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難道不去?那可是聖諭!”


    “所以我才問媽媽,到底媽媽來,是自己來的,還是代表夫人來的。”


    黃媽媽這時已經怒了。


    “二夫人何必較這個真,老奴自己來,和代表夫人來有區別?”


    “當然有區別。”


    什麽區別?


    無雙清楚,黃媽媽也清楚。


    黃媽媽是陳氏親信,很大程度是可以代表陳氏這個國公夫人,但她終究不是陳氏,隻是個下人。


    陳氏為何自己不來,讓黃媽媽來?


    不就是還想要個遮羞布,反正都知道二夫人生性懦弱,膽小如鼠,若無雙不聞不問就這麽進了宮,那就是無雙無恥下作,自己想攀附富貴,日後陳氏自然有說辭。


    但若是陳氏讓無雙進宮,那意思就不一樣了,那就是偌大的國公府,連自家兒媳都護不住,現在妄想送出兒媳,以保自身太平。


    見黃媽媽被堵得說不出話,無雙蒼涼一笑,又道:“其實媽媽倒也不用替無雙擔憂,無雙再不濟,也是趙家的兒媳婦,是趙國公府的二夫人,宮裏那位就算再荒淫無道,也不可能越過國公府,將我強召入宮。


    “勞媽媽給夫人帶句話,讓夫人不用擔憂無雙會做出有辱家門之事,無雙這便去尋白綾一條,了結此身,萬萬不會讓夫君讓趙家名聲受辱。”


    梅芳是個傻丫頭,哪聽得懂無雙話裏的意思,聽說姑娘要自我了結,忙抱著她使勁搖著頭。


    這一出也嚇到黃媽媽了。


    她當然看出無雙不是想自我了結了,而是想逼著府裏給句話,這她可當不了家。她吩咐帶來的人,讓她們看好二夫人,就匆匆離開了,顯然是去找陳氏了。


    ……


    陳氏聽說無雙竟如此威逼,氣得頭暈目眩,胸口泛疼。


    “她這是想幹什麽?她這是想要我們全家人的命啊!宮裏來人就在門外等著,她現在跟我說她要懸梁以示貞節,她到底想幹什麽?”


    堂中其他人也沒想到無雙是這麽個反應。


    世子趙見齊道:“她倒是個貞烈的。”


    陳氏一聽這話,氣得更狠,手指顫抖地指著丈夫,指著兒子。


    “你想要氣死我啊!”說著,陳氏大哭起來,“我是為了誰,難道是為了我自己?沒出事時,千好萬好,一旦出事,就全是我的錯,我是為了誰……”


    趙瑞皺著眉頭,沒有出聲。


    趙見齊想說什麽,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這事他一開始根本不知道,還是今天娘從宮裏回來後,他才知道爹和娘竟幹出這等荒唐事。


    與常惠妃合作,本就是與虎謀皮,還拿著親兒媳婦作筏子。是,老二那媳婦是不受待見,全家人都厭惡她,可她到底擔著老二媳婦的名兒,一旦出了差錯,就是眼下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


    “哭什麽哭,當務之急是要想個章程出來,門外宮裏的人還等著!這次來的不是別人,是福內侍的徒弟,你們知道利害!”趙瑞突然道。


    陳氏頓時不敢哭了。


    可想個什麽章程?宮裏突然來人,要召人入宮,他們震驚之餘敢怒不言語,隻能全家一起拿主意。本來已經計量好了,既然宮裏親自來人,他們大不了就吃了這個啞巴虧,總不至於惹怒了那位,正好給他借口清算。


    為了表示重視,她還派了黃媽媽去,可那賤人回報的是什麽,她竟然拿喬!


    她想幹什麽?


    其實陳氏心裏明白,那賤人就是想讓她去低這個頭,最好求求她。可她是她婆婆,她就不能給她這個婆婆留點臉麵?


    “你也是,你既知道情況不對,回來後何必教訓她。如此倒好,她也不知如何得了那位的眼,如今要召進宮去,反倒她來給你上眼藥。”趙瑞又道。


    陳氏一口氣差點接不上來!


