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軒微怔,他心性聰明,即刻想到:“莫非還是因為穆懷誠?”


    “嗬,小師弟果然七竅玲瓏,”張玄太一笑,望著欄杆外飛過的翩然白鳥:“師父畢竟是念舊的人,當初大師兄……離開之時,穆青穆磊確實是想跟著的,但大師兄替他們向師父懇求,這才仍是留在了宗內,也正因為大師兄疼愛他們,所以師父才也格外的……”


    柳軒默默地聽著:“正因如此,我才更替師父不平。你看方才穆青那迫不及待的樣子,好像師父活該就要為了穆懷誠如何似的。”


    張玄太沉吟片刻:“小師弟,你大概還不知道大師兄如今的情形吧?”


    當初穆懷誠,林朱曦,謝白嫋三人離開綺霞宗後,林朱曦投靠了天師府,穆懷誠跟謝白嫋兩人卻去了南華部州。


    謝家是南華部州望族,穆懷誠同她回到南華之後,輔佐南華王,風調雨順,經營百年,地位自然也是尊崇已極。


    直到最近,南華部州地界出了兩件奇事,——有個村落,一夜之間所有人突然陷入了昏睡,整個鎮子如同死鎮,不管是男女老少還是牲畜等,皆都昏迷不醒。


    朝廷派人前去查探,那些人卻並無外傷,也不似中毒,而隻是單純的“睡著”了,但不管怎麽吵鬧,都無法醒來,也找不到沉睡的原因。


    在此之後,又有一處叫九華鎮的地方也發生了同樣的事,這次人數更多,已經過千人。


    消息傳開,人人驚慌,不明所以。


    柳軒聽到這裏便問:“這件事跟穆懷誠有關?”


    張玄太道:“本來跟大師兄無關,是南華王請求他去追查此事,誰知……大師兄去到九華鎮後,也同樣昏睡了過去,而且氣息一天比一天微弱。南華王已經發出懸賞,能解決此事的,願意舉國之力相報。舍了王位都使得。”


    柳軒挑了挑眉:“難不成有什麽法力高深的妖怪之類,連穆懷誠也沒法兒降服?如果真是這樣,這南華部州覆國在即,怪道這王急的如此,不知是誰來報的信?”


    張玄太道:“是謝師妹派人來送的消息。”


    柳軒哼道:“她這時侯倒是想起師父來了。”


    張玄太耐心地說道:“小師弟,我知道你的心情,可雖然說穆青的話不中聽,但對師父而言,大師兄始終也是我們之中最不同尋常的一個,我看師父未必會坐視大師兄出事而不理會。何況,就算不提大師兄,南華州千餘人無緣無故地陷入昏迷,正如你所說,確實是妖孽作祟,那以師父的性子,也絕不會不管的。所以……”


    柳軒不悅:“又要讓師父去冒險嗎?”


    張玄太笑笑:“好歹告訴師父一聲,是去還是叫別人去,或者幹脆不理,也是師父做主。咱們可不能獨斷。”


    忽然那金絲猴兒叫了數聲,自欄杆上跳下。


    柳軒跟張玄太轉頭看去,卻見是上官鬆霞從門口走了出來。


    張玄太跟柳軒對視了一眼,才行了禮,鬆霞君道:“你們方才所說,我已聽見了。”


    柳軒心一緊:“師父,南華州離這兒又遠,又不知究竟,而且天底下奇人異士那麽多,聽說南華王的報酬那樣厚,隻怕別人也就去了,您不要去管了。”


    “這豈是修道之人說的話?”上官鬆霞的臉色平靜如水,語調微冷:“我先前同你說什麽來著,道有所成,小則可以自保,大則能保蒼生,匡扶正道。你是都忘了,還是根本不想聽。”


    柳軒愣住。


    鬆霞君又吩咐:“玄太,我要離開一段時間,綺霞宗內上下,依舊要靠你了。”


    張玄太沒想到她說走就走,微驚。


    柳軒咬了咬唇:“師父,您真的要去?”


