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到合作的藥鋪隻有一條路,周福臨遲遲不離開,她正思考怎麽走呢,就被發現了。


    “還不出來,要我請?”


    周福臨走進巷子裏,看到陶青,涼涼地瞄她一眼,冷笑道:“原來是陶大夫,你有聽牆角的喜好?”


    陶青擺手:“誤會,這不是正要往藥鋪走麽,恰好撞上。周公子就當陶某沒來過可好?”


    周公子?


    周福臨將炭筆放好,輕哼一聲,語氣古怪,“別裝得跟沒聽見似的,那人可是說我是舊貨,這般身份,可擔不起陶大夫的這聲‘公子’。


    這幾年,他收到的惡意太多。


    盡管麵前溫文爾雅的清秀大夫十分有禮貌,臉上除了歉意之外沒有其他表情,周福臨還是覺得陶青心裏在嘲笑自己。


    巷子裏的媒公來找他,說替他介紹了一個好人家,對方家境殷實,沒有惡習,對他一見鍾情。


    周福臨清楚自己的容貌容易吸引女人,最是不信所謂的“一見鍾情”。


    自從母親死了,上一任妻主也死後,他隻想好好照顧小弟,兄弟倆相依為命。


    隻是他掙的錢太少,小弟總是生病,花錢太多,兩人的日子不好過。媒公說那人不介意周福臨的過往,他便有些動心。


    若是真有合適的對象,能替小弟治病,又不嫌棄他嫁過人,周福臨自然是肯嫁的。


    結果……竟是媒公撒謊。


    他莫名感覺心中酸澀,攥住衣角。


    被陶青撞見這樣的事,周福臨有些遷怒於她,偏了頭道:“你們這些財大氣粗,風光霽月的小姐,我這種人可配不上。不是要出去嗎,給你讓路,千萬別挨著我一點兒,免得髒了……”


    “髒了你的身”還沒說出口,便感覺有股威壓湧來。


    那陶大夫上前一步,幾乎要和他貼在一起。


    陽光下她的皮膚白得幾乎透明,那種文弱的感覺卻被堅韌掩蓋。


    陶青將周福臨逼在牆角,眸色暗沉,一字一句道:“別妄自菲薄,自輕自賤。”


    他們距離太近,彼此呼吸都聽清。


    陶青這幾日算是打聽清楚周福臨的背景。


    柳巷的男人愛八卦,陶青模樣清秀,又會醫術,這些人就老是愛跑到她醫館,讓她看病。


    陶青隨口一問,他們就七嘴八舌地將周福臨的事說了個全。


    “他吧,打小就脾氣差。”


    年紀大點的男子唏噓道,“他母親是秀才,帶著他和他弟弟,大概……是十年前搬到這兒的吧,說是夫郎病死了。一個女人獨自撫養兩個孩子,加上要讀書,繼續往上考,又不肯續娶,難免忽視了孩子。那周家小子為了不被欺負,從小在咱們這兒是出了名的凶。”


    “哎呀,周秀才也是命不好,考幾次都不中,後來也染病,就給大兒子定了一門親。那戶人家也是書香門第,心地好,願意養著他弟弟,他就嫁了過去。誰知道沒幾日,他妻主就死了呢。”


    “要我說,這周家,先是父親病死,後是母親,再然後小兒子也體弱多病,怎麽周福臨偏偏沒事?說不定一家人都是被他克死的,他妻主肯定也是。”


    那些話在陶青耳中穿過,格外刺耳,仿佛又回到了血流成河的那天。


    勤勤懇懇做事的母親死不瞑目,頭顱從高台滾落。父親的手顫抖著,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哭。


    幼小的自己眼睜睜看著貴侍將母親的腦袋踢到一邊,說,“都是這等庸醫,八字不好還敢替陛下診治?”


    八字不好。


    明明是當年的陛下不遵從醫囑,花天酒地,這才讓病情複發,母親指出這點問題,陛下卻覺失了麵子,竟然說是……母親八字不好?


    什麽命?她從來不信命。


    陶青自己不信,她發現周福臨竟然有自暴自棄的意味,便隱隱有些不虞。


    她打量了一圈周福臨,低聲道:“一個秀麗的美人,辛苦掙錢養活自己和小弟,何來的肮髒,世上根本沒有神鬼,也沒有天命,惡毒的不過是人心罷了。周公子,若你都看輕了自己,如何讓別人看重?”


    周福臨一時半會兒不知如何應對。


    為了接近他,在他麵前說好話的人其實不少,但周福臨能看出陶青是認真的。


    對方的手向他的臉伸過來。


    周福臨沒躲。女子彎了腰低了頭貼近,溫熱手指掠過他的發絲,他隻覺臉頰發燙。


    鬼使神差閉了眼。


    短短幾秒,竟漫長不已。


    “閉眼做什麽?”


