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嘉辭指著樹道:“我們先拍文戲,你蹲在樹上,看著路祈走遠,心裏很難受,但你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難受,所以茫然無措……”


    薑桃點點頭。


    孟嘉辭見她穿好了威亞,兩個威亞師傅又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他才退開:“來,我們先走一條。”


    所有人準備就緒。


    孟嘉辭喊“action”,兩個威亞師傅便開始用力,誰知繩子那頭根本沒有傳來任何力道,薑桃就已經輕飄飄地跳上了樹。


    她半蹲在枝幹上,一隻手扶著樹幹,目光看向遠方。


    其實,這一幕對她來說並不算陌生。


    當初儲備糧離開的時候就是這樣。


    他不告訴自己去幹什麽,隻說忙完了就回來。


    她心中不安,不想他去,卻又阻止不了他,隻能在滄瀾山拚命搞破壞,哪怕他生氣也好,就算是留下來揍她一頓都好。


    可是儲備糧卻隻是無奈地笑了笑,戳穿了她的小把戲,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時候的薑桃,就是這樣跟在他身後,眼睜睜看著他離開了滄瀾山。


    她一直記著他的承諾,但是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她忘記了這是在演戲。


    就像是回到了滄瀾山的那一天。


    她怔怔地看著前方並不存在的身影,表情卻極為複雜,茫然、不舍還有一絲被拋下的委屈。


    她想叫他的名字,可是知道叫了他也不會回應。


    儲備糧看似溫柔,實則最為堅定,他下了決心的事情,誰也無法改變。


    可是他答應她會回來的。


    他答應的事情,從來都會做到的,她本以為這次也一樣,他會在某天她去摸鳥蛋吃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又或者是她對著奇珍異獸流口水的時候,敲敲她的腦袋。


    她一直堅信著。


    沒想到,這卻是他唯一一次失約。


    她的目光黯了下來,變得失魂落魄。


    “卡!”


    孟嘉辭的聲音將她驚醒。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片場,不是滄瀾山。


    她跳下來,走到孟嘉辭麵前。


    孟嘉辭輕咳一聲:“薑薑,剛剛這一段的表演,你表現的很精彩,很有層次感,但情緒過於豐富了,阿蘅這時候還是初嚐情愛,她的情緒沒有這麽多層次,隻是單純的茫然……”


    薑桃還未能完全從情緒裏走出來,有些心不在焉。


    而一直在旁邊的沈之衍卻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撕裂一般。


    他當年離開的時候,從來沒有回頭看,他怕自己回頭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本以為,他離開後,一直備受他管束的薑桃會高興,她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吃什麽吃什麽了,卻沒想到她是這樣的。


    他這一生。


    無愧天地,無愧蒼生,唯獨愧疚薑桃。


    他答應她要回去,但最終也還是失約了。


    似乎有無數的記憶碎片從記憶的最深處漸漸浮起,像是不斷好轉的厭食症一般,預兆著什麽。


    沈之衍揉了揉額頭,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薑桃。


    剛剛這一段需要重拍。


    她又重新跳上了樹,這一次,她的眼眸中沒有那麽多複雜的感情,隻有純粹的茫然無措。


    隻是,沈之衍還是在其中看到了一絲落寞。


    他的心又有些疼。


    孟嘉辭滿意地宣布這條過了。


    又拍了兩條,才輪到他。


    他站在樹下,往山外跑去。


    他遙遙地回望,並沒有在身後看到阿蘅,便以為她不在乎自己,負氣往山外跑。


    他卻不知道,阿蘅一直就在離他不遠的樹上,看著他猶豫,又看著他最終選擇離開。


    沈之衍站到位置上。


    孟嘉辭跟他說:“沈哥,一會你回望一下身後就往外跑,這一段很簡單。”


    沈之衍點點頭。


    在孟嘉辭喊了“action”之後,他跑了兩步,停了下來,掙紮著往身後看去,身後是空無一人的森林,他眼底浮現出悲傷和不甘,可就在他轉過頭來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向旁邊的樹抬起了頭。


    與薑桃四目相對。


    薑桃也愣住了,隨後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疑惑。


    孟嘉辭:“卡!”


    沈之衍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犯了多麽低級的錯誤。


    “抱歉,是我的問題。”


    孟嘉辭是聽說過沈之衍的身體狀況的,有些遲疑道:“沈哥,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可以先去休息一下再拍。”


    “我沒事。”沈之衍拒絕了他,“再來一遍吧。”


    第二遍,沈之衍的發揮就正常許多了。


    他這次的意外並沒有引起別人的好奇,畢竟人又不是機器,就算是沈之衍,也會有發揮失常的時候嘛。


    隻有沈之衍知道,他的記憶在慢慢恢複。


    離“回去”的時候,不遠了。


    第二天,兩人要拍重逢的那場戲。


    薑桃要在腳上畫燒傷的特效妝。


    因為化妝的時間很長,所以她很早就要起來。


    她的腳放在凳子上,任由化妝師在上麵塗塗抹抹,她卻頭一點一點的,明顯瞌睡不足。


    這時,門被推開,沈之衍提著一大袋小籠包進來。


    薑桃頓時清醒了。


    “給我買的嗎?”


    沈之衍笑道:“是。”


    他身後的助理也提著小籠包,卻是給工作人員的。


    沈之衍站在薑桃身邊,認真地投喂。


    薑桃一邊幸福地吃著,一邊說道:“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明明還可以睡個懶覺的嘛!”


    沈之衍笑著道:“是誰昨晚半夜給我發信息,說明天想吃小籠包的?”


    薑桃輕咳一聲,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嘀咕道:“樂樂教我的,她說要經常提一些微不足道卻又可愛的小要求,讓男朋友體會到他的重要性……”


    沈之衍:“……”


    既然是愛情導師段樂樂的建議,那還是姑且聽著吧。


    這個妝化了快兩個小時。


    化完後,天也徹底亮了。


    外麵都已經布置好,就等著拍攝了。


    孟嘉辭嚴肅道:“我們今天拍的這場戲,是路祈和阿蘅重逢的戲,路祈對阿蘅的愛戰勝了他想回歸正常生活的願望,他一開始是釋然的,直到他看到阿蘅腳上的灼傷,他意識到阿蘅是為了他離開了山中,那一瞬間他的情緒是極為複雜的……”


    兩人連連點頭。


    又簡單地試了一遍戲,這才正式開拍。


    沈之衍閉了閉眼睛,讓自己瞬間進入路祈這個人物中。


    他不顧一切地跑回了這片森林中,看到阿蘅的那一瞬間,他的眼中是驚喜與眷念,他朝著阿蘅跑了幾步,想要叫她的名字,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張口。


    直到他垂下頭,看到阿蘅腳上的灼傷。


    阿蘅是不會在山中受傷的,她隻有在離開山的時候,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


    他幾乎是電光火石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他單膝跪下去,想要觸碰又怕她疼,既是心疼又是開心:“你……你去找我了,對嗎?你也不是全然不喜歡我的,對嗎?”


    阿蘅卻皺起眉頭:“什麽是喜歡?”


    路祈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無奈卻釋然的笑:“算了,你不用知道,我知道就可以了。”


    他站起來,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一如當初他初見阿蘅時那樣。


    “我答應過你會永遠陪著你的,我沒有失約。”


    然而薑桃卻並沒有立刻接下麵的台詞。


    她怔怔地看著沈之衍。


    這麽多年,她一直在等待這一句話。


    這是她一直耿耿於懷的。


    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如果他真的說出了這一句話,自己要怎麽回呢?


    但應該不是阿蘅的那句淡淡的“嗯”。


    “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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