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盼也很開心,走過去拉了陶青的手,跟她討論起兄長今日做什麽早飯,獨剩周福臨鬱悶。


    這人上回還口口聲聲道,他家不容易,不忍心,讓他和弟弟多吃點,滋補身體。


    如今又能吃了?


    左右不過是多做幾個窩頭,多加點鹹菜,周福臨鑽進了胡家的灶房。


    周福臨不是做飯的料,做出來的東西,隻能果腹,談不上美味。


    他剛拿起幾個紅薯,陶青揣著東西也跟了過來,東說西說,告訴他如何做最好吃。


    盡管她的態度溫和,也惹得周福臨不快,放下紅薯冷聲道:“陶大夫今兒是來指點我的廚藝麽,若嫌我做飯不好,盡可離去,我是萬萬不敢勉強的。”


    他是很感謝陶青對阿盼的關心,認為她是個好大夫,但不意味著他們的關係親密到能交流食譜。


    陶青將懷中的東西拿出來:“誤會,陶某極是喜歡阿盼,便想著一起吃頓飯,又不好占用周公子家的食材,這不,特意帶了擀好的麵條,想做碗陽春麵給他。”


    雪白的麵條被她握在手中。


    那麵條一看就是上好精麵擀成,又細又白,根根分明,是周福臨一家平日不怎麽舍得吃的東西。


    周福臨目光一閃,發覺自己的確誤會了陶青,訥訥推辭:“不必如此,挺費錢的。”


    阿盼是很乖,但不至於讓見麵不到三次的人,這般喜愛吧?


    “沒準兒阿盼想吃呢?”


    陶青輕笑,示意周福臨看門外,有個瘦小的身影悄悄探著腦袋往裏瞅。


    周福臨見狀不由得心裏一酸。


    是他沒用。幼時爹娘還在時,什麽好吃的沒吃過,就算家境逐漸落魄,一碗白麵還是綽綽有餘的。


    直到爹死了,娘忽然奮起讀書,花費好多銀子,又患病而逝,擔子挑到他身上,自己和小弟就過得艱難了。


    陶青說要親自煮麵,周福臨麵上雖冷,卻表示要幫忙。


    二人皆專心致誌,一個洗鍋一個撿柴,一個添麵一個添火,行動之間透出了難言的默契。


    阿盼乖乖坐在灶房門口的木凳上,睜大了眼看兄長和大夫姐姐忙活,逐漸嗅到一股香味。


    他的腦袋被人摸了,扭頭一看:“胡爺爺。”


    “噓。”


    胡大爺讓阿盼小聲點,笑眯眯注視著灶房二人,笑出了眼角皺紋:“阿盼啊,看你哥,像不像跟在妻主身邊的小夫郎?”


    小夫郎?


    阿盼仔細看了看兄長,哥哥正在一旁切蔥,切好了放進碗裏,等大夫姐姐一開口,便迅速將碗遞過去。


    他不懂為何胡爺爺說哥哥像小夫郎,糊裏糊塗點頭:“嗯嗯。”


    阿盼其實是個小饞貓,不然也不會一吃糖就肯喝藥了,他隻想著麵條什麽時候能煮好,肚子裏的饞蟲要忍不住啦。


    陶青將麵條撈出來,又將湯盛進碗裏。


    綠的蔥白的麵,加上一點油花,麵湯清澈見底,極其好看。那味道彌漫在灶房,一嗅就嗅到滿滿的鮮香,勾起了人的食欲。


    陶青挑起一點麵,將筷子的方向轉到周福臨那邊:“嚐嚐,這麵也有周公子的功勞,不妨品鑒一番?”


    周福臨也沒矯情,夾了一筷子細麵到小碗中,又放進嘴裏,果然齒頰留香,鮮美異常。


    這不僅是麵好,也是因陶青的手藝好。


    他眉梢一挑:“陶大夫經常下廚?您不是說都是在巷子外頭吃?”


    “一個人吃多無趣。”


    陶青繼續給眾人盛麵,回道:“我比較喜歡給別人做飯,看到他人因食物而舒展神情,愉悅的模樣。”


    “原來如此,可惜我天生不大會做飯,無法體會您的心情。”周福臨端著碗,漫不經心道。


    這人做飯還挺好吃的,連他也險些將誇讚脫口而出,阿盼就更喜歡了。


    但是要讓他公然對陶青說出誇讚,周福臨總覺得不自在。


    不會做飯有何關係,咱倆剛好互補麽。


    這想法陶青是不敢說的,隻淡然一笑,招呼阿盼和胡大爺。


    “陶大夫這手功夫絕了,是個會疼人的,以後誰跟了你,那可是有福氣。”


    胡大爺特捧場,還問吃得正歡的阿盼:“是吧?你哥就愛鑽牛角尖,我每回提婚事,他便說什麽不會伺候人,再也不想嫁。那找個能幹的妻主不就行了。”


    這話也不知是對阿盼,還是對周福臨與陶青說的。


    陶青用餘光看到周福臨蹙眉不語,將這話題翻過去,聊起養雞養羊的事。


    這胡大爺怕是摸到了自己的心思,在幫忙撮合呢。


    但陶青向來做事穩當,哪怕是對心儀的男子,追求也是循序漸進的。


    當初第一次見周福臨,陶青就被吸引了,發現對周福臨動心後,首先要做的,不應是表達愛意。


    而是讓對方也喜歡上自己。


    像周福臨這般,多次相看人家卻總是失望,時不時遇到混混和媒公糾纏的,更是不能急切。


    難不成她追求,周福臨就必須得同意麽?多大臉?


