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不行嗎?”小孩兒的聲音裏多了些失望帶來的哭腔:“那個妖怪很可怕,王大叔家的二哥哥就是給它吃了。村子裏的夥伴們都不敢出去玩兒了。”


    雲螭仍是殘忍拒絕:“這個跟我不相幹。”


    那孩子該是傷了心,“哇”地哭了起來。


    上官鬆霞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聽的入神,竟把昨夜的事情暫時拋下。


    可聽到雲螭的聲音始終冷冷淡淡,竟還把小孩兒惹哭。她便極為不快。


    雖然知道此刻說話的人並不是柳軒,算不得自己的徒弟,可是見他這般無情無心似的,簡直恨不得罵他幾句。


    上官鬆霞翻身而起,正欲下地,卻因起的太急,一陣頭暈。


    她隻好暫不動作,而試著運氣調息,丹田之中仍是空空的,無法凝聚真氣,可見禁製仍在。


    有些惱恨地在被褥上捶了一把,卻在此時,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些不太對。


    昨夜柳軒給她解了衣,卻給打斷,後來要帶她走,便胡亂給她係好。


    可是係帶的手法跟上官鬆霞自己所係自然不同,她一下看了出來。


    望著稍微有些淩亂的衣帶,鬆霞君先是一驚,竭力回想昨夜發生的事,心噗噗地跳亂,透心涼。


    正在這時,門口上是雲螭笑吟吟地:“師父的臉色看來好多了。”


    上官鬆霞抬頭,對上他明亮含笑的雙眼,心中惱意更盛了。


    “你對我做什麽了?”她直言不諱地問。


    “做……”雲螭眨了眨眼,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哦,我隻是解了師父的袍子,並沒做別的。”


    “你想做什麽別的?”


    雲螭想到那心動過速的滋味:“我,當然是想跟師父雙修。”


    聽見這句,上官鬆霞本能地抬手,但又意識到自己如今已不能動用內力真氣,當下化掌為拳,咬牙道:“果然,妖就是妖。”


    雲螭臉上的笑斂了幾分:“師父是何意?”


    “別叫我師父,”上官鬆霞哼道:“你若是認我為師,剛才說的那句話,便是天打雷劈。”


    雲螭嗤地笑了:“好啊,那我不叫你師父,你叫我哥哥,那自然就不用什麽天打雷劈了。”


    上官鬆霞深吸一口氣,將頭轉開,她雖然明知對方是雲螭而不是柳軒,可看著這張臉,還是讓她忍不住心裏難過。


    事到如今她仍分不清是個什麽情形,小九……可還會回來嗎。


    她按捺著:“這是何處,你不是說要吃了我嗎,為何不動手。”


    “這是東海旁的一個小漁村,”雲螭走到床邊,道:“我改變主意了,我覺著雙修,比吃人要有趣的多了。師父覺著呢?”


    上官鬆霞一掌揮過去,雖是無力,卻還是落在雲螭臉上,打的他僵了僵。


    “你敢如此大逆不道,悖逆人倫,天也厭之,縱然我此刻不能如何,但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必然誅你。”她冷冷地說。


    “師父又來了,你明明對我很好,怎舍得殺我?”笑意從他的眼睛裏蔓出來,雲螭緊緊地握住那隻小手:“何況‘天’算什麽……天所厭的,我偏偏就要做給他看!”


    上官鬆霞震驚地看著雲螭,從他的口吻神情中,看出了一絲真切的狂悖。


    雲螭卻趁著她微怔的機會湊過來,竟是在她的手上親了口,笑道:“師父,反正我看也看過了,親也親過了,你說呢?”


    四目相對,上官鬆霞道:“你休想。”


    雲螭的眼神一暗:“你以為我不能?”


    正在這時,腳步聲從門口響起,有個婦人的聲音道:“小丫頭,好好地哭什麽?”


    小孩兒抽噎著說道:“哥哥不願意捉妖怪。”


    婦人沉默,而後歎了聲:“乖,別哭了,來幫阿母把這些魚幹曬起來。”


    上官鬆霞轉頭,從敞開的窗戶看出去,卻見有個矮矮胖胖的小丫頭,正邊走邊擦淚,想來就是先前跟雲螭說話的那個孩子了。


    雲螭見上官鬆霞留心,就也賞臉看了眼,又若有所思地:“師父不會是……這會兒還想著降妖除魔吧。”


    上官鬆霞道:“這村子裏真有妖魔?”


    雲螭道:“先前確實遇上過,給我重創。”


    “那為何沒有斬草除根?”上官鬆霞疑惑。


    雲螭當時抱著她,又加上並未用妖力,且又覺著殺一個傲因對他毫無作用,所以懶得去追。


    此刻卻不提那些:“跟我不相幹。”


    上官鬆霞聽不得這些話:“好,既然跟你不相幹,你就承認不是我的徒弟了。從此別再讓我聽見你喊一聲師父。”


    雲螭怔了怔:“這是什麽歪理?”


    上官鬆霞道:“我綺霞宗門下,向來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沒有跟你這樣見死不救的!”


    “我哪裏見死不救了,我不是做了好事麽?那妖怪可是被我重傷了的。”


    “你傷了那妖怪,卻沒有將它斬殺,你若離開了此處,那妖怪自然會變本加厲地襲擾百姓,恐怕百姓們的死傷會比先前更甚。”


    雲螭皺皺眉,又笑道:“哦,師父想的可真長遠啊,這般仁義為懷,不愧是綺霞宗的宗主。”


    上官鬆霞垂眸:“你懂什麽……隻是前車之鑒罷了。”


    雲螭一怔:“前車之鑒?”