    “關係利害你也都知道,如何做都由你看著辦,我早就說過了,大不了就是我們一家俯首就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趙瑞歎了口氣,走了。


    從身後看去,短短幾年時間,身形佝僂了,頭發也都灰了,要知道趙瑞今年還不到五十。


    陳氏紅著眼圈,站起來:“我去,她不就是想讓我去嗎?!”說完,她也沒打盹,讓黃媽媽攙著走了。


    趙見齊和妻子孟氏也往回走。


    走到半路時,孟氏突然道:“此事不告訴二弟?那…那到底是他的妻子。”


    趙見齊望了扶風軒的方向一眼,歎了口氣道:“現在已經夠亂了,給他知道了,隻會亂上加亂。反正、反正他也不喜那郿氏。”


    .


    無雙其實沒想逼陳氏,她隻是不想對方將自己當傻子,也是激一激趙家人,想求得他們庇佑自己。


    雖然機會渺茫,但她還是想試一試。


    沒想到換來的是陳氏親自前來,拉著她一通哭訴,哭趙國公府如何不容易,哭家裏境遇,哭她兩個兒子如何如何……


    那句話依舊沒給她說明,但無雙已經懂了。


    她起來讓梅芳服侍著淨了個麵,也沒換衣裳,隻在外頭加了件披風,便讓梅芳扶著往外頭去了。


    期間黃媽媽插了一句,要不要換身衣裳打扮一下,無雙沒理她。


    來到大門前,一輛寶蓋華車正等著她。


    除了這輛馬車外,還有十幾個騎著馬的禁軍侍衛。


    這荒淫無道的皇帝做事,倒一點都不遮掩,就不怕天下人罵他!?


    臨上車時,無雙沒忍住落了一滴淚。


    那個領頭的年輕內侍沒說什麽,倒是扶著她上車的小泉子,在進了車後,笑著對她道:“夫人可別哭,這是天大的好事呢,隻此一朝後,夫人的身份再不同以往。”


    小泉子就是今日送無雙出宮的小內侍,這次也跟來了。


    無雙嘴裏沒說,心裏卻道什麽身份不同以往,還不是任人作踐。


    小泉子似乎看出她的心事,笑著對她道:“夫人,小的不怕說句僭越話,這一家子人,本就不是什麽好的,之前夫人在宮裏走錯路,難道真是走錯了?小的雖深在內廷,但也知道一些京裏的事,讓小的說,您那丈夫就是囊頭貨,就任由你在這受欺負?咱們陛下可就不同了,英明神武,龍精虎猛……就是那天下第一等的好男兒……”


    見他絞盡腦汁去給那荒淫無道的皇帝說好話,中間還用錯了好幾個詞,倒讓無雙有種啼笑皆非之感。同時又見連深宮之人都知曉自己處境,不由一陣傷感上了心頭,也許她真是徹頭徹尾一個笑話吧。


    而坐在車轅上的小豆子,卻讚同地點點頭,覺得這小子也是個人才,就是該這麽吹,最好把此女吹得頭暈眼花,心甘情願上陛下的龍榻才好。


    第117章 第115章


    115


    此時夜色已深, 宮門已經下鑰,但緊閉的宮門卻對一行人暢通無阻。


    入了宮門,換上轎輦, 雖小泉子口舌伶俐,暫時轉移了無雙的注意力, 但隨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無雙漸漸又凝重了神色。


    說到底,此番遭遇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哪怕無雙求助無果後,表現得再是淡然看開了,終究心中是恐懼的。


    她不知自己即將麵對的是什麽。


    是轉瞬即喪命,抑或是其他別的。她不了解乾武帝心性, 隻從流言蜚語中洞悉一二,得來的卻是這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


    他貴為帝王,卻冷酷無情,濫殺無辜。


    那個死在她麵前的宮女還曆曆在目,還有那滴血的劍尖,顯然對方肆意濫殺已不是一次兩次,也許白日沒殺她,隻是暫時不想, 待睡醒過來,發現她竟然跑了,召她入宮,不過是想再殺一遍泄恨。


    至於小泉子方才說的,隻此一朝身份不一般, 陛下當是世上好男兒。無雙聽了, 卻半信半疑, 她覺得那不過是誘哄她讓她別鬧的手段,又或是下麵人根本不知曉陛下本性,以為召她入宮隻是為了滿足自身□□,便故意奉承她。


