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頭看向楚雲清,神色頗為端肅。


    “不過既然鄭家郎君如此同你約定,你也答應,便不能同外人多說一個字,出了這個門,誰都不知這事,誰也沒見過這玉佩。”


    她淩厲的目光在兩個媳婦子麵上掃過,最終落到兒子臉上:“你明日悄悄還給鄭家郎君,別的不提,讓他仔細收好,不要再拿出來。”


    楚雲清鄭重點頭,同母親說了會兒話,這才捧著玉佩走了。


    孟大娘子坐在雅廳裏,她望著茶杯出神。


    陳氏低聲問:“大娘子可還是為那玉佩不愉?”


    孟大娘子搖了搖頭,片刻之後,她又輕輕頷首。


    “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壞,怎麽就這麽巧呢?”她呢喃地說,“隻希望,是個誤會罷了。”


    大抵怕這玉佩丟失,楚雲清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能明日再還。


    他讓小廝暗中打聽母親在做什麽,得知她正在安排晚食,這才讓小廝掩護,偷偷摸摸出了門,直去了甜水巷,待他把這燙手山藥還回去,這才鬆了口氣。


    而此時的甜水巷中,孫九娘正坐在沈憐雪家中,從袖中摸出一個長盒,左看看又看看,最終悄悄打開它。


    裏麵安靜放著兩張度牒。


    度牒很大,這時用的還是紙本,上麵隻有祠部書寫好的定詞以及花押官印,其餘皆無。


    這兩份度牒,就是用那玉佩抵押之錢換來的。


    盒子裏,除了度牒還有放著玉佩的荷包。


    孫九娘道:“雪妹子,東西你都看看,這玉佩還是還於你,度牒我就拿走了,待到政令更迭,再賣出給你銀錢。”


    一來一去,沈憐雪看似不費一文便套了兩張度牒,實際上她是用自己提供的消息,換來的度牒。


    孫九娘憑借這個消息,到底買入多少度牒,又能賺多少,沈憐雪不問,也不甚在意。


    她隻是對即將賺得的差價感到開心。


    孫九娘問:“你覺得到多少可賣?”


    其實現在就能賣,隻是大抵不會超過六十貫,所以孫九娘想等一等。


    這一次,沈憐雪倒是沒有什麽主意,她隻說:“大姐看著操持就是,你能聽得信,知道行價,無論賣了多少,全憑大姐做主。”


    孫九娘眉開眼笑:“好,雪妹子就隻管等錢便是。”


    沈憐雪笑了:“好,那我跟團團就等錢來。”


    第21章【一更】那個……


    之後幾日,日子總算平順下來。


    即便有對麵王矮子夫妻兩人的煎餅攤,沈憐雪這的生意依舊不錯,每日大約能賣兩百上下,雖然不如最好時候賣得好,但沈憐雪已經很是知足。


    然而這樣平順的日子剛過兩日,對麵王矮子夫妻兩個就開始作妖。


    他們家的煎餅說實話做的沒有沈憐雪好吃,瞧著也不甚幹淨的樣子,油果兒也都是陳的,不是早晨現做,所以吃起來到底有些區別。


    但沈憐雪這總有人等,有些人懶得長時間等待,便去了王矮子家直接買。


    一來二去,王矮子家的攤位一日也能賣上一百多份煎餅。


    他自然沒有沈憐雪的麵糊配比,也沒有秘製的醬料,油果兒又是陳的,如此算下來,每一份的成本要比沈憐雪略低一些,大抵也低不過一文。


    即便每日賣一百多份,也能賺五六百錢,這樣的生意便是滿汴京看,都很令人豔羨。


    一開始,王矮子夫妻兩個是很滿意的。


    便是左鄰右舍說三道四,那又怎麽樣?隻要豁出臉皮,日子就可以過得好,他們光腳不怕穿鞋的,根本不在乎臉麵。


    不過這樣的人總是不會滿足的。


    王矮子媳婦就時常在家念叨:“若是咱們家一日能賣上兩百,三百,那不是能賺出一貫錢來?”


