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長這麽大,從來不信命,因為奴婢知道命是自己掙出來的,奴婢如果認命了,早就死在了逃荒路上,不會現在站在這裏,站在姑娘麵前。”


    ……


    小紅說的這些話,也許是有感而發,但更多卻是在投誠。


    無雙也清楚,恰恰也是這些話給了她無數感觸。


    “你說得對,婦人之仁,也是半途而廢,害人也害己,我終究還是一時改不過來。”她自嘲了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她看向小紅:“謝謝你這一番話,若我能度過這些難關,等你十八,我就放你走,再給你一筆銀子,讓你去過自己的日子。”


    小紅眼睛一亮:“真的?”


    無雙點點頭:“我用不著騙你。”


    小紅也知道姑娘用不著騙自己,她也相信了,她複雜地看了無雙一眼,道:“行吧,投桃報李,這件事交給奴婢去做。”


    她轉身就要往外走,被無雙拉住了。


    “姑娘?”


    “你說的對,”無雙看著她,咬著牙,她雖咬著牙,卻克製不住嘴唇在顫抖,她努力地在心裏想趙媽媽平時是如何為虎作倀的,還有她前世逼迫自己的樣子,讓自己硬下心腸。


    “如果我不改,就算回去後也隻會被他們生吞活剝,繼續重蹈覆轍。這一次,我親自來,就算…我不親自動手,伯仁因我而死,我去送她一程。”


    .


    與此同時,小跨院的正房裏。


    厚重的幔帳低垂,隔絕了光源的進入,整個屋子都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下。牆角立櫃上的鎏金三足獸首香爐,大口吞吐著煙霧,飄蕩在空氣裏的香氣似乎更濃鬱了。


    幔帳外,福生憂心忡忡地看著窗外的細雨如絲。


    今晚或是明天雨就會停,但要想等路稍微幹點可以趕路,卻要等到後天了,可主子的藥早已用完,能否堅持到後天?


    福生憂心忡忡地回頭看了幔帳一眼,去了立櫃前,撥了撥香爐裏的香丸。


    “福生。”


    “主子。”


    帳中,男子揉了揉額角,道:“今晚讓人去解決掉那個管事婆子。”


    福生心裏一個激靈,頓時明白了。


    是呀,管事婆子怎麽找都沒找到的東西,隻可能是在那位三姑娘手裏,可三姑娘年紀小,估計也想不到那麽周全,現在是把跟來的人壓下了,可等雨停長陽侯府那邊來人,恐怕還會再起波瀾。


    但若把管事婆子解決了,再做成負罪而逃的跡象,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至少可以轉移下注意力,也能爭取些時間。


    這個時間不用太長,等主子回京後,宮裏的賜婚聖旨下來,想必那長陽侯府的人就算有再多心思,也不敢欺負未來的魏王妃。


    “奴才知道了,這就去辦。”


    .


    此時的無雙並不知道,她想做的事,其實已經有人打算幫她做了。


    等天黑以後,她收到梅芳的消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去親自處理掉趙媽媽,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梅芳口吃,一急起來就說不好話,隻能做手勢。


    無雙知道她手勢的意思,梅芳在說藥是她親眼看見陳莊頭媳婦下的,也在外麵親眼偷看到趙媽媽吃進去暈倒了,她才轉過頭回去告訴無雙。


    可人呢?


    主仆三人在屋裏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


    還是小紅細心,發現趙媽媽的包袱不見了,難道說趙媽媽自己跑了?還是發現自己被下藥,故意裝作昏迷,卻趁著梅芳離開這功夫,自己先跑了?


    這個可能性很大,不然解釋不了趙媽媽為何會消失不見。


    一時間,無雙臉色十分難看。


    梅芳也急得手比劃來比劃去,其實她是想說話,卻又怕說話聲招來了人,隻能這樣表示自己的著急。


    “現在急也沒用。”無雙在屋子裏來回走了一圈,道,“這麽點時間,她就算跑,也不可能跑遠,梅芳你去找陳莊頭,讓他在不驚動人的情況下,追著路找過去。小紅,你去看看其他下人的屋子,看看趙媽媽是不是躲在別人屋子裏。”


    梅芳點點頭,就跑了出去。


    小紅也急急忙忙往外走,走了兩步她又轉頭來扶無雙:“姑娘,您正發著熱,也幫不上什麽忙,不如先回屋裏歇著,等奴婢和梅芳的消息。”


    是的,無雙發熱了。


    之前小紅就不建議無雙來,可她堅持要來,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此時走出來,被外麵的冷風一吹,無雙覺得頭更加昏沉,也沒拒絕,做手勢讓小紅去辦事,她一個人則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


    趙媽媽的住處離無雙的住處不遠。


    隻是她到底是下人,下人是不能住正房和東西廂的,所以侯府這趟來的人,一開始都是住在後罩房裏。


    後來淮陰侯府的人來借宿,帶的下人又多,小跨院裏住不下,陳莊頭經過趙媽媽的同意後,就將後罩房挪給了淮陰侯府的人,長陽侯府的下人則挪到了後罩房後麵那一排屋子裏去了。


    這排屋子在整個宅子的最後方,和廚房倉房在一處,又因連著廚房,這個小院子還連通了前麵的後罩房,和兩個跨院和以及前院。


    無雙遺忘了這點,也是天黑,她們不想惹人矚目,出來的時候連燈籠都沒拿,隻憑著月光借亮。


    她裹著披風往前走,頭昏昏沉沉的,再加上此時她心裏亂糟糟的又在想趙媽媽的事,竟不知不覺就走錯了方向,走到那個借給淮陰侯府的小跨院裏。


    關鍵竟也沒人攔下她,小跨院裏安靜得異常。


    無雙毫無感覺,見到台階就上,一直走到正房門前,往裏邁時,才發現門竟然沒關,而她聞到一股十分熟悉的異香。


    這才感覺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她好像走錯地方了?可她的頭暈乎乎的,即使腦子反應過來了,身體還沒反應過來。


