朕不知道呢, 背地裏都在罵朕,說朕不講人情,總是冒進, 太過於極端,沒有先帝的仁慈。”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裏一點都不舒服, 即便作為君主,受到萬人的跪拜,可是,他的性子卻要求他做一個受萬人敬仰的君主。


    這個萬人敬仰,不僅是百姓, 還有臣子。


    折筠霧就發現,陛下是想要做一個完美的人。既想要君臣相知相交,又想要天下百姓敬仰誇耀,流芳百世, 成為後世稱頌之人。


    可是,百姓離他太遠,他根本不知道百姓是怎麽想的,離他最近的臣子,卻沒有重新給大心眼裏尊敬他,這讓他很是生氣的同時,又有些頹然。


    折筠霧:“……要不,你把心放寬了,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不管別人怎麽想?”


    齊殿卿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貪心,他憤怒的道:“朕就是這樣做的!朕從來都是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那你這麽生氣做什麽嘛。


    齊殿卿深吸幾口氣,中午用了午膳,就又匆匆的回到禦書房議事。其實照折筠霧的話來說,陛下完全可以不回來的。


    剛開始做皇帝的那幾個月,他興致衝衝的,午膳從來不回來吃。還特意在禦書房那邊擺了挺多的小桌子,若是有大臣議事中途要在宮裏麵吃飯,他就過去一起吃,根本不回來。


    後來慢慢的,就看清了這群臣子的臉,有時候,午膳都不給他們準備,隻讓他們光餓著。


    剛開始,還有人頂著,餓著也不鬆口,又過了幾天,一個老大臣直接在禦書房暈了過去,差點就見了閻王。


    陛下既是頭疼,又是大怒,他雖然很想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完了,但是也不想落得一個把大臣活活餓死的名聲。


    於是忍氣吞聲,給了他們飯吃。


    折筠霧聽聞這件事的時候,也挺生氣的,還給陛下出主意:“一頓不吃,哪裏能暈倒?以前我們沒有飯吃的時候,吃什麽不是吃。就算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一頓不吃,也餓不暈的。既然他們要暈倒,就說明早上也特意沒有吃,這是跟你叫板。”


    齊殿卿哪裏不明白這個道理,又道:“他們都養尊處優,再者說,朕要是拿鄉村裏麵的人來說,他們也有自己的道理,個人身體不同嘛——反正總是有話來堵著朕。”


    他越說越氣憤,根本都不想再有什麽君臣相交的佳話,隻求他們聽話的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他罵聲不斷,從承明殿內傳到了殿外,小盛心更加亂了,劉得福走過來,輕輕地拍了下他的腦袋,嘴上卻低沉著厲身罵道:“你出什麽神呀?陛下最近脾性大,若是在他麵前出了神,有你好受的。”


    小盛便哎了一聲,然後問劉太監,“朝堂上的事情,還沒有一個定論嗎?”


    劉太監跟著皇帝,也算是耳濡目染,倒是真的知道一些。


    他小聲的說:“你也知道,陛下從很多年前——好像是從雲州貪墨案開始,就一直惦記著清查徒弟和人丁,再把稅律修一遍,於是這般一來,他覺得自己已經深思沉澱了很多年,可是,你想啊,這大臣們卻才熟悉陛下……哪裏能諒解他?”


    這世家大族,有時候跟皇帝是對立的。這種東西,劉太監之前不知道,可是最近跟著陛下,倒是越看越清楚。他都看清楚的東西,陛下肯定更清楚。


    於是一來二去的,哪裏能一時間就把這事情做好。


    “且等著吧,這事情還沒完。”


    小盛就低低的應了一聲,正想再問一點別的事情,就聽見裏麵傳來陛下的大喊。


    “劉得福——你是死的嗎!還不快滾進來!”


    劉得福衝著小盛連忙匆匆忙忙的進去。


    齊殿卿就罵他:“叫了你兩遍,你耳朵聾了嗎?!”


    折筠霧在旁邊說了一句公道話:“你第一句可不是那般的聲音大。”


    人家也不是個順風耳。


    齊殿卿瞪他一眼,然後罵劉得福,“你去,去禦書房裏麵把折子都給朕搬過來來,今天下午就在承明殿裏麵批折子了。朕倒是要看看那些老家夥自己在那邊要做什麽。”


    折筠霧就很想說:主子都不在,他們肯定更悠閑了呀。


    但是這話不能說,說了也是要被罵的。於是索性對劉得福道:“那你就去吧,別在這裏杵著被罵了。”


    劉得福了一聲,連忙走了。去了禦書房裏麵,一堆人還在那邊等著,劉得福就道:“陛下叫奴才搬折子到承明殿,各位大人,還請讓讓路。”


    各大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是打算晾著他們。


    就有人朝著蜀陵侯道:“承明殿裏麵還住著皇後娘娘,您是皇後娘娘的父親,不如您去說一說?”


