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風聲中,有個清朗的男子聲音,道:“我看,你還是把他交給我吧。”


    第14章 傅相爺:“我寧肯殺錯一……


    男子的聲音本不高,但一陣風過,這一句隨著飛瀑轟響傳了過來,倒叫柳軒一怔。


    目光轉動,他看向在上官鬆霞身後的那人——那是一道高挑俊逸的身形,身著顯眼的紫衣,頭戴烏紗進賢冠,風度翩然,氣質高貴。


    柳軒一時沒看清那人的臉,可是看打扮,顯然並不是綺霞宗的人。


    此刻那人緩步上前,竟靠近上官鬆霞身後,月白道袍在紫衣的映襯下,越發纖塵不染。


    鬆霞君並不回頭,隻淡淡道:“傅相是擔心天師府為難綺霞宗嗎?我早在遣走林朱曦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小九,我是保定了。”


    柳軒原本不知他們在說什麽,而隻是用一種警惕又不悅的眼神盯著那道紫衣影子。


    突然聽了上官鬆霞這句,才豁然明白,原來麵前這人,竟是傳說中的大雪山敬天宗的傅相爺,那個以官身入道的“傳奇”。


    但更讓柳軒震驚的是,上官鬆霞跟傅相爺居然正在談他之事!


    而猝不及防地,他聽見那聲“小九”,心裏隨之竟動了一下,隱隱有些甜絲絲的。


    從相識一路,到回到綺霞宗,他從沒聽過上官鬆霞叫過他的名字,通常她隻說“柳家的九公子”,沒想到,背地竟如此稱呼他,透著親昵。


    傅相爺眉峰微蹙:“我豈不知你這外冷內熱的性子?多半是因為那柳家滿門遭劫,所以你又不忍心了吧,原先說不再收徒,如今竟為他破例……你還記不記得,當初為給你算過一卦,你命中隻該有五個弟子,還大多流離失散,並無結果不說,最怕是反目成仇。你當時還不信,然而終究如我所說……”


    鬆霞君長睫低垂:“是我這為人師表的不稱職,不過,若我不護著小九,天師府的人必不放過他,而且……小九至善純良,我實不忍撇棄,就算我不親自傳道受業,讓他留在綺霞宗,做我的掛名弟子,天師府的人至少還能忌憚三分。”


    柳軒聽到這裏,一驚:怪不得鬆霞君一直不曾召見自己,難不成,隻是為給自己一個“名分”?就相當於“護身符”?


    傅相爺道:“你隻管好心,怎麽忘了我給你算的那卦?你命中注定隻五個弟子,多則不祥,必生不可測的變數……你先前還答應了說不再收徒,現在,不是為自己找不自在麽?一來對你不好,二來,天師府必然也記恨著,所以我說,倒不如你把那少年給我帶回大雪山去。”


    上官鬆霞垂眸,他們兩個正站在山崖之側,飛瀑墜落激起的水霧繚繞,她的麵容也像是朦朦朧朧,卻更似霧裏看花,妙不可言。


    傅東肅看著她,眼神不知不覺中也多了幾分溫柔:“上官,你該知道,我一心為你好。”


    鬆霞君本正沉默,聽了這句,便慢慢回頭:“我當然不會懷疑你的用心,不過,你也說天師府的人難纏,我若讓你帶走小九,他們豈非會對你不利?既然是我攬的事,何必丟給旁人?”


    “你把我當作旁人嗎?”他的聲音甚是溫和。


    鬆霞君微怔,旋即淡淡地一笑:“東肅,這二三百年,還不夠你看清楚我的?跟你說了多少次,別在我身上留心,沒有用。”


    傅東肅垂眸:“我隻想再等一等。”


    他是正經的官宦子弟,容貌氣質都是一流,如今亦是半仙境界,於儒雅溫文之中更多風流翩然,不知多少女冠暗暗傾慕。


    可傅相爺一片心思卻都在上官鬆霞身上,此刻他脈脈含情地看著鬆霞君,隻要是女人,被這雙含情桃花目看著,應該都會抵擋不住。


    “別等了,”上官鬆霞卻仿佛木石之人,冷然無情地:“我早說過了,我絕不會跟人做道侶,我不想有那種瓜葛。”


    傅東肅的臉上掠過幾分悵然失落之色,他閉了閉雙眼,忍不住低聲道:“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女子。”


