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螭歎息:“好師父,再怎麽主持公道,少帝君他爹可是天帝,哪裏有老子要殺兒子的?”


    上官鬆霞沉默片刻:“就算不殺,總該管束管束吧。”


    雲螭道:“若知道管束,就不至於等到這會兒了……哼,我上次打他半死的時候,就該有個教訓,誰知並沒有!可見光是管束,毫無用處。”


    上官鬆霞見他滿臉煞氣,忍不住又喚道:“雲螭。”


    溫聲入耳,雲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卻是極舒服的。


    原先,看著雲螭妖身之態,上官鬆霞極其別扭。


    可……想到先前他化身龍形接住自己的情形,上官鬆霞隱約又記起來,當時在崀山,天雷欲降落之時,她替穆懷誠擋下的瞬間,也是這條金龍替自己把那萬鈞雷擊擋在其外。


    她清楚地回想起來,那會兒雲螭竭力地將龍身扭轉,盡量把她包裹在強而有力的龍體之間,以便於躲開天雷。


    他,是以龍身做她的盾。


    可是上官鬆霞知道,雲螭本來應該是極懼怕雷劫的,不然的話,在柳家初見的時候,他就不會撲上來抱住她了。


    當時他為什麽會冒死為之。


    “師父,”雲螭卻被她叫的心裏歡喜:“你再叫我一聲。”


    上官鬆霞果然又喚道:“雲螭。”


    雲螭的骨頭一陣酥軟,正高興中,卻發現柳軒正望著自己,他頓時不自在起來,故作凶態:“看什麽看!”


    柳軒低下頭,不敢出聲。


    上官鬆霞看向柳軒,輕聲:“小九是好的,我並不擔心。”


    柳軒又驚又喜地抬起頭來看向她:“師父……”


    雲螭聞言在旁邊道:“什麽?他是好的,那麽我就是不好的?”


    上官鬆霞緩緩道:“我原先以為,你是禍害人世的妖孽,從龍女口中,才知道原來你也有一番過往。逆甲獸的事情,我想……如果我是你,未必不會也失去自控。”


    雲螭見她提起這件事,臉色才又凝重下來:“我隻恨當時沒有殺了他!”


    上官鬆霞道:“但你如今畢竟是妖身,若不控製性情,減少殺孽,我怕你會往歧路上越走越遠,到終究無法挽回的地步,比如……入魔。”


    “何為入魔,何為殺孽,”雲螭悶悶道:“我不懂。我隻知道少帝君才是造下殺孽的人,他雖不是魔,所作所為卻幾乎遠勝……連獻姬也給他害了!”


    狐女獻姬,卻是是給少帝君的人拿上天宮的,當時雲螭跟柳軒兵分兩路,他是去找上官鬆霞,龍君龍女,以及狐女的。


    但是……對付龍君龍女這些正神,少帝君自然有所收斂,不敢立刻妄為。


    可對付獻姬,他就沒那麽手軟了,畢竟獻姬是跟隨過雲螭的“妖”。


    先前雲螭找到獻姬的時候,狐女已經化作一團皮毛。


    從最初的逆甲獸,到豹玉郎,如今又是狐女,連上官鬆霞也差點兒被害死,他自覺簡直如天煞孤星,但細細想來,所有不幸的源頭都是那個人。


    叫雲螭心裏如何不恨。


    察覺兩人話不投機,柳軒趁機輕聲喚道:“師父……”


    上官鬆霞轉頭:“嗯?”


    “師父以後,不要再殺我了好不好?”柳軒忐忑而委屈,偷偷地靠她近了些。


    上官鬆霞望著他,忽然問:“你都忘了?”


    “忘了什麽?”柳軒茫然。


    上官鬆霞怔了怔:“我跟你說過的……”話到嘴邊,她改口:“放心,絕不會再傷你了。”


    柳軒這才喜笑顏開,拉住她的手在臉上親昵地蹭了蹭:“師父對我最好了。”


    雲螭聽得刺耳,看的傷眼:“放開,你走遠點兒。”


    柳軒不肯,甚至往上官鬆霞身後躲了躲,仿佛知道師父在的話,雲螭就不敢對他如何。


    就在這時,趙靈官回來了。


    雲螭起身,擋在上官鬆霞身前:“怎麽,天帝有何旨意嗎?”


    糾察靈官麵無表情道:“是,天帝口諭,妖龍雲螭屢犯天宮,命囚禁於靈官府,查辦發落。”


    雲螭一臉的不以為然,倒仿佛早知道似的。


    趙靈官繼續道:“至於上官鬆霞,雖收妖龍為徒,以及後來相救,但不知者不怪罪,天帝寬仁體諒,著行立即下界去吧。”


    上官鬆霞久久無聲。


    雲螭卻即刻問道:“這是對我們的發落,那對於少帝君呢?”


    糾察靈官道:“天帝命少帝君即日起,禁足於府內,三月不得出。”


    雲螭笑道:“罪魁禍首禁足三月,可是我師父差點被他害死,如今功體已毀,她百年修為如何彌補?”


    趙靈官為難,因為他沒得到過這樣的旨意,緘默片刻:“你不願意?”


