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榕並沒有那麽冷酷,可以做到對邵承昀分毫不錯地劃清界限,但他也的確不是剛結束婚姻時的那種狀態了,沒那麽支離破碎。


    辛榕相信自己求學的決定是正確的,他的成長裏終於有了不全是邵承昀主導的成分,而漸漸與外麵的世界相連。


    他以還算冷靜的聲音說,“路易斯問過,我告訴他我們結過婚,你是我前夫。”


    前夫這個詞精準明晰,也讓邵承昀猝不及防,一下狠紮在他心上。


    邵承昀愣了愣,腦中瞬間過了很多想法。其中一個尤其令他煩亂。


    ——路易斯今天還打來電話發出邀約,說明辛榕的婚史對這個年輕人沒有影響,他仍在繼續追求辛榕。


    情感麵臨危機的本能,和身體的直覺一下壓倒了理性。


    邵承昀低著聲,先是語速很慢地說,“不是前夫,辛榕,我們沒有結束。”然後在辛榕嘴唇微啟的一瞬,邵承昀突然扳過他的臉,迅速而強勢地吻住了他。


    這個動作來得太快,辛榕根本防備不及。


    男人將他壓在玻璃窗上,掐著他的腰,試圖以他們曾經都太過熟悉的方式恢複對他的占有。


    辛榕在短暫的晃神之後,以利齒狠咬了對方一口,血腥味立刻在口腔中彌漫開來。然而邵承昀沒有呼痛,更沒有鬆手。


    情急之下,辛榕竭力從懷抱中掙脫了一隻手,也就著抽出手的力道,一巴掌扇在了邵承昀臉上。


    第63章 他們都沒有我這樣愛你


    邵承昀的反射神經有多迅速,辛榕曾與他幾次交手,自然是知道的。


    他這一巴掌揮出去,也以為對方會躲開。


    直到掌心從臉頰扇過,發出很響亮的一聲,兩個人瞬時都定了定。


    邵承昀沒再抱他了,改為一隻手扶著辛榕的肩,另隻手抬起來,以指腹抹去了辛榕唇角的血漬。那是從邵承昀嘴裏渡過來的血。


    邵承昀的聲音有點啞,對辛榕說,“對不起。”然後很淡地笑了下,語氣帶了些自嘲,“是我太衝動了。”


    他的手慢慢從辛榕的一側肩膀上滑下去,英俊的臉上並不見得太難堪。


    也許在內心深處,邵承昀已經把辛榕當作親人和愛人了,就算被打了一巴掌,也是因為自己有錯在先。他的道歉和自責都很誠懇,不再是曾經那個高高在上的伴侶。


    辛榕背靠窗台站著,被蹂躪過的嘴唇泛紅,而臉色卻有些白。


    他的兩隻手向後撐著窗台邊沿,呼吸還沒完全平複下來。


    邵承昀終於意識到他的不對勁,盯著他看了幾秒,叫他的名字。


    辛榕沒說話,眼神有點渙散。


    邵承昀歎了口氣,一伸手托著辛榕的後腦,將他摁在自己肩上,問他,“想到什麽了?這麽怕。”


    邵承昀知道答案,可是辛榕也得親口告訴他一回,他們之間的這個結才有可能解開。


    辛榕不是一個脆弱矯情的人,他自己也一直在試圖翻過那件事。


    邵承昀問他,而他並不願意正麵回答。


    “我抱你的時候,你怕我嗎?”這一次邵承昀問得更具體了,聲音卻更溫和,帶有安撫的意味。


    辛榕仍然沒有回答,他抬起頭來,與邵承昀拉開距離,抿了下嘴唇,突然問,“有水嗎?”


    邵承昀轉身去小冰箱裏給他拿了一瓶水,擰開蓋子後遞給他。


    辛榕仰頭喝了兩口,然後把瓶子放在身邊的窗台上。


    “有個假設,其實我一直想知道。”辛榕再開口,聲音放得很輕,語速也慢,“如果那天沒有周總他們在場,沒有人幫我。到最後……你會放我走嗎?”