    鬆霞君垂眸:“小九,你的悟性極佳,隻要沉下心來,自有一番成就,隻是你的心性……總之,我離開這段日子,你要虛心向著玄太請教,潛心修行,切勿三心二意。”


    柳軒心頭一涼,脫口道:“我不!”


    上官鬆霞皺眉:“你說什麽?”


    柳軒踏前,拉住她的衣袖:“師父去哪兒,我也要跟著,別拋下我。”


    鬆霞君將他的手推開:“不可胡鬧。”


    不知何時,天色陰沉,雲氣繚繞,仿佛山雨欲來。


    張玄太忐忑:“師父,就算真的要去,也要做些準備,或者……讓穆青穆磊隨行幫手?”


    “不必。”


    一道光過,秀骨劍自屋內飛出,上官鬆霞蓮步輕移,禦劍而起。


    “師父!”柳軒心涼如冰,不顧一切,踉踉蹌蹌追著跑到山崖邊上。


    眼睜睜地看著上官鬆霞離自己越來越遠,柳軒把心一橫,竟奮力往前躍起。


    他才入門,根本不懂那些駕雲禦劍的本事,刹那間,整個人流星飛矢般往山崖外跌落!


    第17章 小九:“我隻想陪著她。……


    後麵張玄太遠遠跟著,本來以為他追到懸崖邊上自會停下,誰知竟直接躍了出去!


    玄太驚呼了聲:“小師弟!”


    與此同時,前方的上官鬆霞微一揚手,一道白練閃電般襲來,竟卷住柳軒,將他生拽了上去。


    “混賬!你在做什麽?”鬆霞君立在劍上,擰眉斥責。


    鬆霞君也沒料到柳軒竟會如此,若她反應慢些,或者修為差些,又怎麽能及時救回來,跌入崖底,豈不粉身碎骨。


    柳軒跪在地上,仰頭望著她:“我要跟著師父同去!您若扔下我,我就算爬也要追著去的。”


    上官鬆霞的臉上浮出一點怒色:“我看你是任意妄為,不服管教。”


    這會兒玄太趕過來,先看柳軒無礙,才跟著他求道:“師父,小師弟隻怕是關心情切,求您不要責怪他。”


    鬆霞君冷道:“帶他回去,讓他在回雪閣靜思己過,除非他認錯,不然不得放出來。”


    回雪閣,在綺霞峰的山後,偏僻幽靜,是犯錯之人才會呆的地方。


    柳軒見她這樣堅決,便要站起來:“師父!”


    上官鬆霞一指,原先那道拉著柳軒上來的白練化作淡淡浮光,刹那間,就仿佛有無形的繩索將柳軒捆縛結實似的,令人無法掙脫。


    張玄太急忙扶住柳軒:“師弟莫要掙紮,這靈光鎖是越掙紮便捆的越緊。”


    鬆霞君則道:“玄太,看好了他。”說完後拂袖轉身,竟自禦劍去了。


    柳軒不能動,大叫道:“師父!”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身影風馳電掣般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際。


    隻聽耳畔是玄太歎息:“小師弟,你不要這樣固執,師父也是為了你好,這次前去南華部州,縱然禦劍,也要一天時光,若還帶了你……豈不更耽擱了?而且這件事你也知道,危機重重,若是帶你前去,豈不也是把你置於險地了?師父的苦心你該體恤。”


    柳軒已經看不見鬆霞君的身影了,他隻能失望地垂了眼簾。


    張玄太見他不語,以為他明白了:“我帶你先去回雪閣吧。至於這靈光鎖……我卻解不開,要麽是師父替你解開,要麽……是你自己真心悔過,它自然就開了。”


    柳軒似聽非聽,默然被張玄太帶著往回雪閣而行。


    眼見閣子在望,天色越發陰沉,濕潤潤地仿佛有雨絲降落。


    柳軒抬頭看了看天際,突然道:“我隻是想陪著師父而已。”


    玄太微微愕然,繼而一笑:“小師弟你放心,師父的修為,在這世間幾乎無人能及,不必擔心。”


    “我隻是……”


    “隻是什麽?”


    “玄太師兄,你不覺著師父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很孤單嗎?”


