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


    孤零零的掛在漆黑的夜幕。


    就像一把散發著熒光的索命鐮刀。


    今夜,注定無眠。


    冷風拂過山崗,亦拂過齊安不斷冒汗的身體。


    天這麽冷,卻沒有他的汗冷。


    裴禮終是去刺殺賀蘭風流了,根本勸不動。


    齊安不知道裴禮能不能成功,隻知道後者這一去,便是九死一生。


    賀蘭部落雖說不在草原八部之列,但實力亦不可小覷。


    旁的暫且不論,光是賀蘭風流就有宗師級實力。


    盡管裴禮已入先天,可要刺殺一個宗師,隻怕也是天方夜譚吧?


    再漫長的夜,也終將過去。


    清晨,如約而至。


    齊安站在山頭上一夜,不敢錯過下方賀蘭部落的任何一副畫麵。


    好消息是,賀蘭部落沒亂。


    壞消息是,賀蘭部落沒亂。


    就在這時,


    齊安注意到有蠻子進入了賀蘭部落那個最大最闊氣的營帳。


    不久,那蠻子又從營帳內出來,剛走兩步就倒在地上。


    越來越多的人聚在營帳外,也有人進入營帳。


    說了什麽不知道,但全都哭的撕心裂肺。


    齊安心中有了某種猜測。


    接下來的兩天,他哪都沒去,一直在原地等裴禮回來。


    可他失望了,一直等到鎮北軍將賀蘭部落剿滅,裴禮都沒有回來。


    “齊安。”


    就在這時,身後有聲音響起。


    齊安回頭,眸中的欣喜轉為震驚。


    “屬下雲落城駐軍,飛魚營第四斥候小隊,伍長齊安,見過耿將軍!”


    齊安恭敬的單膝下跪,大腿處的傷口被牽動,鮮血打濕了繃帶。


    來人是雲落城最高統帥,耿濤。


    耿濤輕夾馬腹,來到跪著的齊安麵前,冷聲道:“戰事都已結束,為何遲遲不歸營?”


    齊安道:“稟將軍,我的兵還沒回來。”


    “你的兵?”


    “他叫裴禮,兩日前進入賀蘭部落刺殺賀蘭王,他殺了賀蘭風流!”


    耿濤詢問道:“你親眼看到了?”


    “這,屬下雖未親眼得見,但……”


    “夠了!”


    耿濤當即怒斥,“賀蘭風流不久前才死在本將的手中,你說的那個裴禮,已經死了。”


    “什,什麽,不可能,那日清晨,我分明……”


    “你在質疑本將?”


    “屬,屬下不敢……”


    “回營!”


    耿濤丟下兩字,一勒馬韁繩,徑直離去。


    齊安久久無法回神,隻重複著那一句:


    “你說你會回來的!”


    ……


    “啪!啪!啪!”


    雲落城。


    一個偏僻的角落,一個破舊的小院有人敲響了院門。


    一名十五六歲穿著滿是補丁的少女打開了院門,兩個男人站在門口。


    “你是叫孫靜吧?”


    齊安拄著拐杖,笑問道。


    少女有些膽怯的道:“我是,我不認識你們。”


    “我們是你爺爺的好友。”


    齊安說完,輕喚道:“老劉。”


    老劉立刻會意,從懷裏取出一個包裹,“這裏有三十兩銀子。”


    “我,我爺爺……”


    少女淚水奪眶而出,因為這個畫麵在城中她經常看到。


    那是家裏當兵的死了,軍中給的撫恤金。


    “拿著吧,以後有事就來飛魚營找我們,我叫齊安,他叫劉凡。”


    說完,老劉扶著拄拐的齊安緩緩離開。


    “兩位叔叔,撫恤金不是隻有五兩嗎,你們是不是給多了?”


    天性善良的少女開口詢問。


    齊安沉默半晌,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拿著吧。”


    為了大虞出生入死,戰死卻隻給五兩銀子。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隻值五兩銀子。


    嗬嗬。


    給少女的那三十兩,是三個人的撫恤金,以及齊安與劉凡的積蓄。


    他們吃住都要軍營,有銀子也花不了,幹脆都給她了。


    突然,齊安眼角餘光好似有個熟悉的身影。


    他急忙轉頭看去,可卻什麽也沒有。


    “老劉!”


    齊安指著一個牆角,忙問道:“你看見沒!”


    “什麽?”


    老劉順著齊安的指引看去,什麽也沒看到。


    “裴禮啊!我剛才看到有個瞎子,手裏的竹竿跟裴禮的一模一樣!”


    “伍長,那沒人。”


    “剛才還有人!”


    “沒人。”


    “他跟我說會回來的,他親口說的……”


    兩人漸行漸遠。


    牆角的另一側,一個手持竹竿的身影,貼牆而立。


    ……


    老酒館。


    老酒館的名字就叫老酒館。


    雲落城守將耿濤隔三差五就喜歡來這小酌一杯。


    距離剿滅賀蘭部落已經過去了五天時間,今日終於得空。


    來到酒館二樓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擺了擺手,兩名親衛轉身守住了樓梯口。


    “喝點什麽?”


    耿濤給自己倒了杯茶,隨口問道。


    對麵,坐了個戴著鬥笠,手持竹竿的身影。


    “燒刀子。”


    “這酒可烈。”


    “無妨。”


    耿濤不再多言,給了親衛一個眼神,後者很快就端來一壺燒刀子。


    耿濤倒了兩碗,端起一碗手腕一抖,酒碗朝著那人飛了過去。


    那人伸手接住酒碗,摘下鬥笠,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美中不足的是,他雙目被一塊黑色緞帶纏住。


    可惜,是個瞎子。


    瞎子將酒一飲而盡。


    這酒,夠烈,喉嚨火辣辣的,像是在吞刀子。


    不知從何時起,他突然喜歡上了這種入口火辣辣的感覺。


    也許,他本身就是喜歡刺激的一個人,隻是他自己沒發現。


    這瞎子自然就是裴禮。


    那日刺殺賀蘭風流,過程很順利。


    夜晚的時候,賀蘭風流無心睡眠,裴禮沒有下手。


    一直到快天亮,賀蘭風流找了兩個小妾開始折騰。


    在賀蘭風流升天的時候,裴禮出手,賀蘭風流升天了。


    賀蘭風流那兩個小妾,裴禮也沒放過。


    一道送她們升天。


    耿濤端起酒碗,小酌一口,“真不去跟那兩個袍澤道個別嗎?”


    裴禮搖搖頭,“不了。”


    他是一個殺手,不能有太多感情。


    他日若是身份暴露,他牽絆的人,會被他牽連。


    就這樣也好,進入草原的那個裴禮已經死了,活著的,是殺手裴禮。


    耿濤笑道:“放心吧,我會適當關照他們。”


    裴禮皺了皺眉,沉默半晌,“多謝。”


    “不必客氣,能為九爺的弟子做事,那是我的榮幸。”


    “而且,你剛入先天境就暗殺了賀蘭王,日後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想來日後煙雨樓天字一等,必有你一席。”


    耿濤莞爾一笑,“怕是下次見麵,我都得管你叫一聲爺了。”


    裴禮隻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煙雨樓天字一等才可稱爺,目前,僅有九位。


    “替我向三爺問好,他日若是再來涼州,定會登門拜訪,此次就不叨擾了。”


    裴禮重新帶上鬥笠,拿著竹竿起身,紅了拱手。


    耿濤起身,拱手回禮,“客氣。”


    裴禮抬腳就欲離開,剛走兩步就又停了下來。


    “我還有件事,想要再麻煩一下耿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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