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偷聽行為被武羅發現,美人蠍外麵又套著淩一弦的身份。對著三個少年班學生、武者局官方重點培養對象,武羅縱然想要發難,也是師出無名。


    淩一弦:沒錯,隻要有需要,我想是美人蠍就是美人蠍,想是淩一弦就是淩一弦噠!


    係統對此深有感慨,它說:“論起蠍弦二象性,這是徹底給宿主您玩明白了。”


    三人拿定主意,就派出明秋驚去酒店裏踩點。


    明秋驚在酒店前台晃了一圈。


    他裝作班級聚餐的負責人,問起了店裏的包廂情況,又委婉地提出要求,想知道能不能去包廂裏看看。


    此時還沒到中午,飯店裏人本來就不多。明秋驚看完包廂後又借廁所,硬是摸清了武羅二人的具體方位。


    十分鍾後,明秋驚神色如常地走出酒店,對著淩一弦和江自流點了點頭。


    “這條街上的店鋪格局應該都是對稱的,我們去隔壁那家飯店,正好和他們隔一堵牆。”


    這樣做的話,聽聲效果可能差一點,安全係數卻是大大提升。


    他們三人都是行動派,動手能力和幹勁兒都非同一般。


    不一會兒,用內力壓住嗓子,捏出偽聲的三人組就在隔壁飯店坐好。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偽裝成普通吃飯客人的樣子,明秋驚還在包廂裏外放了某遊戲的直播。


    而實際上,這三人齊刷刷把耳朵貼在牆麵上,動作相當整齊劃一,宛如《貓和老鼠》裏麵的三隻煙鬥貓咪。


    出門在外,武羅大概也沒有料到,自己竟然會遇到淩一弦這種天降橫禍。


    因此,他說話時聲音雖然有意收斂,卻沒有使用類似傳音入密的處理。


    先開口的人是武羅。


    既不同於他主持刺殺精衛行動時的運籌帷幄,也不同於他應付美人蠍時的喪氣佛係。武羅對著孰湖說話的時候,聲音裏竟然難得染上了幾分私人情緒。


    他憂慮地說道:“我上次告訴過你,最近要收斂一點。”


    孰湖哼哼了兩聲:“我這幾天也沒惹事啊。”


    牆那邊,有人頭痛地歎了口氣。


    武羅疲憊地說:“孰湖,你如果不懂什麽是急流勇退,那麽明哲保身、兔死狐悲的道理,難道你也不知道嗎?”


    說出這句話時,武羅把聲音壓得極低極低,淩一弦三人瞪大了眼睛,快在牆麵上貼成鍋貼,才聽清他的告誡。


    武羅沉鬱道:“——看見了精衛的前車之鑒,難道你當真一點觸動也沒有嗎?”


    “……”


    這句話,恰好觸動了明秋驚的疑惑,令他當即心神一凜。


    武羅的這種說法,幾乎相當於給考試亮出參考答案。孰湖直著舌頭,訥訥幾聲:“所以說、所以說,精衛其實並沒有背叛……?”


    “噓!”


    孰湖猛地收聲。


    “關鍵並不在於精衛有沒有,關鍵在,他們說精衛有。”


    武羅表情凝重,筷子在一盤冷菜裏撥來撥去,卻連一根黃瓜絲都難以下咽。


    “本來嘛,這些都是上麵的內務,他們要暗殺哪個,咱們動手就是,其餘的和我們沒有關係。但我前些日子,忽然得知了一條消息。”


    武羅嘴唇微動:“鹿蜀消失有一陣了。”


    “!!!”


    二百多斤的孰湖悚然而驚。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大哥,你是說……天啊,這、這事牽扯太大了吧!”


    “就是這樣,所以我讓你老實一點。”


    此刻,武羅憂鬱得好像一名立起不能二十五年的患者,哪怕從孰湖嘴裏聽到那個久違的稱呼,都不能讓他的心情變好一點。


    孰湖咽了口唾沫:“如果鹿蜀也被秘密處理了,那咱們……誒呀,難道他們查不出,咱們和鹿蜀除了那個之外,就再沒有聯係了嗎。”


    武羅冷笑一聲:“就是說真話,也得有人信才行。就像精衛……”


    杯中的啤酒仍在破開一個個碳酸氣泡,冰鎮過的啤酒是夏日的上等佳肴,兩人卻都無心飲用。


    孰湖紮著兩隻手,鐵塔般的臉孔上也出現一絲茫然。


    “那大哥,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你問我?”武羅自嘲地一笑,“先管好自己,走一步再看一步吧——他們都說g市派來精衛和美人蠍是居心不良。既然精衛反水,美人蠍也不一定幹淨。可我倒寧願……”


    後半句話無論如何,也不該是他來說。即使對著孰湖,武羅也生生地把話咽了回去。


    但他的未表之意,卻已經被孰湖完整接受。


    ——哪怕美人蠍同樣有鬼,那也無所謂。或者說,那或許還代表著一條能走的新路呢。


    孰湖歎了口氣:“真可惜,精衛大概是清白的。”


    “是啊。”武羅臉色如冰,“太可惜了,精衛居然是清白的。”


    ————————————


    直到包廂中的兩人結賬離開,淩一弦三人這才從支起身體,麵麵相覷。


    “信息量好大……”江自流率先吐槽道。


    淩一弦無聲點頭附和。


    她正嚐試著在心裏理清幾條線索,誰知驀一轉頭,隻見江自流正期待地看向明秋驚。


    於是,淩一弦恍然大悟。


    對啊,這種小組作業可以不用自己做,完全可以先聽聽團隊智囊的答案嘛!