    張玄太愣住。他從未想過這個,因為他已經習慣了,並且覺著這是理所當然的。


    在他初進綺霞宗的時候,雖也驚異於上官鬆霞的樣貌,但因知道她是半仙之人,又從來是個清心寡欲不沾凡塵的,所以對於鬆霞君所行所為,以及她的性情,從來不敢置喙或者質疑分毫。


    玄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少年的臉,想到這兩個月他總是留在棲霞居,竟有一點不安:“小師弟,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


    柳軒轉頭:“什麽事?”


    張玄太的眼神裏透出一點深意:“大師兄他們為何會被師父除名,你該是最清楚的吧。”


    “當然了,因為他跟謝白嫋有私情。”柳軒目光微動:“玄太師兄,你放心,我可不會跟門中的女子有什麽私情。”


    “嗬,”張玄太笑了笑:“我不是說這個,我隻是覺著,你對於師父是不是有些關心太甚了?”


    “我的性命是師父保下的,當然要一心為她著想,難道跟穆青穆磊一樣總惦記穆懷誠?”柳軒不以為然地。


    “我的意思是,小師弟你年紀……”張玄太欲言又止,因為身後腳步聲起。


    原來是穆磊趕來,看到柳軒身上靈光浮動,略覺愕然。


    卻一時來不及追問這個,隻道:“四師叔,我方才看宗主禦劍離開,是……”


    他懷著一點期望,又怕落空。


    張玄太點頭:“不錯,師父正是因為知道了大師兄落難,所以已經趕去南華部州了。”


    穆磊的臉上露出一點寬慰喜色:“宗主對於師尊果然還是念舊情的。”


    柳軒嗤地冷笑。


    穆磊一怔:“小師叔好像對我的話有所異議?難道覺著宗主不該前去救我師尊?”


    “當然不該。”柳軒毫不遲疑地回答。


    穆磊嗬地一笑:“小師叔怕是還不曉得宗主的脾氣,她對於弟子們是極愛顧的,所以才曾立下誓言,絕不殺徒。而我師尊對宗主而言又是極不同的那個人,宗主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什麽‘極不同’,他早不是綺霞宗的人了。”


    穆磊眉峰微蹙,繼而仍是笑吟吟道:“小師叔不必如此,倘若……將來小師叔落難,宗主自然也是會同樣不計一切相救的。”


    柳軒聽出他的譏誚之意,便道:“若我也給趕出師門,我寧肯形神俱滅,也絕不願意讓師父為我涉險。”


    玄太忙攔住穆磊:“你的話太多了!”見穆磊退卻,張玄太才苦口婆心地對柳軒道:“小師弟,師父曾教導過,我等修道之人,切莫對於將來之事空口直斷的,免得……”


    柳軒沒再理會他,自己進了回雪閣。


    果然開始下雨,淅瀝瀝的雨聲從閣子外傳了進來,濕淋淋的水汽,仿佛還攜裹著山林間的潮潤氣息。


    柳軒坐在蒲團上,身上的靈光鎖仿佛鬆了些,但還是牢牢捆著他,但他不想悔過,因為覺著自己並沒有任何錯。


    天色將晚,玄十四提了食盒,裏頭是一碗米飯,一碗油炒筍,還有一碗鮮蘑湯,除了這些,又從袖子裏掏出了幾個新摘的杏子。


    “小師叔,師父吩咐,讓您好生吃飯。”玄十四知道柳軒給靈光鎖困著,便捧了飯來喂他。


    柳軒轉開頭不想吃:“你拿走吧。”


    玄十四為難:“小師叔,你就算賭氣,也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餓壞了算誰的?若真餓壞了,宗主自然也會心疼。”


    柳軒心頭一動,偏偏道:“宗主怎會心疼,哼,她又不知道。”


    玄十四卻頭頭是道地:“如今綺霞峰上下眾人,誰不知道宗主偏愛小師叔?而且宗主的神通又廣,小師叔在這裏挨餓,宗主隻怕能感應到,縱然在千裏之外恐怕也不安心。”


    柳軒驀地抬頭:“師父真的能感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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