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城徹底轟動了。


    其轟動之程度,不亞於一顆廣島之戀的爆炸。


    百裏家在一日之間,便見識到了眾叛親離。


    一些旁係族人,更是原地改姓,徹底與百裏家劃清界限。


    就更別提昔日往來之賓朋,早便是斬斷了與百裏家的一切聯係,生怕惹火上身。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


    百裏家徹底落為笑柄。


    那條出去城池的主幹道上,百裏賢三兄弟帶領妻兒老小,共計二十餘口人,被錦衣衛驅趕出城。


    道路兩旁站滿了圍觀的百姓,有譏諷、有嘲笑、有哀歎、有眉頭緊鎖……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臨出城門時,百裏賢不由得回頭望了一眼。


    並不是貪戀城中權貴,隻是族中老太爺仍舊不知所蹤。


    “別磨蹭,快走!”


    一名虎背熊腰的錦衣衛開口冷聲催促。


    這人腰間懸著一麵金牌,一麵刻著“東鎮撫司”,另一麵刻著“高勝”二字。


    錦衣衛千戶,高勝。


    他便是桑榆城錦衣衛職位最高之人,往日裏與百裏家眉來眼去,頗為熟絡。


    如今,也劃清界限了。


    “高千戶。”


    百裏賢陪著笑臉,“我家老太爺仍舊未曾找到,還請高千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幫著尋……”


    “啪!”


    百裏賢話還未說完,便被一巴掌拍在臉上,狼狽地摔倒在地。


    “往日的情分?”


    高勝輕蔑道:“本千戶與你們這結黨營私的家族何時有過情分?”


    “高勝!你……”


    性子火爆的百裏承下意識就要怒斥,可卻被百裏賢阻止。


    百裏賢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默不作聲的帶著僅剩的族人出了城。


    “高勝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老二做禮部侍郎的時候,他拚了命的巴結我百裏家!”


    “如今居然一點情麵都不講,此人與禽獸何異!”


    城外,百裏承與百裏年不停的怒罵,發泄著心中的怒火。


    被兒孫左右扶住的百裏賢,沉默不語。


    心中想著的,僅有老爺子百裏春。


    老爺子年歲近百,腿腳多有不便,平日裏走路都要人扶著,今日卻偏偏不見蹤跡。


    “對了!”


    百裏賢腦海倏地靈光一閃,“這半個月來一直都是秋水那小子陪伴在老爺子左右,他人呢?”


    “是啊,秋水哪去了?”


    “這小子該不會是提前跑路了吧?”


    “老二的這個小子一直沒個正經,小時候就不愛讀書,長大了也遊手好閑,還時常幾個月都不著家。”


    “聽說這小子花錢從來都是大手大腳,在青樓更是一擲千金。”


    “大哥,秋水花的錢是從你那要的嗎?”


    百裏賢蹙眉道:“秋水從未跟我要過錢。”


    “那他哪來的錢?”


    眾人不解。


    城門處。


    “本千戶與罪惡不共戴天!”


    高勝驅趕走了百裏家餘孽,立時伸手指天大喊一聲。


    “好!!”


    圍觀之人的高聲喝彩,掌聲雷動。


    大多世人就是這樣,分不清是與非,也不願去評斷是非善惡。


    反正大家都這樣,隻有隨波逐流,才會合群。


    或許昔日風光無限的百裏家多有可取之處,可在被抄家的那一刻,百裏家就猶如路邊的稗草,誰都能上去踩兩腳。


    能將昔日高不可攀的權貴踩在腳下,這是底層老百姓喜聞樂見的。


    人人都恨權貴,可人人都想成為權貴。


    此時——


    誰也未曾注意到。


    靠近城門處的一家尋常客棧內,二樓的一扇窗戶處,站著一個沒有表情的身影。


    百裏秋水視線落在下方被人頂禮膜拜的高勝身上,眸光漸冷。


    “咳咳……”


    倏地,身後有咳嗽聲響起。


    百裏秋水忙回頭,就見到床上麵容枯槁的百裏春已然醒了。


    “太爺,您醒了?”


    百裏秋水湊了過來,可百裏春卻未有回應。


    他看向床邊的身影,忙問道:“我家老爺子如何了?”


    “一時急火攻心,問題可控,不必擔心。”


    床邊,裴禮將玉笛收回,又給老人家蓋上了被子。


    他與塗山淼淼也是今日才趕到的桑榆城,恰巧撞見錦衣衛與官兵集結。


    於是他便先一步趕往百裏府,找到了百裏秋水。


    由於時間緊急,隻能先將百裏春轉移。


    “此次朝廷來勢洶洶,就連東鎮撫使吳羨之都來了。”


    裴禮蹙眉道:“如此大的動靜,你百裏家未有警覺也就罷了,你怎得也如此後知後覺?”


    煙雨樓消息網向來靈敏,以百裏秋水地字級殺手的身份,對於抄家之事不可能沒有耳聞。


    如此,不該沒有安排才是。


    “我根本沒有消息。”


    百裏秋水解釋道:“煙雨樓在桑榆城的三處據點,上個月就被錦衣衛連根拔起了。”


    裴禮眉頭蹙起,“三處據點,連根拔起?”


    百裏秋水點頭,“不僅連根拔起,而且錦衣衛目標明確,做事精準!”


    聞言,


    裴禮眉頭愈發蹙起,意識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咯吱——”


    房門倏地被推開。


    頭戴維帽的塗山淼淼走了進來,手裏還端著一碗有靜氣凝神之效的藥湯。


    “藥來了。”


    塗山淼淼將藥交給裴禮,後者示意百裏秋水扶起百裏春,開始喂藥。


    “熬藥的時候,我抽空出去了一趟,現在全城各種消息滿天飛。”


    塗山淼淼將帷帽摘下,露出一張精致俏臉,“幾乎全城百姓都在議論,矛頭大多指向臨安城的百裏奚。”


    百裏秋水抬起頭,“他們都說我爹什麽?”


    “結黨營私、瀆職失職、貪汙腐敗……”


    “放他們的狗臭屁!”


    百裏秋水怒喝打斷,臉上的憤怒險些就要溢出屏幕。


    塗山淼淼縮了縮脖子,“不是我說的,是哪些人說的……”


    一旁,裴禮未發一言,隻真元透體而出,將整個房間包裹,不讓一絲一毫的動靜傳出。


    房中,百裏秋水再無顧忌,義憤填膺的說著他爹如何兩袖清風、為官清廉、心係蒼生。


    隱隱間,他的眼眶有淚水凝聚。


    拋開愚昧無知、人雲亦雲的百姓不言。


    那些冤枉你的人,比你還知道你有多冤枉。


    其實百裏奚哪有那麽多罪名。


    說到底,僅有一條原罪。


    觸怒龍顏。


    在這樣一個封建王朝,惹怒了帝王,便是比天還大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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