    同時被淩一弦和江自流用期冀的眼神盯著,明秋驚不到半分鍾就舉起了白旗:“好吧,你們聽我說。”


    江自流&淩一弦:“嗯嗯嗯!”


    明秋驚:“……”


    無奈地扶了扶額頭,明秋驚率先屈起一根指頭。


    “武羅這番話裏,需要注意的事情有四件。第一,他們知道精衛是無辜的,並且這件事讓他們感覺很忌憚,或者說,物傷其類的齒冷。”


    “第二,武羅和孰湖之間的關係。第三,玉門已經發現了鹿蜀失蹤——咱們都知道鹿蜀失蹤是因為什麽。不過很顯然,對於鹿蜀失蹤的內情,玉門成員內部有著不同看法。”


    “以及最後一件事,武羅、孰湖,和鹿蜀之間的關係。”


    明秋驚理完了脈絡,江自流和淩一弦就可以往裏麵自由地填寫內容。


    “明老師,”淩一弦故意衝他眨眨眼睛,“我有話要說!”


    明秋驚真是拿淩一弦一點辦法也沒有,隻好接戲道:“淩同學請發言。”


    江自流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兩個,不知道自己的隊友們究竟在玩什麽把戲。


    淩一弦:“我是親自揍過鹿蜀的,他武功非常低,又菜又好色。就這麽個幹啥啥不行的玩意,為什麽聽武羅的意思,把他說得那麽重要?”


    江自流點頭,顯然順著這個話題,回憶起了鹿蜀揍起來的手感:“哦,鹿蜀,確實是不行。”


    武羅就是想破腦袋都了不得,這麽一個被他慎重提及的重要人物,光是在隔壁包廂,三個人裏就有兩個人揍過他。


    明秋驚慢慢地說:“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也許有這樣一種可能,那就是鹿蜀重要的地方,不在於他的武功,而在於他本身。”


    淩一弦和江自流對視一眼:“他本身?”


    “嗯。”明秋驚反問,“《山海經》裏,對鹿蜀的記載是什麽?”


    淩一弦緊急打開係統作弊,照著頁麵搜索的內容一字一句地念著:“馬首虎尾,其音如謠,佩之宜子孫?”


    “——誒?宜子孫?”


    明秋驚緩緩點頭:“是啊,我思來想去,隻有這個猜想最合理。你們可以回憶一下,孰湖是怎麽稱呼武羅的?”


    江自流:“他叫武羅‘大哥’。”


    “嘶——”


    輕吸了口氣,淩一弦左邊看看明秋驚,右邊看看江自流,再想想武羅孰湖和鹿蜀的年紀,感覺完全可以對上號。


    “不是吧,他們是親父子、親兄弟?”


    明秋驚默默地點了點頭。


    結合著他已知的、關於精衛的部分來看,武羅的整段談話內容,也就有了最佳的解釋。


    精衛被標記為背叛者,是因為他受到了自己師父的牽累,這讓他成為了玉門內部鬥爭的犧牲品。


    在親手處理了精衛以後,生父鹿蜀的失蹤,顯然令武羅心中不安。


    為此,他特意找上孰湖聯絡感情。


    因為他們兩人既是關係不錯的同事,更是具有相同血脈的親生兄弟,而且在鹿蜀失蹤一事上,完全處於相同的戰線。


    淩一弦握起拳頭,輕輕敲了敲掌心,腦中原有的疑惑,此時正如同冰雪一般緩緩消融。


    她說:“原來如此。這下我就明白了,為什麽鹿蜀明明武藝稀鬆,在玉門中的地位卻那麽特殊,就連垂涎上美人蠍的美色,大家也都默認美人蠍要給他麵子。”


    因為鹿蜀本來就不需要很高的武功。


    他的作用不是禦敵,是生殖。


    豐沮玉門這麽多年來,一直在往武者體內植入“山海兵”殘片。這些武者大多都是從小就被玉門收養。


    武者局的情報來源顯示,豐沮玉門仗著背倚大山國境線的地勢之利,收攬了不少三不管地帶的外域孤兒。


    但隨著這個組織人手的不斷擴張……或許,有一部分純正的成員,甚至是由他們自己生下的呢?


    聯想到自己體內的“鴆”碎片,淩一弦忽然開口問道:“你們覺得,容納山海經殘片的能力,能遺傳嗎?”


    玉門留著鹿蜀作為“種馬”,讓□□成為他的第一要務,沒準就是看在鹿蜀的孩子質量比較高的份兒上啊。


    明秋驚覺得這個推測很有道理。


    江自流念念不忘地嘀咕道:“怪不得他都已經是四級武者了,打起來還是那麽脆皮……”


    明秋驚微微一笑:“假如我是玉門首領,有一個武功過人的鹿蜀在側,我怎麽能放心酣睡。”


    他嘴裏明明說著大魔王一般的發言,神色卻還是那麽一表人才的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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