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陳玉鳳沒動,甚至陳凡世進門了,她是坐在院子裏的,都沒有起身。


    陳凡世不喜歡韓超,甫一進門,見韓超在,就說:“鳳兒,咱倆談的是咱的家事,要不你讓韓超回避一下?”


    小時候的陳玉鳳,隻要陳凡世說一句韓超是條野狗,你不要理他,她就不會理韓超了,甚至她18歲那年,陳凡世去安陽縣看她,是要給她介紹對象的,當時他帶的是張豔麗的外甥,一個名字叫徐清的小夥子,也是個軍人。


    當時陳凡世從各方麵分析,說韓超不如徐清,讓陳玉鳳跟徐清交往,陳玉鳳還跟徐清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信,直到後來徐清突然不理她了,她才跟韓超結的婚。


    所以陳凡世對女兒有把握,他知道的,女兒愛他。


    按理,這麽點小要求,女兒肯定會答應吧。


    結果陳玉鳳一句話,差點讓陳凡世跌破眼睛,因為她說:“爸,關於幾樣古玩,我隻有一個要求,把所有的古玩,從軍區方麵,捐贈人改成我媽。”


    這丫頭怕不是在開玩笑。


    陳凡世耐著性子說:“鳳兒,爸是因為捐了古玩,軍區才把大青山批發市場給爸的,要名字改成你媽,大青山批發市場,軍區要收回的,爸還怎麽賺錢?”


    “你是從78年開始租的市場吧,你靠那個市場已經賺了12年的錢了,難道還不夠?”陳玉鳳反問。


    陳凡世看韓超站在院子裏,正在端著一盤絲娃娃吃,倆小丫頭圍著他,眼神跟小時候的陳玉鳳一模一樣,恍惚間,也想起女兒小時候,總是這樣圍著自己的,心裏浮過一陣愧疚。


    絲娃娃,原來周雅芳經常給他做。


    米皮軟糯,裏麵的菜疏清脆,酸甜辣的口味,抓一個丟進嘴裏,還會爆汁。


    陳凡世望著韓超,不由的吞了口口水。


    他有點納悶,有這種好吃的,女兒怎麽不端給自己,但算了,不糾結這個。


    他說:“爸打算給你大青山批發市場30%的股份,還打算補償你三千塊錢的現金,這個市場是咱們自己家的,以後等我死了,我的股份,我也給你。”


    三千塊,是陳凡世用來買傳呼機的。


    但他望著倆可愛的小女孩,突然心軟了,想把錢給陳玉鳳。


    他覺得這個要求陳玉鳳肯定會答應,但沒想到她居然說:“我不要股份,你要不去跟軍區講這件事,我自己去,我要求改文物的名字。”


    陳凡世之所以不急女兒,急張豔麗的病,就是因為他覺得女兒隻要自己隨隨便便兩句話就可以糊弄過去,卻沒想到她會這麽倔,還要到軍區改名字。


    這要是法院判刑,他以為拘留15天,陳玉鳳給他來的是槍斃,還是立刻槍斃。


    “鳳兒……”陳凡世還沒反應過來,想再哄哄女兒。


    但陳玉璜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突然一笑說:“姐,你真可笑,文物上麵又沒寫你的名字,你去跟軍區的領導反應?軍區的羅司令還是我爸的好朋友呢,你覺得領導們會信你嗎?”


    “玉璜,閉嘴。”陳凡世還想說服女兒,但陳玉璜沒把陳玉鳳看在眼裏,而且他大姨在軍區後勤處工作,陳凡世跟羅司令,徐師長,馬主任等人的關係都很好,經常跟他們一起吃飯,他認為有這些後台,陳玉鳳根本不可能翻案。


    這也是張豔麗在家裏生氣時罵的,她說:“憑什麽要給陳玉鳳給錢,讓她去軍區鬧啊,告啊,隻要她能證明古玩是她家的,我隨她怎麽鬧。”