    看對方說話做事如此熟稔,顯然也不是頭一回,無雙的心情不禁更是忐忑。


    殊不知小豆子若知曉她是這麽想,真要唱一曲竇娥冤。


    他師傅親自將差事交予他,因為內裏詳細不宜說得太明白,隻道是小心侍候,對方乃有夫之婦,千萬莫鬧得不開心。


    讓小豆子來理解,這不開心大抵有兩層意思,即可指此女大抵是有些不願的,也可指莫掃了陛下的興。


    因此他特意帶了小泉子來,路上還找小泉子打聽了此女秉性,聽說對方甚是單純,不是個心機人,也非那阿諛諂媚之人。無雙哪知小泉子看著瘦瘦小小,一臉稚氣相,竟隻與她交談一番,便將她摸得如此清楚,若是知曉,以後大抵再也不敢和宮裏的人說話。


    總之,小豆子一聽就明白了,遂也沒把露臉的差事攬在自己身上,而是交給了小泉子。打的便是小泉子之前和無雙熟識,由他出麵哄著對方,千萬莫見了陛下還演一出貞潔烈女,把事情搞砸了。


    他費盡心機,竟被對方如此想,真是奇冤。不過無雙倒也想的沒錯,小豆子確實存了哄著她的心思,但做這種事卻是破天荒的頭一次,再無二回。


    回歸正題,轎輦很快就到了柔儀殿。


    因為天黑,無雙也不認識宮裏的路,根本不知自己被送到哪兒去了。還是進去後,看見那幽深的宮殿,和到處都是的簾幔後,才知是重回噩夢之地。


    本就沉重的心,在踏入殿後,更是沉重。人也不由自主緊張起來,屏息靜氣,生怕身後突然冒出個人來要殺她。


    她一路跟著小豆子身後走,走到一處殿門前,小豆子就不再送了。


    “夫人快進去吧。”


    她看出小豆子眼中的忌憚,腳步不禁更是沉重。


    總要麵對的!


    無雙緩緩踏入殿中。偌大的宮殿空無一人,她繼續往前走,在越過一道幔帳後,其後的景象落入她眼中。


    大殿正中放著一張極大的龍床,床柱上雕滿了形態各異的龍,四周有薄紗簾帳,有的被攏起,有的半垂著。暈黃色燈光隻局限於一角,床那處反而影影綽綽有些昏暗,隻能隱約看見床前坐著一個人。


    此人披頭散發,一身黑袍,捂著頭坐在那。


    這般景象實在嚇人,可無雙心底剛升起一股害怕,此人已抬起頭來,他眼睛血紅而渾濁,在看到她後,眼睛就亮了一下。


    而後無雙已經無法思考了,因為對方動作實在太快,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被人抱在懷中。


    他行為無狀,狀似瘋魔,湊近了才能聽見他嘴裏在喃喃低語,開始無雙以為他說的是熱呢熱呢,後來才聽明白是人呢人呢。


    她渾身僵硬,不光腦子一片粘稠,也控製不了身體。在極端的恐懼中,對方將臉埋入她的頸窩,輕輕地蹭了幾下。


    無雙不知過了多久,隻知當她能思考時,這人已將她抱至床上,就像白日裏那樣,壓在她身上,臉埋在她頸窩處。


    不同的是,這次他隻是半個身子壓著她,不如之前那麽沉重。他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頸處,並沒有睡著,而是像隻小貓一樣,埋在那裏輕輕地蹭著。


    無雙沒有養過貓,但在長陽侯府時,她住的院子來過一隻狸花貓。


    她見那貓瘦骨嶙峋,一時心軟給了它些吃的,當時它沒吃,等事後再去看那些吃的沒了。自那以後,那貓便隔三差五來她院子的院牆上曬太陽,而她也很有默契地給它些吃的,並不是喂它吃,而是放在一個角落,它自會去。


    那貓有時會來,有時又會很久不來,有一次它叼了三隻小貓崽來給她。貓崽大概剛生下來沒多久,身上雖長了絨毛,卻連站都站不穩。


    她猜是它生的,會給她送來大概是因為貓崽太小,外麵太冷不好養,於是她便偷偷養了那三隻貓崽一個冬天。


    當時白露和蒹葭不讓,是她堅持,又承諾隻等過了冬便讓它們走,才將貓崽養在了燒熱水的爐子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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