    蜀陵侯才不接這個話,大家都去老狐狸,還在這裏玩什麽心機。他搖了搖頭,做出一副哀傷的模樣:“……與其我去,還不如你們去。”


    於是眾人就麵麵相覷,也不敢逼他說出那句話。


    什麽話?自然是跟皇後娘娘不合的話。


    這都不用他們想,而是皇後娘娘做出來的。這麽多年來,她對蜀陵侯府一直是冷冷淡淡,不遠不近,就是對翁家也好過蜀陵侯家。


    於是大家就去想翁家,但是翁家是真正的孤臣,當年是先皇給陛下的,如今陛下也隻用他們家。


    這就讓人頭疼了。


    之前先皇確確實實對他們這些朝臣都很和善,國政也不急不慢,對很多事情都秉著水至清則無魚的原則去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輪到陛下,卻是急風暴雨,眼裏揉不下沙子。


    其實,陛下這種性格他們早就知道,可心裏總還是存著一絲僥幸,想著做了皇帝之後,對他們這些大臣,尤其是有功之臣,定然也是要撫恤的。


    可誰知他一視同仁,誰敢不聽他的話,就砍誰的腦袋。


    他是想做明君,可是做明君,也不能踩著他們這些臣子的屍體去做呀。


    劉得福可不管這麽多,他帶著人,抱著折子就走,走到半路的時候,正好又碰見靜妃帶著宮女去太皇太後的宮裏麵說經。


    劉得福過去行禮,清鶯連忙行了一禮,她笑著道:“劉公公,你忙,本宮得先走了。”


    溫溫和和的。


    劉得福哎了一聲,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倒是歎息一聲。


    人這輩子,有好運,也有壞運。走好運的時候,想著自己是好運,可難保是壞運。可有時候是壞運,說不得就能轉危為安。


    這就是福禍相依嘛。


    清鶯這輩子好像總是如此。


    劉得福搖了搖腦袋,繼續捧著折子往承明殿趕路。


    進了殿內,陛下問:“那些大臣們如何?”


    劉得福還能不明白陛下什麽意思嗎?那他也白活這麽多年了。


    於是馬上繪聲繪色的道:“老奴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麽了,老奴不過是去幫一些奏折過來,他們就好像死了爹一樣,哎呦,那神色,奴才真是沒好意思問他們到底怎麽了。”


    不管劉得福說的是不是真話,反正齊殿卿聽見這話是很高興的。他道:“留了他們在禦書房,隻說是朕讓他們去商議政事,晚間宮門要關的時候,再讓他們回去。”


    然後又道:“這回也不要餓著他們,隻讓禦膳房給他們準備一些平常百姓們吃的糧食,最好是災年吃的。他們已經魚肉這麽多年,也該嚐嚐百姓們過的是什麽日子。”


    劉得福恭恭敬敬的走了。心道這些人真是大膽,還敢跟陛下耗,陛下可耗得起。


    而承明殿內,折筠霧好奇的問:“你打算這般跟他們耗多久?”


    齊殿卿笑著道:“快了。”


    他雖然著急,但也知道,飯是要一口一口吃的,路也是要一步一步走的。他並沒有想著急於求成,一步到位。


    他都想著先隻查一府之地,之人,之稅,把這過程都摸一遍,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可是這些人,這些平常見了他就跪,大喊吾皇萬歲的人,卻都一個個的裝聾作啞,一步都不讓。


    “朕是皇帝,朕都打算退讓一步,他們倒好,打量著朕剛剛登基,不會跟他們撕破臉皮鬥到底。可是朕偏要這麽做,他們才知道日後該要怎麽對朕。”


    “朕拿著刀,架著他們的脖子,指著他們的腦袋,逼著他們退一百步,逼得他們退無可退時,再讓他們前進五十步,那就是朕的仁慈了。”


    折筠霧就發現陛下還是沒有飄飄然嘛!


    “陛下,你真是太厲害了!”


    齊殿卿笑起來,“是,在你眼裏,朕自然是最厲害的。可是在他們眼裏,朕這點小把戲,還不足以嚇到他們。可那又怎麽樣?朕是皇帝。”


    隻不過說著說著,他心裏有些感慨。


    “之前,朕做太子的時候,身邊也沒有人,為了讓父皇放心,朕做的是孤臣。”


    如今,他做了皇帝,卻發現自己依舊是孤孤單單一個人,是一個孤皇。


    他突然道:“朕想著,也許,父皇當初也有這種感覺。一個人坐在大殿之上,看著他們底下的人交頭接耳,琢磨,算計著自己那麽點利益,醜態百出,怕是心裏不好受。”


    折筠霧就有些心疼他。陛下做一個皇帝,想的第一件事情,本來是想做一個君臣相交的好皇帝,但是還沒做幾個月,就發現,他隻能做一個孤獨的人。


    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


    她上前去摟住他,“不要緊,我還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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