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地攥著衣角,抿著唇,黑黝黝的眸子看了窗外一會兒就垂下。


    風從窗戶吹進來,還帶著一股香甜的氣息。


    “什麽味兒?”小饞貓阿盼坐起身,東聞西聞,“是外麵傳來的味道!”


    他又跑出去,良久抱著一袋剛出爐的熱氣騰騰的點心回來,興衝衝地對周福臨道:“哥哥,這是大夫姐姐給你的。”


    他的手裏也有一小袋,不過和周福臨的有些不同。周福臨的點心是花形,阿盼的點心形狀像隻貓咪。


    “剛用過飯,做這個幹什麽。”周福臨嘴上說著不吃,身體倒是誠實,拿了一塊,放到嘴裏,香脆香脆的。


    “她方才就是為了做點心?”周福臨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嗯嗯。”阿盼點頭,“大夫姐姐還給點心取了名字呢,我的叫貓貓酥,給哥哥的叫桃花酥。”


    周福臨舉起一塊點心細看,還真是桃花的形狀。


    “好吃嗎?”陶青出現在窗邊,問道。


    她出了一身汗,晶瑩汗珠從額角滴落,卻更關心他的評價:“若是不喜歡,我再做。”


    “你又不是廚子,我也不是食客,何必這般認真,你做了,我吃便是。”周福臨悶聲道。


    他第三次拿起點心,忽然發現月色下,上頭映出了一個“青”字。


    他聽到陶青說:“你不是嫌我桃花多麽,日後我定會多加注意,清除掉多餘的花,隻留福臨一朵。”


    陶青伸出手,掌心裏的那塊點心,上麵是一個“臨”字。


    她噙著笑,伏在窗前同他對視,目光灼灼讓周福臨移不開眼:“我呢,也甘願被心上人,一口一口吃掉。”


    沒有別人,隻有他們彼此是自己心中的唯一。


    周福臨心口一酥。


    他早就不氣了,隻是忍不住道:“你……”


    “我……”


    陶青期待地重複他的話。


    “你太肉麻了。”


    說完,周福臨就麵無表情拉上了窗戶的簾子。


    隻是隔著簾子的他,卻不禁勾起了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嗯我也覺得她好肉麻。


    第二十七章 習慣


    陶青的廚藝那是沒得說, 她花了一個半時辰做好的酥餅,不止阿盼吃得津津有味,周福臨也覺得這物甜而不膩, 入口即化,多吃幾塊也不會脹肚。


    她離開後, 阿盼趴在床上,支著下巴,還在回味點心的味道, 小嘴砸吧砸吧。


    周福臨拍了拍弟弟的小屁股:“平日裏吃的零食還少麽。”


    哪怕陶青沒到胡大爺這邊做飯,周福臨因為心疼弟弟, 隔三差五也會給他買吃食, 哪見過對方露出今晚這副饞樣兒。


    他心覺好笑, 捏了捏弟弟的臉蛋:“以前擔心你太瘦,如今卻怕你太胖。”


    阿盼避過兄長的手,翻了個身滾到最裏頭,故作老成地感歎:“哥哥真幸福啊。”


    周福臨一怔:“何以見得。”


    阿盼抬起小腦袋看他,伸出手指比劃:“哥哥凶,大夫姐姐溫柔;哥哥做飯不行,大夫姐姐天天做好吃的;哥哥身體不好, 大夫姐姐會醫術;哥哥被欺負了,大夫姐姐幫忙……”


    他最後總結:“以後我找妻主,也找大夫姐姐那樣疼人的。”


    周福臨這會兒是真手癢了:“在你眼裏,你哥就這般差勁?”


    九歲不到, 懂什麽男女之事啊。


    “我看近日是太慣著你了。”周福臨沒有真的生氣, 但聽弟弟這麽一說,還是有些鬱悶,合著就陶青什麽都好, 他什麽都不好唄。


    阿盼又去哄兄長,抱住周福臨的胳膊:“方才說的一半真一般假啦,哥哥最好。”


    他雖年紀小,誰將自己拉扯大倒是記得清的。阿盼早已不記得爹長什麽樣,關於娘的記憶,也隻有她每夜抱著書本苦讀,偶爾會對自己笑,但大多時候是愁眉苦臉,對著他和哥哥歎氣。


    他們的母親太專注於別的事,甚至連他們被明裏暗裏欺負都不知,是哥哥擋在哇哇大哭的自己麵前,趕跑了那些壞小孩。


    弟弟開始說甜言蜜語,周福臨輕哼一聲:“你少來,不是覺得大夫姐姐好麽,找她去吧。”


    “我是跟著哥哥的嘛。”阿盼像個黏人精似的,抱著周福臨不放。


    而且阿盼心裏有數,陶青雖喜歡他,對他好,但更多還是“愛屋及烏”,是看在他是周福臨的弟弟的份兒上。


    阿盼知道自己體弱,是哥哥在親事上的拖累,以前病重時,老想著若是死了,會不會更好。


    現在嘛,他要好好長大,看著哥哥和將來的嫂子一直恩恩愛愛下去。


    他又貼過去,惹得周福臨繃著的臉破功了,把弟弟按在被子裏:“趕緊睡覺!”