    上官鬆霞搖搖頭,她不想跟他多費口舌,畢竟無用。


    也是她一時昏了頭了,雲螭畢竟是個妖怪,並不真的是她的徒弟,又怎麽會主動去斬妖除魔呢。


    在心中迅速盤算了一陣,上官鬆霞道:“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你解開我的禁製,讓我去誅滅那妖魔。”


    雲螭很意外:“什麽?”


    上官鬆霞定睛看他:“我隻想除掉那妖魔,絕不會做別的。”


    兩個人彼此相看,雲螭嗤地一笑:“師父啊,你叫我怎麽相信你,一來,誰知道你是不是借著除去妖魔的機會,想脫離我的控製?二來,你口口聲聲地罵我是妖,難保你在除掉那隻妖魔後,又把矛頭對著我呀。”


    “我答應的事,自然一言九鼎,”上官鬆霞正色道:“你若真不放心,那你就幫我除去那妖魔,如何?”


    “師父這買賣可做的不虧,”雲螭琢磨了會兒,仿佛有點天真無邪地:“但我是妖,那傲因也是妖,那這不是自相殘殺了嗎?”


    上官鬆霞看他這般胡攪蠻纏,隻當是說不通了,誰知雲螭又道:“除非,殺了它對我有什麽好處。”


    “你、想要什麽好處?”她總算是有點領會他的意思了。


    雲螭傾身過來:“師父你……”他舔了一下嘴唇:“你主動親我一下,我就幫你殺了它,保證是斬草除根,做的幹幹淨淨。”


    不出意外的,上官鬆霞向著他瞪了眼,就好像要把他送到回雪閣去思過,關到慎思堂去受罰一樣的眼神。


    雲螭翻了個白眼:“我就知道你不肯的。堂堂的上官宗主,若是親自己的小弟子,自然是有悖人倫,傷風敗俗,名譽掃地……哦還有‘天必厭之’的,對不對?”


    “你知道就好!”上官鬆霞幾乎是咬牙切齒。


    雲螭施施然站起來:“正好我也不願意勞乏,大家各自清淨吧。”


    卻在此時,門外一陣紛亂地腳步聲,還有刺耳的鑼鼓聲,隱約有人驚慌失措地叫道:“村西邊朱嫂家的娃兒不見了,大家都小心,別是妖怪來了!”


    上官鬆霞悚然轉頭,卻見院子裏,那婦人臉色慘白地,把手中的魚幹扔下,跑到小丫頭身旁,將她死死地抱入了懷中。


    雲螭卻瞥著外間天空中的一點陰翳,心想:“那畜生還真膽大,我還在這兒呢,它就敢出沒……”


    心中才生出一點殺機,就聽到身邊窸窸窣窣,他回頭,就見上官鬆霞正翻身下地。


    雲螭摁住她:“幹嗎?”又猜到了幾分:“你現在的情形,去也是白搭,不過是多給那妖魔一份食物而已。”


    上官鬆霞想將他推開,卻是不能夠,喘了幾聲又迅速鎮定下來。


    她問道:“你、是當真嗎?”


    雲螭幾乎沒反應過來:“什麽?”


    “我如果……你就去誅殺那妖魔?把人救回來。”她急切地看著雲螭。


    雲螭竟有些緊張,無端咽了口唾液:“當、當然。”


    上官鬆霞深吸一口氣,慢慢地靠近雲螭,看她的表情,鄭重其事的就好像要用嘴來斬妖除魔似的。


    雲螭昨夜肆意輕薄,甚是得趣,今日看到有機可乘,才得寸進尺。


    可是眼見上官鬆霞靠近自己,他竟有一種仿佛是褻瀆似的“自慚形穢”,且看著她這般獻祭般大義凜然的神情,雲螭不由歎了口氣:“師父這樣,莫不是要一口把我咬死?”


    上官鬆霞不解:“你不是要我親你嗎?”


    雲螭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改變主意了,還是……先記賬吧。”


    上官鬆霞在聽他說“改變主意”的時候,心裏喜憂參半,憂的是,怕他不想去救人殺妖怪了,喜的是自己不用親他了。


    可聽到“記賬”,才知道自己是雙重意義上的多慮了。


    雲螭抬眸,深看了上官鬆霞一會兒:“那師父就乖乖地在這裏等我回來……”他正要走,突然一抖衣袖,靈光索直飛向上官鬆霞。


    上官鬆霞見他抖出靈光索,本能地以為,他是不放心、想把自己捆起來。


    但是下一刻,靈光索卻隻落在她的身畔,雲螭道:“師父留著防身吧。”


    聲音還在耳畔,人已經不見了。


    這一波實在出乎上官鬆霞意料,望著靜靜地躺在身旁的索子,心裏竟閃過一個恍惚的念頭:那真的是雲螭,不是小九嗎?


    雲螭因知道村子裏出了事,若是那傲因所為,它必是如上官鬆霞所說,因為受了傷,所以才要大量的采補,就顧不得別的了。


    如今事不宜遲,他一定要趕在傲因殺死人之前,把人救出來。


    他當然不在乎區區一條人命,就算整個村子、整個城池乃至天下的人命加起來,又跟他何幹。


    但雲螭知道,上官鬆霞是絕不容許在她眼皮底下出這種事的。


    不再刻意壓製妖力,那股強橫霸道的氣息,足以讓方圓百裏的妖魔獸類感知而瑟瑟發抖。


    傲因也是。


    它確實是因為受傷很重,所以急欲進食。


    可就在要吸取那孩童腦髓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妖威如同狂風過境,它斷了的舌頭疼的鑽心,虎爪卻握不住那孩子。


    那被嚇得半死的小孩兒從它手中掉落,還未落地,就給一股無形的氣勁托著,緩緩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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