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開始不服氣, 不認輸, 哪怕家人都不願她嫁過來, 她還是一頭紮進這個泥坑裏來。開始的不服輸在日後一次又一次打擊中萎靡,其實早就後悔了,隻是性格使然,她當著任何人都學不會示弱。


    就這麽一日撐過一日, 她有了宗兒, 開始為宗兒而活。


    她的宗兒隻有娘, 不像那個野種, 有他的寵愛。


    再多的情義都被歲月消磨得消失殆盡, ,他死的那日,她發現自己終於鬆了口氣,才知道自己好像沒有那麽看重他。


    那麽她為何當初要一頭紮進這個苦水坑裏?


    等他死了,她的兒子也死了,她的日子才終於鬆快起來,齊佩發現自己活了大半輩子,此時才終於肆意一回。


    隻是人生總要一報還一報,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不!是郿家人欠自己的,他和她和她,他們都欠她的!


    “……這是你們欠我們的……這是你們一家子欠我的……”


    老夫人情緒越來越激動,還胡言亂語。三姑娘和以前的身份可不一樣,是魏王妃,如今又懷裏魏王唯一的子嗣。


    孫氏機靈得很,忙對曹氏道:“二嫂你快看看娘吧,我怎麽看著她有點不對,還不快找大夫來看看。”


    又對無雙道:“這裏亂,你大著肚子,快別站這兒了,也免得下人不小心衝撞到了你。”


    何姨娘忙跳出來道:“你們幾個出嫁的姑娘都別在這杵著,二姑娘五姑娘你們扶著三姑娘出去,先找個地兒歇著。”


    郿嫦和郿娥忙扶著無雙出去了。


    等去了外麵,幾人才鬆了一口氣。


    無雙有些感歎:“她怎麽就成這樣了。”


    她已經不想去評斷方才老夫人說得那些話有沒有理,立場不同,看法自然不同,恨也好,怨也罷,各人的恨和怨皆不相同,旁人可以不認同,但也不用置喙。


    就好像,她曾經也恨老夫人,恨她那麽對待自己,恨她因長輩的仇怨牽連到小輩身上,這種恨到現在都還有,以至於對方現在這麽慘,她也沒辦法對她有同情心。可站在老夫人的立場,自然隻看見自己不幸的一生,她覺得自己是對的,她到現在還仇恨著。


    所以這種事根本沒辦法爭個誰有理誰沒理的。


    “你是不知,本來祖母快好了,父親去找她了一次,人才成這樣。”郿嫦小聲道。


    無雙看了過來。


    “我也是才聽姨娘說的,你也知道家裏一直不寬裕,我和郿娥出嫁時,母親一點嫁妝都不願出,為此父親跟她生了很久的氣,後來父親把自己收藏多年的幾個寶貝拿去賣了,還不夠就又去找了祖母……”


    老夫人手裏確實握了一筆錢,卻是她的嫁妝,可經過這麽多年,也所剩無幾了,用句老俗話來說,這是老夫人的棺材本。


    如今兒媳婦不給兒子錢,逼得兒子來找娘要棺材本,怪不得老夫人會被氣得風症再發一次。


    可當娘怎會怪兒子,自然是怪曹氏,這也是曹氏最近這麽用心侍候老夫人的原因。若真因為她,把婆婆氣出個好歹,郿宗可以直接休她回娘家。


    而這事多少跟郿嫦郿娥有點關係,所以何姨娘和陳姨娘一直瞞著兩人,也是等兩人出嫁後才告訴她們。


    無雙除了歎氣,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過了一會兒,孫氏出來了。


    她大致說了下老夫人的情況,老夫人確實不太好,但一時半會還死不了,大夫說了也就這幾日。


    “你們都是出嫁的姑娘,留在這也幫不了什麽忙,該回去就回去吧。等再有事了,會派人給你們送信的。”