    上官鬆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你也說出這種世俗的話?男身女身,又有什麽大不同,皮囊而已,在我眼中,你我之間便沒什麽男子女子之分,不過是道友罷了。”


    傅東肅的唇動了動,頃刻才笑了聲:“唉,你呀……這不解風情的性子,實在叫人……”


    上官鬆霞又認真看他:“東肅,我本來不願說這話的,但……你莫不是喜歡我這張臉麽?你總該知道,普天下女修,比我好看的自然大有其人,而且你當初也見過我未入道之前的容貌,不過泛泛,不值得你流連。”


    傅東肅被她說的哈哈一笑,他揣著雙手,想了想,道:“我心儀之人,是上官鬆霞,關他人何事。我心儀者是你,關你的容貌何事。”


    鬆霞君擰眉想了會兒,疑惑:“那麽,你是看中我的修為?可是以你的修為悟性,就算不必跟人雙修,至多百年便能飛升,何必拘泥於此?”


    傅東肅見她一副冥頑不靈之態,歎了口氣:“好,你就當我頑固拘泥吧。”他自嘲般說了這句,道:“那麽,那個柳家的……”


    “你一片好意,我自也不想讓你因我受過。”上官鬆霞凝視著他的雙眼,道:“不必再有這種念想。”


    傅東肅才要笑,目光微動:“好吧,既然你意思如此,我又豈能強人所難。先前你去崆峒之時,我便察覺你的元神未固,想必是先前去吳中那趟所致,不如且先去調息吧。”


    “你呢?”


    “你這綺霞峰,我也是常來常往的,還怕我迷路不成?我……心想著多住兩天,你可願留客?”


    鬆霞君一笑:“傅相肯留,是綺霞峰的榮幸。請自便罷了,有什麽要緊事情,隻管吩咐玄太。”說罷身形一躍,猶如一隻白鶴飛過流瀑,便往棲霞居的方向去了。


    傅東肅踏前一步,眼睜睜地看著上官鬆霞身形沒入棲霞居,才轉過身來。


    他往前方大鬆樹之後掃了眼,緩緩邁步往那邊走去。


    還未到鬆下,便聽到有女子的聲音,驚奇地問:“師叔祖,你怎麽在這裏?難不成是來找宗主的?”


    柳軒的聲音:“是、是啊。”


    另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宗主先前是跟敬天宗的傅相爺一起回來的呃,這會兒隻怕還在說話,未必有空見您呢。”


    “那我、就再等等罷了。”


    “師叔祖,”女孩子叫了聲,突然嗤地笑了,又忙道:“我可不是故意冒犯,隻是覺著您的年紀實在是……這兩天宗內的師兄弟姐妹們都在說呢。”


    柳軒道:“你們是覺著我、年紀輕又沒什麽本事,當不得是不是?”


    “既然是宗主看中的關門弟子,當然是有我等不能及的本事。”又一個少女笑著說。


    先前那個則分辯:“師叔祖您可別見怪,我方才是胡說的。”


    柳軒道:“放心,我沒那麽心胸狹窄。”


    幾個女孩子相視嘻笑,道:“我們知道,玄十四也一直說您的脾氣是最好的,不過……”


    “不過什麽?”


    這幾個女子都是穆青的弟子。


    穆青對於自己座下的男弟子格外嚴苛,但對於女孩兒卻分外寬容,所以穆青的這些女弟子,也格外的有些嬌縱無忌。


    柳軒正不知她們沒說完的那句是什麽,鼻端突然嗅到一股沉香的氣息。


    他警覺回頭,卻見那一襲矜貴紫衣的傅相爺,正大袖飄飄地從樹下走來。


    那幾個女弟子見狀,趕忙向著傅東肅行禮:“相爺。”


    傅東肅臉色淡然:“他雖年紀小,但輩分亂不得,不要仗著你們宗主禦下不嚴,便如此放縱。”


    女弟子的臉色白一陣紅一陣:“是我等錯了,一時沒忍住,跟小師叔祖開了玩笑,請相爺恕罪。”


    傅東肅冷然:“你們宗主為了綺霞宗上下,費盡心力,不過是希望你們能夠修有所成,卻不是讓你們來這裏玩笑取樂的,你們該當修心奮進,不要辜負了鬆霞君一片苦心。”


    弟子們麵有愧色,應承之後,喏喏退了。


    等眾人離開之後,傅東肅才看向柳軒,眼神大有不悅之色。


    柳軒因為方才聽見他跟鬆霞君所說,心裏也正不快,見狀便問:“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難道我也做錯了?”


