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門往外一瞧,洪金正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用一種要死不活的眼神死死盯著他們的門口。


    “……”齊曄動作頓了頓,江茉驕縱的語氣從裏頭傳出去。


    “洪金,我的洗腳水怎麽還沒送過來?讓你去旁邊機電廠裏的醫務室借個溫度計來,你借了沒有啊?我的泡腳水要四十三度,一點兒不能多,一點兒不能少,知道嗎?”


    洪金狠狠捏著口袋裏借來的水銀溫度計,感覺自個兒的心肝脾肺腎全要氣炸了。


    這女人……怎麽這麽事兒!隨便倒個泡腳水不就得了?還要量什麽溫度!


    他洪金哪看得懂溫度計啊!


    洪金氣得牙癢癢,卻還是沉著臉,提著開水壺和冷水壺以及腳盆到江茉的房裏,彎下腰來,先倒冷水,再慢慢摻熱水進去。


    攪合一會兒,就拿出溫度計來量一量,巨大的屈辱籠罩著他,讓他甚至不敢抬起頭,看一眼江茉的眼睛。


    他可以想象出來,那女人的眸子裏肯定全是高傲的諷刺,居高臨下又挑釁的看著自己。


    明明那麽漂亮的一張臉,卻那麽氣人!


    洪金越想,越是氣得連握著溫度計的手掌都在顫抖。


    可他洪金,一向願賭服輸!


    所以再氣,再憋屈,再丟臉,他也沒有耍賴,而是在這兒給江茉當、牛、做、馬!


    就連江茉也沒想到,洪金居然賭品還挺好。


    聽說洪金一向願賭服輸,從不耍賴,所以其他人賭輸了就跑,耍無賴的時候,他卻老老實實還債。


    不過,江茉並不覺得這是什麽值得表揚的事情。


    洪金這樣的人渣渣滓,再怎麽欺負他折磨他都不為過。


    她把他當下人使喚,讓他幹這個,幹那個,他臉色越來越難看,黑成了鍋底,卻還是在老老實實幹著她安排的活兒。


    跑腿、打掃,應付她那些刁鑽矯情的要求。


    不知以後如何,但起碼他已經堅持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


    江茉記仇的小本本上,關於洪金的那一頁,早就寫滿了!


    她倒是想,洪金能快點兒受不了,快點兒反抗耍賴。


    這樣的話,她就可以讓齊曄好好地、狠狠地揍洪金一頓了!


    -


    第二天一大早。


    齊曄就套了馬趕去西豐生產大隊。


    因為昨天大家夥都在觀望,所以他昨天沒帶東西回鎮上,江茉今天也沒什麽事幹。


    她繼續在招待所怎麽欺負洪金的,自不必說。


    總之,她很解氣,羅蘋也眼眶微紅地躲在遠處,抿唇攥著拳頭,神情複雜中帶著一絲釋然。


    而洪金,那則是一個頭兩個大,臉色陰沉得鐵青鐵青,趁無人的時候抽了自己好幾個大嘴巴子。


    犯什麽賤!打什麽賭!


    至於齊曄那邊,還是蓋了一上午的新房子,到了晌午時分,才慢悠悠地朝大夥兒吃飯休息的田壟上走去。


    看到齊曄過來,眾人都沉默了,心想著,他是會解釋呢,會道歉呢,還是會……


    齊曄直接拿出來一遝票子,厚得讓人瞧直了眼,他放慢動作數著。


    兩百多張一毛錢呢!可不數都要數一會兒麽。


    劉翠花咽著口水,小聲問道:“齊曄啊,這是、這是真把東西全賣完了?”


    “嗯。”齊曄隨口答著,把錢數出來,分給前天托他帶去跑腿的那七八戶人家。


    大夥兒放在竹籃裏的東西七七八八,各有不同,有的定價比一毛錢貴,有的定價比一毛錢少,差不多勻一下,那十七八塊錢分給大夥兒就剛剛好。


    反正都是按集貿市場的物價來的,也不存在齊曄坑了誰。


    那七八戶人家對自己拿到手裏的錢都非常滿意,笑得樂開了花。


    而之前那些看不起齊曄的,也同樣看直了眼。


    那些眼紅齊曄能掙跑腿費的,這會兒又眼紅起這幾戶人家。


    當時那竹筐裏亂七八糟的一大堆,破銅廢鐵什麽都有,竟然還有人塞了石頭去賣的,這也能賣出去?也能還錢?


    宋家嬸子激動地數著自己手裏的三塊八毛錢,數了好幾遍,忍不住顫聲道:“齊曄,你這錢……是不是給我給多了?”


    齊曄回道:“沒有,宋嬸兒,您的那塊石頭不好定價,所以當時沒告訴您能賣多少錢,但昨天拿去集市上,賣了一塊錢。”


    這話,簡直石破天驚,大夥兒都愣愣地看著齊曄。


    什麽?是他們的耳朵出問題了嗎?


    一塊破石頭,怎麽還能賣出一塊錢的天價。


    這樣的話,那誰還上工呀,誰還種地啊,都去河邊撿石頭得了!


    宋家嬸子也愣得半晌才反應過來,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再次磕磕巴巴地問道:“真、真的?”