    王矮子是個懶漢。


    若他不懶也不能遊手好閑過日子,如今能早早起來攤煎餅,還是被自己堂姐並媳婦勸說的。


    幹這幾天,他自己累得不行,但中午回家就能打上一壺黃酒,吃了能足足睡一下午,他便也沒什麽二話。


    如今媳婦整日裏說這個,他又不耐煩:“你胡說什麽?你且知在那忙一早上多辛苦,這要是多做兩百,還不得累死我?你這賊婆,也不知道心疼漢子。“


    王矮子媳婦有些委屈,不過她眼睛一轉,還是道:“當家的,咱家這地也是小了,你知道那孫九娘吧?”


    王矮子百無聊賴哼一聲,他媳婦就又說:“那孫九娘光靠房租,每日吃香喝辣,日子過得別提多好,咱們也就辛苦這些許時日,待以後能再攢下一套屋舍,把它租出去,那不是躺著也有錢?”


    隻要能偷懶耍滑,王矮子是萬事都肯幹的。


    三說兩說,王矮子便心動了。


    於是,這一日清晨,王矮子一站在板凳上,立即就跟媳婦吆喝起來:“今日煎餅隻要七文,隻要七文。”


    王矮子家竟然降價了。


    沈憐雪一向比他們早出攤一刻,這會兒站在爐灶後,能清晰聽到王矮子的吆喝聲。


    她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後麵排隊的食客陸續有人退出隊伍,去排王矮子家的攤位。


    原本等煎餅的約莫有二十幾人,現在走了一多半,隻剩下十來個嘴挑的老食客。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味道雖然差一點,但便宜一文錢,這便就足夠了。


    長此以往……長此以往,她這邊還能有客人嗎?


    沈憐雪心中一沉,她一貫平和,此時不免有些惱怒。


    雖說生意之間總歸是要鬥法,但像王矮子家這般無賴的絕無僅有。


    且他們不挑別人欺負,光挑沈憐雪這樣的孤兒寡母,她孤身一個人帶著女兒,沒有婆家也沒有娘家,孤零零的,身邊連個幫襯都沒有。


    便是心生不甘,便是滿懷怨恨,她也什麽都做不了。


    沈憐雪呆愣愣站在那,從未生過的委屈突然襲上心頭。


    他們不過是欺負她孤兒寡母,不過欺負她沒有親人。


    可憑什麽,憑什麽她要被人欺負。


    憑什麽這些人就可以這麽肆意無賴,毫無顧忌地侵吞別人的生意,並且為自己的“機智”而得意洋洋。


    而她,就要被剝削,被欺辱,被趕出家門,無依無靠。


    沈憐雪低下頭,心中又酸又澀,難過到了極點。


    她想不明白,為何自己的日子這麽難,眼看剛有起色,轉頭就被洪水吞沒。


    就在這時,熟悉的童音在她身邊響起。


    “娘,娘客人還等著呢,”沈如意用自己柔軟溫熱的小手握住母親的手,“娘,咱們不怕他,他是壞人,壞人不會有好報。”


    沈如意稚嫩的童音在攤位前響起,熟客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沈憐雪白了臉,便不由出聲安慰。


    “老板,你這煎餅是真好吃,”有個中年男人道,“我家娘子買過那家的煎餅,雞蛋殼子都沒弄幹淨,醬料的味道也不對,煎餅皮有厚有薄,做得很是敷衍。”


    他一一列舉,然後咧嘴一笑:“我就跟我娘子說,咱們辛苦一整日,就要吃好的,便是在這街市上采買早食,也要選做得好的來買。”


    “既然是為了口味,就不管售賣幾何。”


    他的話得到了許多老食客的讚同:“就是,咱們也不缺那一文錢。”