    傅東肅道:“你是鬆霞君所收弟子,見了我如何不行禮。”


    柳軒哼了聲:“你跟我師父有什麽關係,我為何要向你行禮。”


    傅東肅皺眉:“我是鬆霞君的親舊故交,自然是你的長輩,怎麽,你行禮不是理所應當的?”


    “什麽親友故交,我隻聽說,你想跟我師父雙修,師父不喜歡,”柳軒想到方才所聽見的話,哪裏想跟他客氣:“你這麽居心不良,還指望我跟你行禮?”


    傅東肅早知道他方才已經聽見了,便淡淡一笑:“我怎麽居心不良?”


    柳軒索性道:“你憑什麽要我師父把我交給你?”


    傅東肅哂笑:“你既然聽見,我也不無須隱瞞,我要帶你走,不過是怕上官因你而惹上麻煩。”


    “別把自己說的多能耐,”柳軒甚是不服氣:“你以為,你能辦到的事,我師父辦不到嗎?她比你厲害多了!”


    傅東肅抿了抿唇,望著麵前少年俊秀的臉,略顯稚嫩的眉眼間隱隱帶些不遜之氣。


    他想到上官鬆霞說柳軒“至善純良”的話,隔了片刻才道:“她雖能耐,卻有個致命缺點。”


    柳軒問:“什麽?”


    “太過於心軟。”


    傅東肅話音未落,突然出手。


    竟一把攥住了柳軒的脖頸。


    柳軒原本就沒有武功,又加上並未設防,被他輕易地捏住了脖子。


    “你、你幹什麽!”柳軒又驚又氣,感覺他的手掌用力,勒的人快要喘不上氣。


    他伸手打向傅東肅,傅相爺卻絲毫不為所動,微微眯起的雙眼裏透出幾分冷冽殺氣。


    “柳家滿門毀於天雷,天雷不可能因柳青滿而降臨……蜃雲珠是你所帶的,你卻無恙,還有你被秀骨劍所傷,絕不可能是無緣無故,”傅東肅盯著柳軒,冷然道:“上官心軟,唯恐殺錯一個,我跟她正好相反,我是寧肯殺錯一萬,也不放過一個!”


    柳軒無法喘氣,臉開始漲紅,雙足逐漸離地:“你、你竟敢……”他的拳頭打在傅東肅的手臂上,卻絲毫不會傷到對方,倒像是垂死的無奈掙紮。


    第15章 小九:“師父可別始亂終……


    兩個人的修為相差過於懸殊,傅相爺對付柳軒,簡直易如反掌。


    後者幾乎沒有反抗之力,弱的簡直出乎意料。


    傅東肅緊緊地盯著柳軒,心頭狐疑,但卻並未心軟,源源不斷地氣勁催發。


    少年纖細的脖子被鐵箍鎖住似的,力道寸寸縮緊,幾乎能聽見頸骨不堪承受發出的駭人響動。


    柳軒的臉已經漲紅的不像樣,滿臉痛楚,兩隻眼睛也似因為窒息的緣故,正慢慢地滲出淡淡的血色。


    就在這時,隻聽一聲清斥遙遙地響起:“傅東肅!”


    人未到,無形的劍意先襲來,傅相爺心中凜然,鬆開柳軒的脖子,閃身向旁邊避開。


    薄涼的劍意瞬間消失,而那人也已經及時地趕到,因為趕得太急,月白色的道袍往前一蕩,上官鬆霞順勢探臂,一把將正委頓倒地的柳軒攔腰抱住!


    她含怒看向傅東肅:“你是何意!”


    傅相爺望著她抱住柳軒之態,微蹙長眉:“你既無法決斷,我自然要替你決斷,免得……”


    “東肅,”不等他說完,上官鬆霞便打斷了:“我向來對你以禮相待,自忖不曾怠慢無禮,今日你卻在綺霞宗出手傷我徒弟,你太過了。”


    傅東肅道:“上官,你該清楚我並無不敬之意,隻是為了你著想,這少年……”


    “倘若我在你敬天宗大開殺戒,你可會這當作一團好意?”上官鬆霞冷然道:“我明明跟你說過,小九是我的徒弟,我自會護著他,你若想傷他,就是跟我為敵!”


    傅東肅的臉上透出幾分冷峭:“上官,我跟你相交多少年,一向的交情,難道比不上一個才認識幾天的小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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