    雲螭冷笑道:“不,我願意,當然願意,隻要你們別牽連無辜之人,隨便你們。”


    其實這個“旨意”,已經比雲螭所想要好多了,畢竟他最擔心的、就如上官鬆霞最擔心的一個樣:他們都怕連累身邊人。


    如今隻把自己留在天宮,他是無所謂的,畢竟他心不死,那筆賬就慢慢算,畢竟沾著血仇,豈能善罷甘休。


    可如今他最擔心的,是上官鬆霞的身體。


    趙靈官卻又道:“先前我回來之時,看到下界敬天宗的傅東肅在南天門,像是要去謁見三十三重天的道尊。”


    雲螭的臉色有點難看:“他來做什麽……”


    但他很快想到,傅東肅必然也是察覺了什麽,所以才親自登天門,自己本就擔心上官鬆霞的身體,如果傅東肅來了,有那人照護,那隻怕……情形會好些。


    一念至此,嫉妒心便減輕不少,雲螭有豁然開朗之感,心想:“真是近朱者赤,多半是跟師父久了,我簡直如同聖人。”


    柳軒在旁見無人提及自己,便小聲問:“我呢?”他當然是巴不得跟著上官鬆霞,可是隱隱地又擔心雲螭在天宮吃虧。


    趙靈官瞥著他:“你……乃肉身凡胎,隨著上官宗主下界去就是了。”


    柳軒半喜半憂,看看雲螭,又看向上官鬆霞。


    直到此刻,上官鬆霞才道:“天帝會如何發落雲螭?”


    趙靈官搖頭:“我尚不知,畢竟雲螭先前是天庭在逃,今日又幾乎闖禍。”


    上官鬆霞道:“靈官大人,雲螭先前那番大鬧雖然不對,但恕我直言,倘若逆甲獸對於魔軍並無用處,有人卻借機肆意濫殺,由此才引發此後種種,天庭竟不追究?”


    趙靈官明白她指的是何人,但就算身為糾察靈官,他也有不得已之處,當即道:“上官鬆霞,不必多言,讓你下界,已經是天帝格外開恩了。別再生事。”


    雲螭卻立刻維護:“不許這麽跟我師父說話。”


    趙靈官神情略僵。


    雲螭轉頭,已經換了一副笑吟吟的嘴臉,對上官鬆霞道:“放心吧,上次他們就沒把我怎麽樣,這次又能玩出什麽花招?可知我如今最擔心的是你的身體。”


    他不想再叫上官鬆霞“師父”,免得這些神仙又把她牽連進來。


    上官鬆霞同他目光相對,此時竟無法直視雲螭的眼神,她轉開頭,說不出話。


    雲螭卻對柳軒道:“你……她最疼小九的,你能陪著,倒也好。省得她整天念叨,還以為是殺了你,日夜不安。現在好了,師、也不用再糾結難過了……”


    他不再說下去:“罷了,去吧。”


    雲螭竟主動轉過身去。


    柳軒扶著上官鬆霞出靈官府,感覺她走的極慢,體貼地:“師父,我抱著你吧?”


    “不必。”上官鬆霞應聲,心神恍惚。


    靈官府門口,一整隊天兵天將,齊刷刷地林立,又有兩名神官正交頭接耳在說什麽。


    引路神使陪著他們,將走到天門,遙遙地果然看到有一道端正魁偉的身影立在那裏,是傅東肅!


    就在東肅迎過來之時,上官鬆霞止步:“小九。”


    正好柳軒道:“師父,那是傅相?”


    望著麵前清澈的眼神,上官鬆霞忽然想起當初從柳家帶他回山的路上,那夜,他為撿那塊丟失的帕子偷偷跑出去,卻差點被虎山君所食。那夜的月光下,少年幹淨清爽的像是山泉水。


    上官鬆霞的眼圈微紅,當初刺了雲螭那一劍後她最惦記的就是柳軒,如今見他好端端在麵前她本該心滿意足,終於,妖是妖,人是人,徹底分開了,要殺要放,也幹幹淨淨……這不是她所願麽?


    可是。


    上官鬆霞走近,她細看柳軒的臉,忽然張手將他擁入懷中。


    第53章 小九:“甜。”


    傅東肅在兩名星官的陪同下站在南天門處, 遠遠地看到上官鬆霞跟柳軒走了出來,急忙迎上。


    還沒到跟前,便看到上官鬆霞抱住了柳軒, 很是親昵之態。


    刹那間,傅東肅的驚愕跟柳軒幾乎不相上下。


    他卻仍是未停,趕到跟前, 沉聲道:“上官!”


    上官鬆霞緩緩將柳軒鬆開, 瞧著他呆呆的樣子, 收拾心緒, 轉向傅東肅。


    她道:“你不該來此。”


    雖然糾察神官說傅東肅是要去三十三重天,但上官鬆霞心裏明白, 傅東肅一年到頭也不會登天界, 怎麽偏在這時候, 如此巧合就來了。


    傅東肅果然並未否認,他匆忙地掠過上官鬆霞花白的發,看向她臉上:“你如何?”才問一句,他已經察覺不妥, 忙上前握住手一試。


    掌中所握的手,依舊輕軟, 仿佛沒什麽改變,但對於東肅來說, 卻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你……”他駭然地看向上官鬆霞。


    修道人的體質, 跟常人不同, 身體之中真元汩汩如同靈泉, 但現在,傅東肅察覺到,上官鬆霞的體內幾乎沒什麽靈力可言, 平靜的近乎死寂。


    眼中無限驚詫,東肅欲言又止。


    早在再去蓬萊仙島探查之時,地狼跟林朱曦無心說破,東肅察覺必有天上神仙涉及其中。


    蓬萊島大島主發幻諭警示,更加坐實他心中所想。


    雖然,有二島主的勸誡,傅東肅卻並未就想袖手旁觀。


    隻是他雖是玄宗數一數二的人,但若是跟天上神仙相比,那自然是無從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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