    她這些年獨自長大,走南闖北,遇到過不少美人兒,其中也有願意跟她走的。


    但那會兒年輕氣盛,因著爹娘給的陰影,陶青並未有成婚的打算。


    直到她報完了仇,回到皇城,爹爹改嫁多年,親兄長都有女兒了,不耐煩兄長四處尋她,躲到了柳巷。


    遇到周福臨,陶青頭一次想要安頓下來。


    她喝了一口湯,告訴自己,來日方長。


    作者有話要說:


    陶青:說著來日方長,心裏還是急的,夫郎得早點追到手啊,覬覦他的可不少。


    胡大爺:早看出你這丫頭愛裝了。


    第八章 糖葫蘆


    暴雨後,暖融的太陽爬了出來,整個皇城春光明媚。


    正值趕集日,陶青來到皇城有名的集市街,打算找第二家合作的藥鋪。


    之前那家其實合作得挺融洽,但畢竟是在柳巷附近,是個小鋪子,許多珍貴藥材都無法買到。


    集市街其實不隻是一條街,它是好幾條街道的總稱,十分熱鬧。


    正轉悠呢,旁邊的吆喝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塊圈出來的地,兩旁都蹲著衣著樸素的人,他們的攤子上擺放了許多東西,陶青還看到附近有兩個衙衛。


    “這些人是?”她這會兒在藥材鋪擺出來的攤子前,便問看守攤子的女子。


    女子見她鑒別藥材的手法嫻熟,認定這也是個同行,熱心告訴她:


    “是城外的人。這不是下暴雨嘛,都是靠天吃飯的,地裏的東西被水淹了,沒剩多少,得趕緊到城裏賣掉。這可是上頭的大人們允了的,特意給了地盤進行買賣。”


    皇城的百姓一切安好,沒想到城外竟是遭了殃。


    陶青隱隱覺得這事還沒完,今年的雨下得太頻繁了。


    出於惻隱之心,她也到那邊買了點東西,走到另一條街時,一眼就望見了某個人。


    是周福臨。


    當心中有掛念的人時,無論燈火闌珊,還是暗不見光,上天總會指引自己去尋他。


    上回在胡大爺家用完飯後,周福臨似乎想起了往事,沉默著收拾碗筷。


    陶青也跟著收拾,被他攔住,明著說不好再擾她的清靜,暗著下了逐客令。


    或許他也從胡大爺的話裏品出了什麽。


    陶青心知周福臨這是想同她保持距離的意思,微微失落,不再多言,淡笑著離開,此後病人驟然增多,便隻去看過阿盼一回。


    今日能在街上相遇,她心中欣喜,抬腳朝他走。


    走近了才發現還有個金四兒。


    金四兒還是那副流裏流氣的打扮,不知從哪兒得來的鵝黃色衫子,衣襟未合攏,裏頭也穿得單薄,薄得幾乎透明,能看到她鼓起的胸。


    她站沒站樣,頭發披散淩亂,嘴裏叼著細杆的草煙,瘦削的臉神情萎靡,攔著周福臨不讓走,硬是要往他懷裏塞花兒。


    陶青眼神微冷。


    她的確聽說,金四兒在被砸破頭後繼續找周福臨,但每次都沒見著。


    金家夫郎天天在鄰裏間宣揚給女兒說親的事,一旦有人提周福臨,他便破口大罵:“我女兒會上趕著追求一個不知廉恥的寡夫,誰說的,給我站出來!”


    聽說金家已經給金四兒相看了一個老家的小子,陶青還以為對方死心了。


    原來還在糾纏不休?


    ……


    今年當真不順。小弟生病、房屋被吹垮,如今出個門都能被混混纏上。


    周福臨已經在這裏跟金四兒耗了許久。


    這廝忽然變得更加不要臉皮,他刺了無數句話,對方也不氣,那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他,讓人起雞皮疙瘩。


    這裏是街上,他不想鬧出大動靜,到時萬一被柳巷的人聽見,又得流言四起。


    “你不是正在和老家那邊來的人相看?”


    周福臨白她一眼:“別以為我嫁過人,就能被隨意逗弄,不怕我到你家大門口,把你死皮賴臉的事告訴大夥兒?”


    金四兒舔舔幹裂的嘴唇:“你吃醋了?我爹娘你不用管,他們最疼我,到最後還是會順著我的。”


    “吃醋?”


    周福臨好笑地看著她,“你發羊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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