    也許在其他人看來,這並不是一個聊天的好契機。


    但辛榕還是問了。


    他的心結其實不是那天晚上自己被邵承昀怎樣對待過。而是在協議終止的前後兩個月裏,邵承昀用各種方法限製他,把他強留在身邊。


    有好幾次辛榕也想過要問這個問題。但因為場合、或者時機,或者他自己也欠缺麵對真相的勇氣,最終沒能問出口。


    而在剛才他們錯誤地接吻了。錯誤地表達了情緒,又咬又打,雖然不嚴重,就是短短一兩分鍾裏發生的事,可是給了辛榕很不好的記憶聯想。


    他突然有種衝動,想要聽到邵承昀親口說出那兩個月裏的真實想法。


    -


    邵承昀給出的沉默,比辛榕所能想象的更長。


    也許有一分鍾,甚至兩分鍾。辛榕能看出他兩側臉頰動了動,似是暗暗咬合的動作。


    最後邵承昀伸手拿過辛榕放在窗台上的水,也喝了一口,擰回瓶蓋時,他說,“想聽真話麽?辛榕。”


    辛榕看著他,小幅度地點頭。


    邵承昀那雙眼睛恢複了深邃的色澤,唇角一勾,笑了下,說,“不放。”


    其實沉默的過程本身就是答案,辛榕已經猜到了。


    正因為是“不放”,所以邵承昀不願意說出口。就像辛榕此前不願意提問一樣。


    “在我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裏,所有我想要的東西都是可以通過途徑和手段得到的。”邵承昀說得很平靜,“辛榕,對我而言你太弱小了,我可以拿捏你的地方也太多。我想要你這個人,或者你的感情,根本不用那麽將心比心。”


    邵承昀說的每句話都是真話。


    成年人的世界裏,真話是最昂貴的。某種意義上,真話意味著暴露弱點,亮出底牌。但邵承昀都給了辛榕。


    辛榕的喉嚨裏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發不出聲音。


    盡管邵承昀隻是在客觀描述曾經他可能對辛榕做的、然而最終沒有忍心下手的虛擬的可能性,但也足以讓辛榕意識到自己逃脫的僥幸。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邵承昀繼續道,聲音裏帶有一抹溫柔的冷意,“如果真那麽做了,我得不到你的感情。”


    “別那麽想,辛榕。”說到這裏,男人靠近了一點,也將一隻手撐住窗台,另隻手摸到了辛榕的後脊,順著骨節一點一點地揉,“那時候我要的也不是什麽平等的愛。更沒有精力應付你那些幼稚的想法和堅持。”


    回想起來,邵承昀改變的過程其實很長。他的真心也顯露得很慢。即便在挽回的最初,他仍然沒有放棄使用過去的一些方法。


    而辛榕拒絕他,對他沒有信心,是基於正確的直覺。那時的邵承昀並不值得相信。


    辛榕的腦中突然模糊地、很不明確地過了一個想法。他無端地想起了在酒會上初次見到白輝,對方曾說過,如果聰明點就不該靠近周朗夜和邵承昀這種人。


    辛榕蹙了蹙眉,看著前麵的一處,問邵承昀,“白輝和周總分開過嗎?怎麽分的。”


    邵承昀先是一愣,而後笑起來,說,“噢,這個,這是他們的隱私,我說了不合適。”頓了頓,他給了辛榕一個簡短然而足以解釋一切的答案,“他比你慘。”


    辛榕所經曆的生活給了他更敏銳的判斷力。從那一晚向羅薇琪和白輝他們發出求助的信號開始,辛榕一直在做正確的選擇。


    他在積極地自救,毫不猶豫地抓住機會。同時也挽救了邵承昀。


    即使邵承昀在這段複合未果的過程中,也有那麽幾次想過不給辛榕自由了,就用自己一貫擅用的方法迫使他回來。但最終邵承昀沒有那麽做。


    飛往英國的航班長達十餘小時。經曆了飛機、汽車,輾轉行程,直至見到辛榕從校園裏走出來。盡管邵承昀不願承認也必須承認,這個過程中他對辛榕的愛與日俱增。


    他欣賞辛榕以如此倔強的方式生長,也逐漸認同他所主張的一切。


    是辛榕教會他什麽是真正的愛。


    最後邵承昀將自己的一隻手蓋在辛榕的手上,頭有些低著,說,“我知道我說這些話,你可能要生氣。但我不想騙你。”