    等下次再送信,估計就是報喪了。


    孫氏似乎還有別的事要忙,匆匆忙忙就走了。


    無雙三人也往外走去,走在路上,通過郿嫦,她才知孫氏忙什麽。


    當年三房之所以能留在侯府,是因為老夫人顧忌兒子剛承了爵,怕被人在背後指摘,所以故意留下三房做麵子。如今老夫人眼看不行,等人死了後,三房勢必不可能再住在侯府。


    以前還有個嫡母還在借口,如今一個嫡出一個庶出,又早就分了家,所以三房最近忙著在找房子搬家。


    這一趟出來,已經把無雙的精神氣兒都耗沒了,她和郿嫦二人話別後,就回了王府。


    又過了六七日,長陽侯府報喪的人來了。


    因為無雙是出嫁女,又懷著身子,老夫人的喪事其實沒給她帶來太大的煩擾,由於喜喪不能衝撞,所以她沒出麵,魏王代她去長陽侯府露了一麵。


    哪怕隻是一麵,也讓治喪的長陽侯府格外有臉麵。


    什麽是親戚?有來有往是親戚,婚嫁喪事不缺席是親戚,魏王既然出現在老夫人的喪儀上,說明魏王還是認這門親戚的。


    實在不能怪郿宗計較這點,而是老夫人一死,長陽侯府和榮昌候府最大的聯係就沒了,他那舅舅又曆來不喜歡他這個外甥。


    長陽侯府現在還剩什麽?大女兒不提,至今從孫家的表現來看,人家就沒把郿家當親家,郿宗也要麵子,自然你怎麽對我我怎麽對你。


    除過這點,也就家中幾個女兒所嫁的夫家還能算上數,分量最重的無疑就是無雙這個魏王妃。


    郿宗這個人平庸歸平庸,但他在做麵子和處事上還是讓人沒得挑,除了無雙成親時,皇家排場大,用不著他出那三瓜兩棗當嫁妝,郿娥郿嫦這個兩個庶女,他一點都沒虧待,外麵嫁庶女給多少,他也給多少,隻多不少。


    每逢姑爺上門也是好臉好酒好茶飯的招待,也因此這回治喪,郿娥郿嫦把李信和陳進都帶回來了,還給幫了不少忙。


    忙了一天回來,郿娥和李信都累得不輕。


    歇了會兒,兩人去沐浴更衣,打算沐了浴再用晚飯。


    因為妻子家裏有喪,最近李信憋得不輕,沐浴時就有些忍不住了,郿娥被擺弄得麵紅耳赤,小聲跟他說回床上再。


    李信一邊摟著她親,一邊抱著她往床上去,丫鬟們聽見動靜不對,早就避出去了。


    一時間被翻紅浪,美不勝收。


    郿娥臉頰酡紅,小聲輕喘著,李信乃習武之人,而她年紀又小,哪堪承受,偏偏他每次最喜看她承受不了的樣子。


    她被羞得緊緊閉上眼睛,突然一種奇怪的感覺,讓她下意識往斜對角的浴房門處看去。


    李信感受到小妻子的僵硬,去看她的臉,見她在往某處望,順著就看過去了。他看到一雙眼睛,雖然那雙眼睛很快就消失了,但李信頓時就炸了。


    他套上褲子就過去了,就見荷娘正蹲在那兒擦地上的水。


    那水是方才他和郿娥沐浴時,從浴桶裏濺出來的,本來滿腔的怒火急欲爆發,突然凝了凝。


    “你在這幹什麽?”他繃著聲音道。


    “這水若是不收拾,等會兒你進來若是踩了摔倒怎麽辦?”


    李信想了想道:“你以後不要再來正房了,這些事用不著你幹。”


    荷娘的動作僵了僵,道:“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李信長這麽大,極少有感覺無力的時候,但每次碰見荷娘,總會讓他很無力,也讓他不知該如何說。說重了,她是可憐人,娘當年是她侍候送終的,說輕了吧,給自己添堵。


    “她膽子小,臉皮也薄,你這麽不看時候的往我們臥房裏進進出出,像個什麽話!”


    荷娘強笑道:“那難道夫人還怕我看了她去?都是婦道人家……至於信子你,你哪兒大姐沒看過?”


    確實看過,不過那會兒兩個人都小,荷娘比李信大兩歲,小時候還給他洗過澡。


    不光洗過澡,他的衣裳鞋襪,甚至他少年時弄髒的褲子都是她洗的,所以他為何就是看不中她?