    突然,她聽到身後似乎有動靜,下意識轉過身,就看見站在月色清輝下的那個人。


    他穿著黑色綢衣綢褲,上衣半敞著,露出白皙卻精壯的胸膛。宛如綢緞似的長發蜿蜒而下至腰間,可能是因為之前束了發,長發帶著彎曲的弧度,呈隨意狀態搭在肩上及胸前。


    宛如刀刻斧鑿般輪廓分明的臉龐,隻露了半張臉在外麵,飛揚的劍眉,高挺的鼻梁,狹長且微微上揚的眼眸,薄而微紅的唇。


    他光腳站在那裏,明明整個人宛如天上降臨的神祇,卻因為那布滿血絲的眼睛、陰鷙的眼神,以及手裏那把長劍,多了幾分嗜血之色。


    無雙幾乎一眼就認出他來。


    是乾武帝。


    不,是紀昜!


    她克製不住地發著抖,不知怎麽就想到了當年。


    那一次她跟隨國公府的人進了宮,被人故意引去了一座陌生的宮殿,也是在那裏,她第一次見到犯病的紀昜。


    那一次,她差點被紀昜掐死了。


    第14章 第14章


    14


    這世間大抵沒幾個人知道,乾武帝和紀昜是兩個人。


    一開始無雙也不知道,她以為乾武帝生性暴戾,荒淫無道,才會逼迫她,強迫她,戲弄她,羞辱她。


    可後來漸漸發現,好像不對,紀昜似乎有病。


    剛開始她見到他有病的時候多,可見麵的次數多了,相處的時候久了,難免碰到他正常的時候。


    正常的時候,紀昜冷靜克製,雖行事霸道,但總歸是正常人,是個合格的君王。可他不正常的時候卻是暴躁易怒、驕奢淫逸、行事無忌,明明是一個皮囊,卻宛如是兩個人。


    發現這些端倪後,無雙也不敢對人說,隻敢偷偷打聽,可打聽來的卻都些妖邪鬼魅之說,有的說此類表現叫離魂症、失魂症,也有的直接說是鬼上身,被鬼魅妖邪迷了心。


    尤其是後一種說法,格外讓人取信。


    可無雙哪敢說堂堂的一國之君被鬼上了身,有一陣子她真覺得自己就是以身伺鬼,嚇得戰戰兢兢、夜不能寐,卻又不敢讓紀昜發現自己的心思,因為如若讓紀昜發現,他肯定會變著花樣懲罰她。


    於是她隻能不斷地告訴自己,暴躁荒淫的紀昜才是正常的,他正常的時候其實是他努力克製的結果,這世上哪有什麽鬼魅之說,都是故意嚇人的。


    還是後來她見到了宋遊,也是紀昜的專屬太醫,才知道紀昜這樣是病,是雙魂症,也叫一體雙魂之症。


    紀昜一開始是沒有這種狀況的,病症起源於他少年時期,具體原因不知,總之他身體裏有兩個人。


    兩個人,兩種不同的性格、秉性。


    宋遊管其中一個無雙眼裏正常的人格,叫主人格,另一個則是副人格。據說這副人格是紀昜少年時期出來的,他的出現極大地幹擾了主人格的正常生活,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天時間裏有半數時間折磨著他的劇烈頭疼。


    像乾武帝少年時期有躁症、打殺宮人的傳言,就是那位副人格作祟。後來先皇大怒,將彼時還是三皇子的紀昜發送去了邊關,經過這些年來各種請醫問藥,他的病症已慢慢趨於穩定,雙魂之症已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就是他身邊服侍的人要辛苦些,這其中自然也包含她這個奉天夫人在內。


    ……


    當時,無雙也不知宋遊為何要跟自己說這些,不過隻要不是鬼上身就行,她嘴裏雖說不信鬼神,可天知道她最怕這些東西。


    一體雙魂,她就當成兩個人處就行了。


    而且當時她差不多已經‘修成正果’了,這麽說似乎有些不貼切,正確來說她已經摸清楚怎麽和紀昜相處。


    她知道他的禁忌,還算了解他的秉性,知道他這個人要哄著,順著,他不喜歡什麽,她就不去做什麽,他喜歡什麽,她就努力去做什麽。


    到這時候,她已經極少會觸怒他,日子也不算難過,畢竟當時她還是有夫之婦,也不可能與他朝夕相對。


    為此,她還在心裏給紀昜起了兩個專門用來分別身份的稱呼,主人格那個是乾武帝,是陛下,副人格就叫紀昜。


    ……


    無雙最怕的就是紀昜。


    因為隻有她才知道紀昜有多麽惡劣,她在紀昜麵前吃了多少虧,受了多少罪,經受了多少驚嚇,說起來都是一把淚。


    所以當久違的恐懼在無雙的身體裏炸開,她克製不住全身發著抖,卻又因為曾經‘修得正果’過,心裏似乎也沒有那麽恐懼。


    她還有心思回憶過去,甚至還在想紀昜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難道說之前假借淮陰侯府之名來借宿的人,其實是紀昜?他回京了?


    也所以當對麵那個人,一步步走向自己,明明眼神是陰鷙的,神態是讓人恐懼的,無雙竟還能分神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


    不,她其實不是不怕,隻是她知道在麵對紀昜時,你若是怕了,隻會適得其反。這是她經過無數教訓後得出來的結論。而且隻要你找對辦法和他相處,他其實也沒有很可怕。


    “公子,你、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適?”


    無雙也知道自己這種措辭很蠢,但一時之間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去和紀昜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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