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無理取鬧的人,更不想用自己的喜好去左右顧啟明的正常工作社交;但是另一方麵,她又無法忽視心中的酸澀。


    她自以為掩藏的很好,卻忘了顧啟明是導演,最擅長觀察人心。


    屏幕那端的顧啟明很敏銳地察覺出了郝夢的表情變化,他收住話頭,直接問:“郝夢,你身體不舒服嗎,你怎麽臉色這麽差?”


    “沒什麽。”郝夢搖了搖頭,“最近工作有些累,我……”


    她話音未落,忽然身後多了一道身影。那道身影屬於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他一手撐著桌子,語氣裏帶著一絲委屈——


    “師妹,我中午去你辦公室找了你一圈,沒想到你跑到這裏來了?誒,你在打視頻電話啊?我看看……謔,這不是顧大導演嗎?”


    趙遠氫俯下身來,自來熟地直接把腦袋湊到郝夢身旁,他看向遠在萬裏之外的顧啟明,衝他擠了擠眼睛:“顧導演,你好啊!咱倆好久沒見麵了吧?”


    這猝不及防的相見,讓顧啟明差點飆出一句髒話。


    “趙遠氫,你怎麽在德國?”


    “和師妹一樣,來留學啊。”趙遠氫的手搭在郝夢的肩膀,笑著回答,“我上周剛到,郝夢沒告訴你嗎?”


    處在暴風中心的郝夢:“……”


    趙遠氫又說:“我以為你倆關係這麽好,一定無話不談呢。”


    是她的錯覺嗎,怎麽覺得趙師兄說話茶裏茶氣的?


    作者有話要說:


    趙師兄:雖然港股美股都跌了,但是我這股漲了!


    ————


    估計已經有小夥伴注意到了,這文的文案悄悄從日更改成隔日更了_(:3)∠)_


    ————


    二十紅包~


    第三十六章


    郝夢當然沒感覺錯,趙遠氫就是故意“茶”給顧啟明看的。而顧啟明也確確實實被他激怒了。


    哪個男人看到自己心愛的女孩身邊多了一個別有用心的追求者,會咽得下這口氣呢?


    然而不等顧啟明發作,趙遠氫已經退後一步,和郝夢拉開了距離。


    趙遠氫不再去看屏幕裏的顧啟明,而是轉向郝夢:“其實我中午急著找你,是需要之前的巡天catlog數據,mentor說之前是你負責的。”


    一聽是工作問題,郝夢果然被他轉移了注意力。


    趙遠氫語速很快,剛開始他還在說中文,隻是說到專有名詞時切換到英語。到後來,他幹脆直接和郝夢說英語了。


    在馬普,他們的工作語言就是純英文,郝夢一時間沒察覺出來有什麽不對,趙遠氫用英語,她也用英語。


    其實兩人談話時間不長,也就兩三分鍾。


    但即使隻有這兩三分鍾,也足以在他們三人之間劃下一道深深的線,分出“德國和中國”,“我們和你”,“麵對麵和遠隔重洋”了。


    趙遠氫見好就收,又重新切回中文:“……那好的,下午我再和其他同事碰一下。”


    到了這時,他像是終於想起來顧啟明似的,笑著看了屏幕上的男人一眼,悠哉悠哉地說:“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郝夢,你和顧導繼續聊天吧,我先回去了。”


    趙遠氫這半年來痛定思痛,學了不少挖牆腳的手段;這次他“出征”德國,就是為了抱得美人歸。


    趙遠氫現在使出的這招就叫“離間計”,他一擊脫離,雙手插袋,十分得意地走了。


    而這時,屏幕那端的顧啟明,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了。


    郝夢比較遲鈍,見他臉色不好,還以為是剛剛聊工作太投入,冷落了他,讓他覺得不舒服。


    她正要道歉,沒想到顧啟明搶先問她:“趙遠氫去了德國的事情,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語氣帶著三分試探。


    郝夢莫名覺得心裏有些煩躁。


    她皺眉:“那麥依出演你新短片的事情,也沒聽你說過啊。”


    顧啟明有些茫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提起麥依:“麥依……?這事和麥依有什麽關係,她是演員,一部劇我會和很多演員合作,我總不能每個演員都和你講吧?”


    郝夢寸步不讓:“那研究所裏還有很多研究員呢,趙師兄在或不在,又有什麽區別?”


    “……”顧啟明感覺自己像是被扔在火上烤,真是要把自己的一顆心都給烤成灰燼了,“至少我不會在你麵前,故意和麥依用英文聊天!”


    郝夢哦了一聲:“所以下次我和師兄用中文聊天就可以了?”


    顧啟明不想在郝夢麵前動怒,但到了這時,他根本壓不住火氣:“郝夢,這事和中文英文根本沒關係!”