    女子疑惑的聲音在頭頂傳來,周福臨睜眼,眼前儼然是一片翠綠的樹葉。


    陶青將周福臨肩頭上的樹葉拿起,遞到他跟前,一副欣喜的模樣:


    “周公子,你今日去過何處?這黃荊葉極為新鮮,是入藥的寶貝,近日正缺呢。”


    “……”


    周福臨抿唇,推開這人,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買你的藥去吧。”


    他方才在期待什麽,估計是沒睡好,頭發昏了。


    陶青還在纏著他問:“你還沒說在哪兒有品質上佳的黃荊樹,可否……”


    “不知道,沒有。”


    周福臨雙眉蹙起,眼裏跳動著火焰。


    他被纏煩了,也忘記了胖女人的事和酸澀苦悶的情緒,猛地轉身麵對她,薄唇輕啟:“別再跟著我,否則我罵人了!”


    “周公子。”


    周福臨抬眸,不耐煩地望過去。


    陶青在他身後,手指抵在唇邊,白皙的臉上笑意溫和:“巷口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女子衣著素淨,通身有種沉靜的氣質,她彎了眸,似乎有繁星映在其中。


    “這是咱們的秘密。”


    她向他頷首,轉身離開,向外邊去了。


    周福臨默了片刻。


    隨即嗤笑:“鬼的秘密,誰跟你有秘密。”


    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柳巷的人大多是平民百姓,生活在一起,習性有相同之處。


    正值午時,大家要麽有活兒做,要麽在偷懶睡覺,巷子裏靜悄悄的隻有周福臨一人。


    風吹過,他摸了摸胸口。


    那處竟跳得有些快。


    第三章 診治


    陶青剛搬來柳巷時,巷子裏的人見她氣質非凡,言語舉止間總透著文雅,渾然不似他們這些小百姓。


    大夥兒都對她報以疏離和警惕的心態。


    直到過了一陣,眾人見陶青要價便宜,醫術也了得,對病人十分周到,才逐漸接納她成為巷中一員,頭疼腦熱也愛到陶家醫館。


    這日下著細雨,醫館照常接診。


    外頭雨聲淅瀝,館內也熱鬧非凡。


    “哎喲陶大夫,為何我近日總是頭暈,但一到您這兒就好了?”一名小圓臉,臉頰微紅的年輕男子柔柔說道,聲音甜地發膩。


    他軟骨頭似的將上半身趴在桌上,衝正寫藥方的陶青送秋波:“您這裏是不是有什麽靈丹妙藥?”


    “什麽靈丹妙藥,李家夫郎,我看是你妻主又罰你,不讓你用飯,餓的吧?”


    脾氣比較暴的某個男子對李家夫郎劈裏啪啦一頓罵:


    “既然你頭不暈了,趁早出去,免得你妻主以為你又勾三搭四,到處發/浪,再用棍子打你。再說了,你家沒孩子,我家可是好幾張嘴,等著我回去做飯呢,耽擱不起。”


    這可是戳到了李家夫郎的肺管子。


    他像是被燙著了,立馬直起身,反唇相譏:“我當是誰呢,這麽大口氣,原來是劉大哥。你妻主沒本事,才需要你巴巴兒地掙錢。可惜啊,掙再多也不討女人喜歡,隻能圍著孩子轉。”


    他倆你來我往,瞬間將大夥兒的目光吸引,幫腔的幫腔,看熱鬧的看熱鬧。


    排在倒數第二的少年悄悄對排在他後頭的人道:“狗咬狗罷了。李家夫郎的妻主床/上不得力,還愛打人,劉大哥的妻子是個窩囊廢,嘖嘖,找個如意妻主多重要,也難怪他們看上陶大夫。”


    他說了半晌,沒聽見後頭的人吭聲,疑惑地扭頭。


    瞥見一張秀麗冷漠的俊臉。


    少年頓時啞了聲,訕訕道:“周小哥也來看病啊。”


    周小哥自然是周福臨。


    周福臨天生敏銳,一進醫館,便發現有的病人老是直勾勾望著陶大夫,其中就包括李家夫郎和劉大哥。


    他心中嗤笑。


    這大夫竟是魅力無邊,長得也不是絕色啊,怎麽就惹得老的少的爺們兒為她爭吵不休。


    如意妻主?


    自從那胖女人的事件後,周福臨覺得,靠譜的妻主太難找,還是靠自己吧。


    哪怕苦點累點,至少不用像這些成了親的男子一般,在家裏得不到寵愛,就在外發瘋。


    柳巷如同一個漆黑的泥沼,住的都是皇城的下等民。


    陶大夫一看就和這裏的人不搭,陽春白雪般的幹淨人兒,遲早會受不了這裏的頹喪愚昧,一走了之。


    也不知這幾個在爭什麽。


    這麽想著,之前看到陶青,稍微熱了點的心,立馬冷了。


    “陽春白雪”的陶青眼皮都不掀,這種事她都見慣了。


    她慢悠悠寫完方子,推到一邊,再掏出一個小牌子,上麵寫著“凡於陶家醫館鬧事者,若警告三次不從,恕不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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