    “姐,30%的股份已經很好啦,我也就30%,我還是咱爸的兒子呢。”陳玉璜又說。


    “陳凡世同誌,咱們跟軍區領導談吧,我要掃院子了,你走吧。”陳玉鳳說著,拿掃把掃地。


    陳玉璜是因為她媽在陳玉鳳這兒吃了癟,混混嘛,別的沒學到,但很會欺負人,嘴裏說著姐你好好說話嘛,一個轉身,肘子輪過去了。


    他人高馬大,這一肘子是朝著陳玉鳳臉去的,他想讓陳玉鳳吃個虧。


    而韓超,皮膚白淨,人溫默,剛才一直在吃東西。


    陳玉璜沒拿他當回事的,但他胳膊才掄到一半,突然覺得膝蓋一麻,直接跪地上了。


    是韓超踢的,他依舊坐在那兒,翹著二郎腿,冷眼看著他。


    陳玉璜聽說韓超曾也是個混混,為表不屑,呸了一口。


    這回更狠,韓超一腳踢起一塊石頭,不偏不倚,直接打在他的嘴巴上。


    要說他是混混,韓超就是混混的祖宗。


    聽女兒說跟軍區的領導談,陳凡世覺得有點可笑。


    他是被國家辜負的一代人,當初跟周雅芳結婚也是迫於形勢,知青細皮嫩肉勞動不了,而跟農村女性結婚,城鄉結合,政府一年會獎勵一百斤細糧,所以他才會在農村結婚。


    他倒不是刻意想拿走周雅芳的古玩。


    但是國家欠他的,政府欠他,欠他十年的正常人生。


    而沒那些古玩,回城後,安置個公交車售票員,或者國營商店扛麻袋的工作,他這輩子都混不出頭的,有張豔麗,有那些古玩,他才能成大款的。


    而陳玉鳳想跟軍區領導談,怎麽談?


    一則,他跟領導們的關係都很好,再則,古玩而已,即使陳玉鳳在上麵刻了自己的名字,也不能證明那就是她家的,流傳了幾百上千年的東西,有份字貼上甚至還有乾隆皇帝的印章呢,那隻能證明,文物曾經被乾隆收藏過,不能證明文物是乾隆的。


    “鳳兒,你這是犯傻,你沒法證明那些文物是周雅芳的,別鬧脾氣了,這份股權書爸給你了,這事兒咱就這麽過去了。”陳凡世耐著性子說。


    陳玉鳳已經氣的不會說話了,幸虧有韓超,也幸虧韓超不愛錢。


    當著陳凡世的麵,他把那份股權書撕成了兩半,拍到了陳凡世胸膛前。


    而且伸手拍了拍他的臉,示意他走。


    現在的陳凡世既有頭又有臉,這要別人這樣拍他,他絕對要跳起來打人的。


    但韓超這樣拍他,他不敢說話。


    韓超九歲的時候,打斷過他的鼻梁骨。


    “鳳兒……”陳凡世還要說。


    韓超再指指門,陳玉璜倒是跑的快,早出門了,陳凡世還想多說,是給韓超一把搡出門的。


    “爸,我那個姐有點傻呀。”出了門,陳玉璜說。


    “讓她自己想通吧,她會想通的!”陳凡世歎了口氣說。


    他這輩子沒有對不起過別人,唯獨對不起陳玉鳳母女,周雅芳就算了,當初是她主動嫁的他,但陳玉鳳是他女兒,對不起她,陳凡世心裏很難過。


    不過原來他對她很好,而目前他投資的幾個產業還沒賺錢,等賺了錢,他會補償她的。


    這麽一想,陳凡世覺得自己也沒錯,就走了。


    再說另一邊,韓超關了門,回來問陳玉鳳:“你是不是在那些古玩上做過記號?”頓了頓又說:“那些記號,你覺得能證明東西是你家的,所以你才想找領導反應這事?”


    畢竟陳凡世是親爹,即使他拋棄了陳玉鳳,但小時候洗過的腳,講過的故事,扛在肩膀上,摟在懷裏疼過的陳玉鳳都沒忘。


    她當初做記號的時候,不是想證明古玩是屬於自己家的,而是愛的記號。


    “你到底做的什麽記號,是不是在古玩上刻字了?”韓超追著妻子,又問。


    就算在古玩上刻字,也不能證明東西就是她家的,畢竟到時候陳凡世要說一句,那是自己家的東西,是陳玉鳳小時候不懂事,亂劃的,領導信誰的?