    “對,確實沒關係。”郝夢也是氣急了,她脫口而出,“就算我們說的是中文,你也聽不懂!咱們之間本來就沒什麽共同語言,你一天到晚隻在意你的電影,我的世界你不關心,我的研究你不關心,我的想法你不關心……”


    “誰說我不關心了?”顧啟明反問。


    郝夢:“那你能說出我的一篇論文題目嗎?或者我的研究方向?或者我在哪個期刊上發表過論文?”


    顧啟明果然卡殼了。


    郝夢乘勝追擊:“顧啟明,當初是你自作主張要放棄我,後來又是你自作主張繼續追求我,明明你一個人就可以導完整場戲,根本不需要我的參與,怎麽你現在又開始怪我,覺得我把你排除在外了呢?”


    顧啟明霎時安靜下來。


    他吃驚地望著郝夢,從未想過會在郝夢口中聽到這些話。


    有那麽一句話叫做,愛你的人永遠傷你最深。顧啟明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郝夢也是一時激動,才會口不擇言。說出口後,理智回籠,才驚覺後悔。


    她看著屏幕那端顧啟明受傷的表情,半晌,才出聲:“……抱歉。”


    顧啟明已經回想不起來剛剛的自己是怎麽抱著期待的心情撥打這個電話的了。


    他木然地問:“郝夢,所以一直以來,你都是這麽看我的嗎?覺得我就是個隻在意自己,從不在意你的感受的自私鬼?”


    “……”郝夢張了張口,又說了句“抱歉”。


    她剛剛激憤之下的那番話,聽上去是在控訴顧啟明,但其實何嚐不是在控訴自己呢。


    顧啟明對她的科研工作一無所知,而她也對他的劇組生活知之甚少。


    他們本來就來自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根本看不懂她電腦裏高深莫測的英文文獻,她也完全聽不懂顧啟明努力追求的電影哲學。


    所以,她才會為顧啟明身旁出現的某個女生感到巨大的心酸與難過——因為她發現,他和她距離太遠了。


    這種遠,並不是地理位置上的遠。而是真正的,真正的,遠。


    但曾經,他們也離得很近很近。


    阿裏斯塔克的故事確實讓他們靠近了,那一晚,他們成了宇宙中兩個交相呼應的星星。正是那一瞬間的肩並肩,讓郝夢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他們可以永遠這麽近、永遠這麽並肩而行。


    “抱歉。”


    郝夢第三次說了這個詞。


    她臉色蒼白,頹然地掛斷了視頻電話。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不再適合觀星了。


    ……


    郝夢失魂落魄了一陣子。


    但是她的這份失魂落魄,周圍人都沒看出來。她每天照常上班,努力工作,甚至比平時下班還要晚上許多,手頭的論文也寫的很快,再過不久就要收尾投稿了。


    這天晚上,郝夢又一次在下班後主動留在辦公室裏。


    趙遠氫來找她,說他要請全group吃飯,讓郝夢一起去。


    郝夢問:“這次又因為什麽?”


    趙遠氫想了想:“……為了慶祝我來德國留學一個月?”


    “……”郝夢搖頭,“抱歉,我還有不少工作沒有完成。師兄,你和你們group的人一起吃吧。”


    趙遠氫悻悻的,懷疑是不是自己之前表現的太明顯,讓郝夢反感了。


    他走後沒多久,安娜女士也來了。


    安娜女士開門見山地問:“hao,我不記得有給你留這麽多工作,如果你無法完成的話,可以分給其他人。”


    郝夢尷尬極了,趕忙解釋自己今日的工作已經完成,隻是想在辦公室裏多呆一會兒。


    “在辦公室多呆一會兒?”安娜女士挑眉,“你才二十多歲,正是應該享受生活的時候。你若是不想回家,可以去酒吧,去舞池……總之不要呆在辦公室。因為你畢業之後,未來幾十年都要待在辦公室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郝夢也隻能收拾好書包離開了。


    她坐車下山,以前她最喜歡的事情,莫過於獨自一個人坐在巴士靠窗座位欣賞風景。每到這時,她可以靜靜地思索生活,思索一切。


    可是現在,這份寧靜反而成了她現在最避之不及的事情。


    她打開手機,微信裏置頂的那一欄還是顧啟明的名字。


    自從那日吵架後,兩人就變得怪怪的了。


    他們沒有斷聯,甚至每天都有在說話,但全都是“自說自話”。


    他們兩人像賭氣一樣,互相發自己當天的工作。


    顧啟明發今天去參觀了哪個藝術展,欣賞了某場先鋒話劇,合作了某位優秀演員。


    郝夢從不回複。


    郝夢發自己今天攻克了某個科研難關,拜讀了某本天體物理學著作,聽了某個諾獎大佬的講座。


    顧啟明也從不回複。


    兩人一時僵持在了這裏。


    真是奇怪,現在回憶起來,郝夢甚至說不清那日的爭吵究竟從何而起。


    是節目裏麥依含情脈脈的眼神?


    還是趙遠氫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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