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灼卻是又盯著宋平清看了半晌,直到宋平清讀懂了他的意思,讓武立德暫時離開,聞灼才開口道:


    “宋平清,你知道你簽下那份協議意味著什麽嗎?”


    聞灼已經到了變聲期,說話時聲音低沉且有磁性,隻是他的變聲期還未結束,聲音裏帶著些淡淡的沙啞。


    在安靜的環境中,平白給宋平清帶來了一種詭異的感覺。


    宋平清突然注意到,聞灼的腦袋上,沒有箭頭。


    這是宋平清第一次遇見腦袋上沒有箭頭的人。


    到了嘴邊的回答隨著這個發現轉了個彎,謹慎了幾分:“意味著我簽下了那份協議。”


    多棒的回答啊,就說宋平清答沒答吧。


    聞灼年紀小,又是在自己家裏請私人教師上的小學,缺乏和同齡人相處的經驗,完全沒料到會收獲一個如此廢話的答案,一時嘴巴直接變成了一個“o”型。


    “你確實挺不一樣的。”聞灼看向宋平清的眼神一下子複雜起來。


    這個眼神並不像是未來霸總的眼神,但卻展現出了聞灼的三分無奈,三分嫌棄,以及四分敬佩。


    這世上怎能有人說出如此微妙的廢話文學?


    他原本以為宋平清作為慕容家這一代第一個收進來的義女,又被送了股份,至少應該比那三個看起來正常很多。


    聞灼:終究還是我大意了,他們要不是一類人,那三個喇叭能那麽心甘情願的喊她“大哥”?


    “謝謝,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宋平清心態良好,即使讀懂了聞灼的眼神,也完全沒有要跟小屁孩計較的意思。


    “下學期我就要成為你們的新同學了,所以我想以同學的身份和你們提前認識一下。”


    一樓通往二樓小餐廳的這段路程相對安靜,於是聞灼話音剛落,就聽見宋平清的肚子“咕嚕嚕嚕”一陣響。


    聞灼頓覺尷尬,臉頰燙了起來,下意識後退一步:“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吃飯的,我就是缺乏跟同齡人打交道的經驗,你...”


    宋平清看出來了,這個聞灼確實是挺缺乏社交經驗的,不然不會找這麽個話題來破冰。


    這麽說吧,顧宗年的那張破嘴再欠,都比他強。


    看著宋平清無奈的眼神,聞灼更加手足無措起來:“你快去吃飯吧,我我我,我不打擾了。”


    說罷就要越過宋平清往樓下走,剛和宋平清擦肩而過幾步,聞灼的腳步突然頓住:“不對,那不是一句廢話,那就是你的答案。”


    “你知道那份協議意味著什麽。”


    此時此刻,兩個人之間隻有不到一米的距離,在任何社交場合,這不到一米的距離都會讓人覺得有些冒犯。


    宋平清回頭,半側過了身子,去看聞灼。


    聞灼的雙頰依舊有些發紅,然而眼神卻明亮,語氣略帶驚異:“你或許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你至少猜到了方向對不對?”


    噢,從思維角度上來說,聞灼還是比顧宗年要強的,最起碼顧宗年不會這麽快反應過來。


    “你的膽子真的很大。”聞灼這句話中的敬佩是發自內心的,“你甚至都不知道你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給人改命的代價多重啊。


    宋平清很坦然地笑了笑:“不到十分鍾的時間,你誇了我兩次。看來你是真的挺欣賞我,那麽下個學習階段我們應該能好好相處吧?”


    謝謝,她當孩子當久了,確實也不是很想遷就每一個小孩。


    聞灼愣了一瞬,沒想到宋平清的關注點在這,略微尷尬地點了點頭離開了。


    此時距離餐廳不過五十多米的距離,宋平清覺得並不需要再找武立德陪著一起走,幹脆一個人過去。


    即將要進入餐廳之前,旁邊的走廊裏,卻突然傳來了慕容雪的聲音:“你猜到了?”


    宋平清的腎上腺素瞬間就爆表了,心髒泵血的速度極速上升。


    誰能告訴她慕容雪在這裏待了多久???


    “你怎麽出來了?”宋平清轉過身,看著從黑暗之中走出來的慕容雪。


    “看你這麽長時間還沒來吃飯,以為你被什麽事情耽擱了,所以就來看看。沒想到正撞見你和聞灼聊天。”慕容雪看向宋平清的眼神複雜而迷茫,暗含著一股難以啟齒的愧疚和彷徨。


    宋平清看明白了她的情緒,卻不好在這種極容易撞見人的場景下多說,換了很輕鬆的語氣轉移話題:“咱們的這位新同學確實不太會找話題的哈。”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慕容雪被宋平清這樣的輕鬆的眼神燙到,頭一次升起了回避情緒,她垂眸看著地毯上繁複瑰麗的花紋,聲音極小,極輕。


    然而那聲音中潛藏的愧疚與不安卻極重。


    “我們晚上再聊這個話題好嗎?”


    宋平清伸手,輕輕揉了揉慕容雪的腦袋,語氣溫和的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等晚上收拾好了以後,我去你的房間找你?”


    “我現在真的很餓,急著去吃東西。”


    宋平清真的覺得再這樣聊下去她就要低血糖了。


    慕容雪感受到宋平清語氣中和從前一般無二的差距,立刻抬眼看向宋平清,似乎要把她看成一個透明人,好確認宋平清此時此刻的溫和並不是偽裝出來的。


    或許是因為情緒帶來的影響太大,慕容雪無法從宋平清的表情上看出任何答案。


    隻是一個呼吸的時間,慕容雪立刻收斂起了所有表露出來的情緒,露出和平常一般的表情:“好,先去吃飯。”


    隻是從宋平清身邊走過時,宋平清依舊察覺到了她微微顫抖的手。


    於是她伸手牽住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別怕。”


    宋平清:原諒我現在實在是太餓了,真的抽不出任何的腦子來安慰你。


    事已至此,宋平清無論如何都不會責怪慕容雪,更不會對一直以來對她和父母家人照顧頗多的慕容霸總產生任何怨懟。


    世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往往各取所需,即便是毫不打擾的欣賞與暗戀也是如此。欣賞與暗戀他人的人,同樣能夠從被欣賞、被暗戀者的身上獲得情緒情感的力量。


    宋平清不是無知稚童,不是真正的未成年人,百年歲月賦予她最寬廣包容的力量,也讓她的視野遠比普通人更加開闊。


    宋平清絕對不會因為一件事情的初衷不如自己所願,就被情緒衝昏頭腦,失去對整體情狀的判斷。


    慕容雪對她的喜歡是真的,慕容霸總對她的包容是真的,那些恒長歲月之中的每一段相伴相守帶來的快樂都是真的,這就夠了。


    何況即使是從利益的角度上說,難道慕容家給她給的少嗎?


    宋平清根本不在意慕容雪知不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


    她怎麽能怪一個想要改變自己既定悲慘命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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