    瞧著阿盼的小臉,周福臨深覺陶青不愧是大夫,先前弟弟臉色青白,如今雖不能說白裏透紅,也差不離了,性子也開朗許多。


    想起陶青待他的種種,溫暖的同時又疑惑,她為何這麽懂得逗男子開心,是經驗太足麽?


    ……


    人在館中坐,鍋從天上來。


    醫館內,陶青纏藥材包的動作一滯:“嗯?”


    為何福臨來看她時,會問這個問題。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她試圖澄清,“我當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風流的女子。”


    “嗯。”


    周福臨淡淡道,“知道了。”


    可陶青仔細觀察周福臨,這怎麽也不像信了她話該有的反應。


    “福臨你聽我說。”


    陶青道,“我很早就獨自生活,喜歡到處走,不談其他地方,光是皇城內外,早就轉了個遍。見得多了,自然就有經驗,但此經驗非彼經驗。”


    她繼承母親的待人態度,對外一貫較為溫和,剛開始隻是將其當做麵具,後來這種性格就滲入了生活裏,早已分不清真假。


    陶青對人的確友善,但她的善良有限,可從未像這次一般,又是親自做飯,又是時常補貼。


    “這我自然分辨得出。”


    周福臨蹲下/身,幫陶青將裝了藥材的紙包纏起來,“我就是隨口一問,你不必解釋得這麽清楚。”


    陶青信他才怪,她每回聽到福臨問別的男子的事,心裏都發毛。


    因為周福臨不會像對待金四兒那般,生氣了冷冰冰望著對方,無論是打也好罵也罷,總歸能讓人感覺到怒意;與之相反,他總在陶青麵前抑製真實的情感,這種糾結的性子,不由得讓人多想。


    她將交談的內容轉移到搬遷上:“胡大爺肯走嗎?”


    提到這事,大家還有些發愁。


    胡大爺聽說周福臨打算搬到城東,很是高興,一旦讓他收拾東西跟著去住,就連聲拒絕:“不成,我個老頭子去城東作甚,一把年紀了,早就不奢求什麽享福,我就住在柳巷,安安靜靜等死,死後同妻主葬在一處。”


    任憑周福臨等人怎麽勸說,他都不肯讓步,抱著妻主的牌位,總是催他們快些搬。


    陶青懂胡大爺的感受。胡家是胡大爺嫁給他妻主後,一起度過了三四十年的地兒,年輕時在家做點繡活兒等著妻主歸來,偶爾到朋友家串門,聽聽八卦,老了看著家裏一草一木,回憶往昔。


    就如同陶青的“陶家醫館”。


    陶青的祖母是自學成醫,屬於野醫,那會兒的“陶家醫館”隻是一麵隨風搖蕩的旗幟,她祖母就走在鄉間小路上,給鄰裏鄉親看病。


    到了陶青的母親這一代,由於上過一段時間的私塾,加之從小練習,又四處拜師,收集民間藥譜、醫書,三十五歲便自成一派。


    “我們阿青以後是要繼承陶家醫館的。”閑暇之餘,她娘就拍著她肩膀道。


    不求在亂世中濟世救人,隻是很純粹的願望:讓陶家醫術流傳下去。


    故而陶青每到一處,就開一家“陶家醫館”。賺診費隻是順帶,更多的意義在於……


    這是母親留給她的一個念想。


    證明了這此人曾經來過。


    “不急,時間還長。”


    陶青從袖中摸出一個袋子,裏麵是一顆顆酸梅幹。


    她取出一顆遞給周福臨:“不是說近日吃東西總覺得膩?試試這個。”


    周福臨並不想吃。他不忍拂了陶青的好意,仍是嚐了嚐。


    酸梅幹是真的很酸,一入口,周福臨就直皺眉,勉強吞下去,端起桌上茶壺倒了一杯茶水漱口,有些懷疑陶青又在戲弄自己。


    很快他就發現,胃裏那股膩人的感覺消失了。


    “你何時做的酸梅幹?”他問。


    定親後,周福臨和陶青待在一塊兒的時間不短,隻知她要診治病人,偶爾要進新的藥材,每日還跑到胡家變著花樣兒地做菜,怕他不高興,便做了桃花酥……


    周福臨猜測,酸梅幹也是出自陶青之手,因為她很少買集市上的吃食,說是擔心不幹淨。


    是的,經過周福臨的長期觀察得知,陶青其實是個非常愛幹淨,甚至有些過度的人。


    她愛穿白衣,診治完病人之後一定要洗手,一天得洗好多回,隻要衣服沾染一點灰塵,就會心情不佳,回去後立馬換上新的,之前給他們買糖葫蘆,也是確認了小販賣的東西幹淨新鮮才掏錢。


    這就叫做潔癖吧。


    陶青的潔癖隻苛求自己,不苛求他人,在平日的來往中,周福臨若不細心留意,根本無法發現這一點。


    “沒事的時候隨便做了點兒。”


    陶青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見周福臨盯著她看,又掏出另一塊,執起他的手,耐心地從指尖到指縫,再到手掌、手腕,都仔細擦了一遍。


    周福臨:“……”


    你身上有多少塊帕子?


    陶青處理完藥材,站起身來:“真的決定自己開一個畫坊嗎?”


    用來做畫坊的屋子是可以租的。阿盼的身體好了許多,吃藥花費的錢也少了,周福臨手上還有剛拿到不久的賣畫的錢,咬咬牙還是能夠在城東租一間較小的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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