    是覺得她長得不好,還是嫌她年紀大?


    是,她是不如那小夫人鮮嫩,那麽嫩生生一個人兒,叫聲也是細細軟軟的,怪不得他稀罕,回來了就摟在懷裏使勁兒疼。


    可她呢?她什麽也沒有,她的被窩裏,成天成天都是冰涼了,他為何就不能來疼疼她?


    看著他結實雄健的胸膛,荷娘的眼神一時有些迷醉,忍不住伸手上前,麵上卻道:“信子你平時那麽忙,夫人年紀小不懂事,但你也得說說她,哪有婦人家成日裏纏漢子纏得那麽緊,沒得掏空了你身子。”


    在她的手觸到自己胸膛前一刻,李信寒毛直豎往後退了一步,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啜泣聲。


    卻是郿娥穿了衣裳尋了過來,她是打算今兒就把這事說明白,讓李信把人送走,卻沒想到聽到這些話,看到這一幕。


    她被惡心炸了,這個人怎麽能這麽惡心,這麽惡心?!因此她連李信都遷怒上了,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李信去追她,卻因為衣裳沒穿,隻能回身穿衣裳,等衣裳穿好後,人已經坐車走了。


    郿娥去找了郿嫦。


    郿嫦聽她說完,當即豎起眉毛要去李家找個說法,陳進拉著她才把她拉住。


    “你怎麽是個炮仗脾氣,說風就是雨?”


    “我怎麽炮仗脾氣了?陳子明,你才把我娶進門多久,現在嫌棄我脾氣壞了?你們男人就這樣……”


    “我們男人怎麽就這樣了?”


    兩人從這屋鬥嘴到那屋,一個說不贏就動手,一個不敢動手就動嘴,最後成了摟在一起親在一處。


    總算把她給親服了!陳進一時爽快得意,伸手捏了捏她鼻尖,道:“俗話說,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你說就咱們這樣天天吵嘴,若是你姐妹聽說了,上家裏來收拾我,你能願意?”


    “我能有什麽不願意的?!”郿嫦翻了他一眼。


    但仔細想想,好像確實不願意。


    “你就先消停消停,我跟你說等會兒人就追來了,到時候看看情況再說。”


    於是夫妻倆和好去了外麵,反正郿娥是第一次見這夫妻二人相處,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跟他們比起來,她和李信這回連吵嘴都算不上。


    過了會兒,果然李信追來了。


    隻是李信臉皮不像陳進厚,當著外人麵也不好說什麽。見此,陳進忙把郿嫦拉出去了,留小兩口相處。


    “等回去了,我就把她送回老家,我不知道她是這樣的!”最後一句他說得格外尷尬,也格外無奈。


    郿娥見他那麽高的個頭,如此英武的樣子,現在卻低聲下氣與自己說好話,心就先軟了一半。


    確實不怪他,誰能想到那樣可憐的一個人,其實是那樣的。


    “我平時忙,跟她連照麵都很少打,她是八歲時來咱家的,他爹是個小旗,在我爹手下,他爹跟我爹戰死後,她家就絕了戶,隻剩了她一個,我娘見同病相憐,就把她養家裏了……”


    李信把荷娘來曆,包括她出嫁後在夫家受欺負,他娘臨走時如何不放心讓他納了她,他對她是何種心態,一五一十都說了。


    其實這些以前他提過,就是說的沒這麽詳細。男人不像女人,沒那麽細心,可能在他們眼裏,沒多大事的事,其實可能會讓女人記在心裏。


    郿娥聽他說了這麽多,聽他與她剖析,剩下另一半的心也軟了。


    “也別光說送她走,就扔下不管了。若是在老家有合適的,她也願意,就讓她嫁了吧,一個人守著,守久了也不好過。”


    李信點點頭,將人摟進懷裏。


    他的小妻子是個善良的人。


    等兩人走後,陳進跟郿嫦道:“你看我說的對不對,是不是床頭吵架床尾和?”


    .


    無雙是過了陣子才知道這事的。


    聽完後,她也有些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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