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一下,這是不是也能算作男人劣根性之一?”


    嚴絲合縫的距離之內,卓灼撫著她的背,同時神色不變,細密地捏起她的耳垂,一下、兩下、很多下……


    他彎了彎眼睛,理智地答,“可以這麽說。”


    歸結於征服欲、掌控欲、私密情趣……都行。


    偏巧,卓灼最擅長的本領,就是控製情緒,克製自我。


    此刻,他的動作很小,極有分寸,但無一不是衝著親密伴侶的弱點。


    女性的身軀在懷中軟得快化作一灘熱泉,他也不可避免地察覺到熱泉不自覺的、生理性的顫抖和哆嗦。破壞欲和侵略欲被按壓在腦海,憐愛之餘,便稍顯出慈悲,順著她的掙紮放鬆一點桎梏,恰好能讓人得以起身,與他平視。


    與他長年累月的運動量和健身習慣相比,臣妍每日臨睡前的瑜伽和日常訓練幾乎算不得什麽,力量本來就極為懸殊。有人毫無所感,還當是自己對抗得當收獲的解脫,自間隙抽身,趁勢整理好衣領肩帶,深呼吸後,立刻預備轉移話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卓灼老師,聽我的,這不合適!”


    她清咳過後,朗聲開口,不忘按壓著胸口鬆鬆垮垮的衣領,義正詞嚴。


    “展開講講。”


    卓灼老師配合自若,幫忙將一撮頭發掖到耳後,給她舞台和空間。


    他看身側人翻身坐下,一副正氣凜然的態勢,並不介意即將可能被說道一番,繼續順著掠過頭發的動作抬手借力,充作欄杆扶手,幫她重新調整姿勢坐好,虛心求教。


    臣妍摸過自己紅得過分的耳朵,鎮定地說著:“稍等,容我組織一下語言。”


    室內的光是明亮幹淨的橙色,根本讓目光無處躲避。


    這頭沉穩可靠的男人沉靜地靠著沙發背,與直起腰的她四目相對,目光無辜又認真,好像當真是在聽課聽講。她品出趣味,一邊組織著語言,一邊差點就沒忍住笑意。


    電視上的主持人還在男女嘉賓之間圓滑地當著溝通的橋梁,不斷發表長篇大論。


    她咬咬下唇,竭力不讓容易泄露真實情緒的梨渦顯現,沉吟片刻後,繼續誠摯地說:“……不是稱呼不稱呼的問題,主要是,我們現在的關係和以前的關係是兩回事,親情是親情,愛情是愛情,都很值得珍惜。切不要因為一些歡愉快樂,就去褻瀆了從前的關係,這多不好!”


    多麽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對此,卓灼微微揚眉,眼神明亮,仿佛有千言萬語在嘴邊,最終說出來的卻很簡潔,“有道理。”


    他從容地附和完,捏了捏臣妍的手指,在她的臉頰留下有餘的親吻,起身走進廚房,剩另一方滿腹的長篇大論未來得及發表,隻能先目送他離去——


    原來,剩餘的梨湯差不多熱好,秋日的溫度下不能多等,正當配上鮮花餅食用,妥帖得過分。


    真真是理性至上,事事周全的理工男。


    “還算孺子可教也。”


    臣妍捧著暖和的瓷碗,心裏頭是劫後餘生的快慰和熨帖,還要故作鎮定地點頭感歎,裝作為主持人成功讓男女嘉賓的父母達成一致而歡喜。


    至於喝過這一碗,又安然黏糊地靠在一塊兒的事,倒是不必多提,都是自然。


    十一月的第一天,卓灼要趕院內第一堂早八課,臨出去前特意登門,提前詳細地與她親自交代,說是之前說好要回卓波那裏吃頓晚飯,晚上有極大的可能性要在家裏住,不一定能回來。


    卓灼抬手,為她平整好翻進去的家居服衣領,語氣低緩,“本來想手機上跟你說一聲,想了想,還是覺得麵對麵說比較合適。”


    臣妍昨晚稍微熬夜寫了會兒稿,當下有些困倦,老老實實地點頭應好,更沒覺得有什麽,目送人出門後,站在玄關等了幾分鍾,才開始遲鈍地覺得屋子空空蕩蕩。


    這段時間,他們倆相處並非誰單獨依賴誰,誰被迫迎合誰,而是彼此溝通支撐,逐漸磨合形成習慣,該膩在一塊兒就膩在一塊兒,偶爾各有各的任務了,也能安靜地呆在一處,專注手裏的事情——這正是她一直以來預想中的,理想又正常的情侶關係。