    “當然。”齊曄點了點頭,轉身回宅基地,“我先走了,各位鄉親們如果有什麽要我幫忙捎去鎮上賣的,仍然可以來宅基地找我。”


    “……不過,以前經常托我捎東西的人家優先。”


    他這一補充,頓時讓之前那幾戶一直看不起他,說過風言風語的人家都尷尬了。


    怎麽覺得,齊曄這話,就是在記仇呀?


    ……不會不給他們捎東西吧?!那可不行啊!破石頭都能賣錢呢!


    誰會和錢過不去,見齊曄真能什麽都賣出去,大家連下午的工都不急著上了,一個個撒丫子往家跑。


    王紅芬也一直看著這一幕,她震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看起來,她好像再怎麽說,大夥兒也不會信他的,以後都會找齊曄跑腿,誰讓齊曄能幫大夥兒掙到錢呢!


    她恨得咬牙切齒,齊曄以後跑腿費隻會越來越多,想讓他在蓋好新房子前搬回齊家住的想法,算是徹底泡湯了!


    王紅芬第一萬遍開始悔恨,當初就不該給齊曄說江茉這個媳婦兒!


    那小蹄子鬼主意多,腦子裏的想法一個又一個,簡直像個妖孽!


    比如這次的事兒,齊曄能把那些破銅爛鐵還有石頭都賣出去?王紅芬知道他肯定沒那個能耐。


    絕對都是江茉那個小蹄子幹的好事。


    王紅芬恨恨地想,齊曄……還真是走了八輩子大運,娶了個好媳婦啊!


    -


    王紅芬沒跟著那群人烏泱泱一塊跑去齊曄的宅基地。


    她知道,齊曄現在不把她當嬸子了,甚至不給她好臉子看了,這種好事,也自然輪不上她。


    她懶得去丟人,叫人看笑話!


    而齊曄的宅基地前,除了常讓他幫著跑腿的王家、宋家、李家等等,之前那些看不上他的人家,也來了。


    比如劉菊香她娘一家,就來了好幾個人,手上都抱著一個大竹筐,笑臉盈盈道:“齊曄,我們可是你丈母娘的姊妹,雖說之前沒來過你這兒,但說起來,你那馬車裏還是得給我們幾個的竹筐騰出個位置吧?”


    也有那些犯紅眼病的人家,這會兒倒是眼睛不紅了,一個個殷勤得不得了。


    “齊曄,之前是我們不對,不該說你騙人,但我們這也是實在沒法想象,一塊破石頭還能賣出一塊錢不是?”


    “叔是看著你長大的,小時候還給你吃過烤紅薯呢!你肯定不記得了,但沒事,這種都是小事嘛,你幫叔跑個腿,把這些賣了,也是小事,對吧?”


    齊曄冷冷看著這些人,目光再掃過他們帶來的竹筐。


    裏麵全是些賣不起價的東西,什麽破爛玩意兒都往裏麵塞。


    一張張貪得無厭的嘴臉,就算在燦爛地討好地笑著,也讓人覺得惡心,不想再看。


    齊曄別開眼,不說話,轉身去接那些常來他這兒托跑腿的人家的竹筐。


    除了齊曄特別交好的幾家,其他人家也都是西豐生產大隊裏很淳樸善良的人家。


    他們不會往竹筐裏全放那些破銅爛鐵,他們放的大多還是瓜果蔬菜,從山裏挖的春筍,摘的野果子,采的草藥,隻有很少一部分是家裏用不上的物件,或者是想不到有什麽用處但確實有一定價值的東西。


    齊曄隻接了這些人的竹筐,自動忽視了那些曾經眼紅現在又貪婪的人們,包括劉菊香她娘一家。


    今天,同樣滿載而歸,馬車上裝得沉甸甸的,幸好昨晚齊曄把馬兒喂得飽飽的,所以它牟足了勁兒,跑得飛快。


    那些被齊曄冷落的人們,隻能怏怏地看著齊曄的馬車揚起塵埃,消失在地平線的那一頭。


    有人懊惱,有人悔恨,有人歎氣。


    有人硬著頭皮,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有什麽了不起的,咱家又不缺這幾塊錢!這些東西不賣出去,放在家裏說不定成傳家寶了呢!”


    其實,心裏早就想扇自己幾個巴掌。


    -


    從這天開始,趙大勇那兒的人氣,再也比不上齊曄。


    齊曄每天在西豐生產大隊收了東西,帶回招待所。


    第二天,江茉就去集貿市場擺攤,還是抽獎那一套把戲,人們目前的新鮮勁兒還沒過,最近每天都眼巴巴盼著江茉來。


    有時候一天賺了,有時候一天虧了,但那其中的樂趣,就已經讓他們無法抗拒。


    有了洪金當牛做馬,江茉去集市上,也不用齊曄做苦力耽誤功夫了。


    齊曄每天要蓋新房子呢,房子最重要。


    她就逮著洪金使喚。


    讓洪金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借來小推車,把東西都送到集貿市場上。


    她就坐在小板凳上,吃洪金洗幹淨的水果,讓洪金給一樣樣東西貼上小號碼條,再擺整齊。


    抽獎的吆喝、收錢、招呼顧客,她全都使喚洪金。


    反正他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搗不了鬼。


    洪金都記不清自個兒有多久沒和他的狐朋狗友們一塊去玩兒了,心癢癢得厲害。


    隻有每天在攤位上看著大夥兒抽抽獎,才能勉強止止癢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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