    讚同聲此起彼伏,沈憐雪心中的抑鬱略有些散去,她強打精神道:“多謝諸位,謝謝大家的支持。”


    她在鍋灶上倒了一勺麵糊,繼續做起煎餅來。


    雖然還是有不少老食客支持,也有人極度挑剔不喜略有些髒的攤主和攤位,但沈憐雪今日的生意確實是這幾日裏最差的。


    一直到巳時,也隻賣出一百多份,放在爐灶邊上笸籮裏的油果兒還剩下幾十根。


    她攤位前的客人越來越少,而王矮子家的客人卻越來越多,兩口子笑得都要合不攏嘴,那媳婦子更是欺人太甚,是不是說上一句:“咱們小本買賣,能糊口就行,之前那定價著實是有些高了。”


    她反複這麽說著,有那喜歡貪小便宜的就說:“可不是,不過一個份煎餅,哪裏值那麽些錢。”


    王矮子家攤位前那可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沈憐雪這邊終於沒了客人,小推車裏還剩下不少油果兒、蛋、菜,沈憐雪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她微微歎了一聲,不再強顏歡笑。


    沈如意擔憂地看著母親,見她緊緊抿著嘴唇,眉目緊蹙,便知道她心中定是難受極了的。


    她心裏很是著急,卻又不知要如何安慰母親,也不知要如何解決眼前困境,隻能跟著幹著急。


    這會兒灌湯包攤子裏,衛月嬌也差不多忙完,她洗幹淨手過來,見沈憐雪那個樣子,不由道:“這王家也真不要臉。”


    沈憐雪沒說話。


    衛月嬌也同她相處了幾日,知道她的柔弱性子,見她如此,隻得道:“他做的東西不好吃,那油果兒都買人家賣剩下的,也不知新鮮不新鮮,現在雖是冷了,但東西放的時間長,也放不住。”


    沈憐雪這邊用的油果兒,她每天都親眼見人給送來,都是早起現炸的,也選的賣的最好的那家,味道肯定能比王矮子好一大截。


    但麵對這種情況,衛月嬌也不知要如何辦,她隻能安慰沈憐雪:“過幾日,他們都嚐過不好吃的煎餅,就會回來找你。”


    沈憐雪點點頭,沉默地道:“謝謝月嬌姐,讓你操心了。”


    衛月嬌見她臉上都沒了笑,不由歎了口氣。


    這沈娘子,日子可真難過。


    今日陰天,沈憐雪頂著寒風又等了一會兒,見實在沒有客人,便把油果兒取出幾根,遞給衛月嬌:“月嬌姐,我不用過夜的油果兒,這個你拿家去吃吧,我們母女吃不了。”


    衛月嬌爽快接過,想了想又道:“你也不用特別著急,日子還長,咱們邊過邊看。”


    沈憐雪點頭,再度道謝,便領著沈如意走了。


    她先把爐灶還給劉二娘家,又把油果兒給她家和孫九娘家都送了些,這才拿了剩餘菜蛋回了家。


    到了家,沈憐雪也不歇著,她把東西都收拾好,問沈如意:“團團,咱們中午出去吃吧?”


    沈如意呆了呆,仰頭看向母親。


    沈憐雪臉上笑意雖有些淡,但她已經比早晨那會兒好了許多,眼底也沒有委屈的濕潤,隻剩下對女兒的溫柔。


    被女兒這麽擔心,沈憐雪便揉了揉她的頭,輕聲細語道:“我早起大概想通了,煎餅攤子能賺多少是多少,明日大不了少賣些,倒是不太妨礙,之前咱們也想過,要不要做酥角,我想試試改成酥餅,回頭和好麵自己炸,這樣就不擔心油果兒賣不掉了,每日做多少賣多少。”


    沈憐雪上午沉著臉,並非隻是在生氣憋屈,她在認真思考對策。


    在對方以低價打壓,她又不想跟著降價的情況下,隻有改進自己的方子,把煎餅做得更好吃,方能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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