    可樓上樓下少一個人,同樣等於少了許多件習慣要做的事情。


    她錄完一支視頻,無所事事,索性蹲在床邊,一邊調試相機,一邊看著窗外翻飛的落葉。


    省城雖然位於南方,可一旦起了寒涼,溫度就會變成無法預測的態勢起起伏伏。


    早些年剛出來工作,臣妍一直有一套辨別季節的奇特思路,那就是觀察路上的小孩子。而且,越是年紀小一點的學生,就越是明顯。對於本地奇葩的季節變換,家長們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是否該添減衣物,並且用不可置疑的態度,督促孩子們聽從吩咐,把握換上秋褲的時機。


    當年單身的臣女士一邊焦頭爛額地上班,一邊也是這樣周道地把控著尚不能自理的她的衣物,洗衣做飯,麵麵俱到,像極了超能力。


    ……


    臣妍:溫度降得太快,我也回去一趟看看情況。


    她靠著窗戶發去這條消息,心頭是暖和的,翻身從地毯上爬起,拿出一早為長輩置辦好的羊絨外套細心包好,站在明山苑大門處,一邊拎著水果等網約車,一邊與臣女士通話。


    “喂,媽媽,你現在在家嗎?”


    “哎呀,沒什麽,就是想回來看看你……沒下班也沒關係,我有鑰匙,做好飯等你就是了。”


    她從小一直具有勇往直前的能力,多半要歸功於臣女士對她從未缺失的愛意表達。


    學會說出口實在是非常重要。譬如,兩個絕頂聰明的人相遇,即便是有愛因斯坦的智商,沒有學會用嘴表達、闡述,也絕對不可能領悟到對方的真實所想。


    她當年執意要自光鮮的大公司辭職,當一個於不少老一輩眼中不務正業的視頻博主,同樣還是臣女士第一個打來電話,詢問她日後的安排,確認並非一時興起後,果斷地點頭支持。


    臣妍提著大包小包,幾乎橫穿過整座城市。


    剛下車走進熟悉的老小區,一眼就被樓下正領著小孫子散步的對門阿姨瞧見,用方言熟稔地招呼起她來。


    “哎,妍妍回來啦。”


    阿姨對她印象深刻,說話熱情,退休多年,還有著條件反射一般的職業病,下一句同樣在臣妍的意料之中,“哎喲,又漂亮了,談戀愛沒呀?今年二十五還是二十六來著,沒有的話,可以找阿姨介紹介紹,阿姨這裏……”


    臣妍以不變應萬變,笑容滿麵地聽她說話,隻是禮貌地點頭或者搖頭,並不多說——這招還是卓灼早些時候親自傳授的經驗,保持沉默,對方自然而然會有說不完的話題。


    好不容易進了家門,屋內的陳列擺設還是和記憶裏的一樣,滿滿當當,極有條理。


    她在這裏從小學生活到高中,又於大學搬回來,每一處陳設都幾乎印在心上。


    臣女士拎著一盒奶油小方進門,看見廚房內的燈光,人未道,聲先至,頗有些誇張地感慨,“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來了。”


    “您這話說的……明明都出來好多年了。”


    臣妍隔著一堵牆還要執意接話,腦子裏思緒卻沒停。


    是的,自己與臣女士的確彼此之間毫無隱瞞,許久之前,想的是等與男朋友關係穩定了再匯報,而今真的關係穩定,該麵對麵地說出口了,怎麽反而變得困難起來?


    “奶油小方放桌上了啊,我專門找後廚師傅現做的……一會兒不準說想吃別的!”


    臣女士顯然對她一些小時候的不良癖好記憶猶新:家裏有什麽就不吃什麽,沒什麽就要什麽。語氣強硬得不容拒絕。


    臣妍心知肚明,不得不拖長語調,主動做出保證,“肯定不會!”


    酸辣土豆絲,青椒肉絲,絲瓜湯。


    分明做的一頓飯普普通通,平常非常,卻換來餐桌上臣女士順口的交代,“你來的也巧,回去的時候把家裏的大閘蟹都拿回去,吃不完就分給緣緣,反正放我這兒我也不愛吃,浪費了。”極不值得一提一般。


    哪裏是不愛吃呢?


    臣妍的筷子懸在半空中,遲疑地低頭應聲,已經先不自覺地愧疚起來。


    她想的明白,心跳得極快。


    筷子自飯粒上來來回回,終究於最末收尾時,小心翼翼地琢磨出聲。


    “那個……我想跟您說一件事。”


    第47章 c47 紅豆湯。


    一頓飯快要結束,輪到飯後甜品,奶油小方精美的包裝就成了累贅。


    臣女士先一步為她揭開包裝盒,麵色不改,平靜發問:“犯事兒還是欠了錢?”