    陳玉鳳一頓腳,韓超立刻停在她身後。


    他說:“我是這樣想的,我找個在公安局的戰友,去醫院查一下陳玉璜具體的出生年月,再把這事跟徐師長匯報一下,即使你無法證明古玩是自己家的,但就憑陳玉璜的出生年月有問題,徐師長就會跟上麵匯報,把大青山批發市場收回去。”


    這麽做,雖然不能直接從證據層麵證明古玩是自家的。


    但張豔麗的前夫是個軍人,而她在守寡期間生的孩子,再加上她前幾天還拐賣過孩子,從道德層麵來說,軍區肯定會考慮,把大青山批發市場從他們夫妻手中收回去。


    能讓軍區收了批發市場,等於是把陳凡世的飯碗給砸了。


    這是最穩妥的法子。


    要隻是出口惡氣,陳玉鳳也該這麽做,要不然,她要當著徐師長的麵提供的證據不夠,無法讓徐師長相信古玩是她家的,反而讓徐師長對她有看法,就不好了。


    陳玉鳳做的記號當然不是小兒科的刻字,甚至三樣記號,她隻看到了一樣。


    而且那個記號,一時半會她跟韓超也說不清楚。


    但她決定冒險,賭一把。


    畢竟她要的不是讓軍區收回大青山批發市場,也沒想過報複陳凡世。


    隻想更正古玩的捐贈人,並籍此,拿下那個酒樓。


    “哥,這樣吧,你再去請一下徐師長,你這樣跟他說,就說我做的黃辣丁特別好吃,讓他來趟咱家,吃黃辣丁,我到時候再請一下陳凡世,然後跟陳凡世對口舌,我能用對口舌的方式,證明東西是屬於我媽的?”陳玉鳳說。


    對口舌,說通俗點就是吵架。


    陳玉鳳想通過吵架的方式,讓軍區一個首長,相信古玩是她家的,這聽起來有點荒唐。


    而韓超一個營級小幹部,請師長來家裏吃飯,這頓飯要吃的賓主皆歡還好,要讓師長看一場熱鬧再走,可就不美了。


    萬一陳玉鳳無法證明東西是自己家的,不更是讓師長看他們全家的笑話?


    但畢竟倆人從小一起長大,韓超對陳玉鳳有最基本的信任,他看了妻子好一會兒,說:“好!”


    陳凡世也很喜歡吃黃辣丁,而且據說他跟徐師長也認識,到時候三方對質嘛。


    陳玉鳳必須證明,東西是自己家的。


    蜜蜜特別有眼色,剛才好半天她都不吭氣,這會兒看父母突然不說話了,才氣呼呼的說:“我姐跳舞跳得好,育苗班的老師都誇她,韓超不是個好爸爸喔,不但不看,也不誇她。”


    韓超對舞蹈是真沒什麽興趣,當初戰地文工團上前線慰問,戰士們為了搶個最好的位置,甚至會打起來,但韓超會把自己的票讓給別的戰士,烽火連天中,歌舞能提升戰士們的士氣,也能讓他們忘記戰火和傷痛,但韓超就是不喜歡。


    “我誇她,她跳得好。”他說。


    蜜蜜依舊嘟著嘴巴:“下周五我們育苗班還有節目表演,你肯定也不會去?”


    男人說:“下周五我確實沒時間。”


    蜜蜜那是反話,是激將法,是想激著爸爸去育苗班看姐姐跳舞的。


    可爸爸怎麽這樣啊,他完全不接招,小女孩要氣死了。


    陳玉鳳記得書裏說過,韓超不喜歡蜜蜜,對甜甜則是不上心,他是個男人,還是個軍人,他天生喜歡的是既野,又熊,還能打的男孩子。


    她於女兒漠不關心,韓超也不重視倆女兒,於是蜜蜜被送人了,甜甜也默默無聞,在書中,被人稱之為是傻白甜。


    想讓韓超重視甜甜,這事兒有點難度,因為他本身對跳舞沒興趣。


    而在書裏,他們是鬧別扭鬧到彼此間不說話的,為了送養蜜蜜,也因為在對待古玩的事情上意見不統一,還有,韓超長得帥氣嘛,在軍區有好幾個愛慕者,陳玉鳳擔心自己配不上韓超,還執意要追生兒子。


    倆閨女就那樣生生給耽誤了。


    但現在的陳玉鳳不是書裏那個呀,而且她畢竟從小跟韓超一起長大。


    這個狗男人,別人或治不得,但她能,因為她看過韓超穿開襠褲的樣子。


    這時韓超已經去洗澡了,陳玉鳳把倆丫頭給趕上床了。


    一個黑一個白,一個氣呼呼,一個笑眯眯,倆丫頭於爸爸都有些意難平。


    曾經怕他回家,可現在總覺得他回家的時間太少,跟他相處不夠。


    家裏的廁所裏有水箱,水箱裏兌上熱水就可以簡單的衝個澡,韓超衝澡的時候,陳玉鳳給他收曬幹燥的被窩,準備去鋪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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