    以邵承昀的身份和年齡,他這樣的低姿態,大概也隻有辛榕才會看到了。


    然而辛榕以另隻手推開了邵承昀,轉而拿起糖糖的畫冊放入背包。


    當他一言不發提著包從邵承昀身前走過去,邵承昀伸手拽住了他。力道很克製,隻是虛虛抓了下手腕。


    “辛榕。”邵承昀叫他的名字,繼而深呼吸了一次,以一種有些艱難的方式開口,“不要喜歡其他人。”


    “他們都沒有我這樣愛你。”


    不單辛榕不曾想到,就連邵承昀自己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竟是先說愛的那個人。


    可是辛榕隻是滯了滯,然後抬眼看著邵承昀,幾乎是麵無表情地,些微搖了搖頭。最後沒給任何答複,徑直走出了酒店房間。


    -


    辛榕的搖頭可以有很多種解讀。邵承昀因此過了極其難熬的一天。


    他知道辛榕需要時間消化,也等待到當天晚上才嚐試聯係他。但辛榕沒接電話,以自己在圖書館為由,隻回了一條簡短的信息。


    邵承昀又問他,明天的同學聚會以後自己可不可以去酒吧接他。


    辛榕那邊則完全沒了回應。此後也沒再給邵承昀任何消息。


    隔天晚上九點,邵承昀還是開車去了酒吧門口。他沒有進場,也沒給辛榕去電,就在外麵等著。


    差不多一個小時後,從酒吧裏陸續走出來幾個青年。雖然隔了一條街的距離,其中一個卻看著有些眼熟。


    邵承昀認出對方是路易斯的同時,路易斯也認出了他。


    兩個人隔街看著對方。


    路易斯本來是和朋友出來抽煙的,因為派對上有一半是女生,他們當眾抽煙不太禮貌,所以來了酒吧外麵。


    站在對街的高大男人一下引起了他的注意。路易斯和朋友說了句話,獨自過街,走到邵承昀跟前。


    “辛榕沒說今晚你要來接他。”路易斯兩手插在牛仔褲袋裏,說完以後還轉頭看了眼酒吧門口。


    “我等等他。”邵承昀說得不動聲色。


    “邵先生。”路易斯突然笑了下,“我在中國的朋友曾經教過我一句話,我想你肯定聽過。好的前任應該像死了一樣。”


    “是這麽說的麽?”他又追問了一句。


    邵承昀不至於因為這種幼稚的挑釁給出什麽反應。他隻是靠在車邊,淡淡地看著青年。


    路易斯臉上笑容沒變,又說,“我知道,你不屑於跟我對話,可能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


    “我查過你的背景。”說到這裏,路易斯頓了頓,向邵承昀豎起拇指,“來頭很大。而且辛榕入校以後,你給學院捐過一大筆錢。我猜辛榕還不知道。”


    “你有沒有想過,邵先生。辛榕也可能會厭倦你這種有錢人的架勢。他隻想談一場簡簡單單的戀愛?”


    路易斯說完以後,衝邵承昀揚了揚下頜,好像對於自己撂的幾句話感到滿意,然後轉身過街,走回了酒吧。


    邵承昀看著路易的背影,就這短短的幾秒鍾裏,他甚至生出了一種不該有的錯覺。


    是,對方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兩種人。辛榕大概沒可能喜歡路易斯這種年齡太小的男生。


    但是誰又知道呢?也許路易斯並不傻,他說的每句話都一針見血。辛榕想要的無非是簡簡單單的戀愛。


    也許真有那麽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辛榕最終沒有選擇回到邵承昀身邊,而是愛上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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