    臣妍的筷子掉進碗裏,哭笑不得:“……什麽呀。”


    她心頭一鬆,不禁真心實意地笑起來,“我在您心中難道就是這樣的形象?”


    臣女士依舊很從容:“你從小到大一直都很獨立,要這麽鄭重其事地跟我報備的,隻會是比較重要的大事。”


    “直說吧,總歸到了這把年紀,什麽大事我都能受的了,”她習慣性地起身操起心,“剩的湯還要不要,快涼了,要喝我拿進去熱一下。”


    隻有家人才會為你在意起一碗剩湯的溫度涼熱。


    臣妍心裏頭微暖,下意識點點頭,又趕緊搖頭,目送著對麵人起身的背影,低頭看了會兒腳尖,終究起身追了過去。


    她靠在臣女士的背上,死皮賴臉地不肯起身,“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我就是想跟您說……”


    臣妍深吸一口氣。


    “我談戀愛了。”


    臣女士身形一頓,關掉灶台的火,知道嫌棄也沒用,索性就著這個姿勢慢條斯理地擦起手,“那搞得這麽正式,我還以為你是不是網上遇見什麽困難,惹什麽人了。”


    埋怨完了,拍了拍臣妍的手背,語調輕鬆,發自內心地道,“早該直說,這麽好的事情。”


    臣女士目睹自己女兒單身多年,倒不至於變成催婚一族,但出於本能,並沒有徹頭徹尾地於子女個人問題上撒手不管。


    被說過於現實也好,功利也罷,自己同家裏斷絕了關係,就同樣替臣妍斷絕了許多親戚之間來往的可能。她於事業上吃盡苦頭,主觀願意放手讓臣妍自己進行抉擇,可也同樣客觀地知道世界之大,人情社會中,單身女性的處境有多麽不易。


    她有過失敗的婚姻經曆,雖然清晰地知道不是自己的原因,但還是從臣妍小時候起避不開地擔憂:擔心臣妍或許對與人建立親密關係失去興趣,不願意同別人交心被孤立,更擔心家庭條件特殊,自己走以後,臣妍年老時一個人孤苦伶仃……可條件沒辦法,隻能另外耗費很大的精力在建立母女間信任感上。


    當然,後來臣妍的早戀經曆則完全證明,這份擔憂實在是有些多餘。


    臣女士略作沉吟:“他是做什麽的?”


    “老師,”臣妍看她不掙紮,幹脆仗著身高優勢,埋頭蹭著撒起嬌,“是大學老師,本地人。”


    俗話說,公務員、教師和醫生對家長總是具有絕對的殺傷力。


    臣女士不以個人條件為先,可聽到簡單的情況描述,還是明顯很滿意的。


    她又問:“年齡呢?”


    “……比我大一歲。”


    臣女士哦了一聲,有些意外:“我還真以為,你會找一個比你小不少的呢。”


    看掙脫不開,於是就這麽拖著人走出廚房,到沙發坐下,繼續揶揄著開口:“我都記得……有段時間,天天在那兒說什麽‘弟弟好,弟弟妙’,雖說我也不是那麽傳統的人,不過確實還是怕你真給領個未成年人回家。”


    臣妍饒是有千萬個因為心大生出來的缺點,也蓋不過行動力強的優點,她對此心知肚明。


    臣妍大呼冤枉,瞪著眼睛:“未成年人!我膽子也沒那麽大吧!”


    她起身端過糕點盒,放在茶幾上,又攬著母親討好地問:“您老有沒有什麽建議或者意見?”


    “我能有什麽建議,”臣女士順手拿過一個醜橘,剝得慢條斯理,“當時你讀書那會兒非要談,開始和分手那會兒,我不也沒插手?你看起來是想一出是一出,其實,比誰都要想得清楚。”


    “高三畢業的時候,不也是你做主,跟人家打電話,說填誌願的時候千萬不要執意填一塊兒,一定要填到分數能夠得到的最好的學校,免得以後遇上什麽不順心的事情,怨懟到彼此身上……”


    臣妍驚疑地打斷:“這您都知道啊,這也太厲害了!”


    臣女士根本不吃她這一套吹捧,用更高的聲音蓋過去,“還不是你大半夜非要在陽台打電話,我還當是你不滿意分數,心裏難受,因為擔心你,就在裏麵站著聽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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