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淳想著,抬步走至了垃圾桶旁,思忖片刻後將手中的宣紙丟了進去。


    然而,轉身沒走兩步,腳步卻又猛然一頓,幾秒後回頭重新將宣紙撿了起來,抖了抖並不存在的灰塵,暗想道:算了,好歹還有幾根竹子在上麵,也是他的真跡,指不定到時候還能賣了,還是留著吧。


    這麽想著,唐淳又走至臥室,將這張宣紙夾在了她曾經曆經過數次期末考試的筆記本裏。


    屋外寒風呼嘯,昨日一場大雪之後,整個城市便被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白衣,消減了兩分喧鬧卻多了三四分的平靜,仍誰看見了,那浮躁的心緒多少都會安寧上些許。


    唐淳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走在雪地裏,心想今日這電瓶車怕是不好開了,於是便直接打了個車去傅家。


    城市裏人多,原先地上厚厚的積雪也被來來往往的人流踩得一團烏黑,然而一到傅家,唐淳便被那盛景給驚地微微張嘴,以至於忍不住拿起手機拍了好些照片。


    地上的落雪都還沒被人清理過,保持著一整個晚上的模樣,像是一張潔白的紙,就等著旁人來作畫。


    唐淳小心翼翼地在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腳印,一下又一下,一不小心被激起了玩心,竟是忘了上班的時間。


    別墅裏,老李同傅皓月一齊站在落地窗前,屋內很暖,與室外零下的溫度形成鮮明的對比。


    老李側眉觀察著站在身邊的傅先生,又將視線落向遠處那個不停在雪地上跳躍的女孩,半晌後心有所感地開口試探道:“先生,這雪……就不找人來清了吧?”


    傅皓月的目光微閃,視線從始至終都聚焦在了女孩的身影上,瞧著她傻乎乎的動作,眼尾帶著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柔和。


    “嗯,留著吧,等她玩膩了再說。”


    聽到這兒,老李也止不住地笑了,隨即出聲調侃道:“先生可當真是寵著小唐。”


    傅皓月聽此,斜睨了一眼身邊這滿臉八卦的老頭,隨即又淡然地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唐淳。


    “不寵她,莫不是寵你這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頭?圖什麽?”傅皓月開口,倒是半點都沒有想要掩飾的意思了。


    老李聽著先生這般不客氣的話,一點兒也不惱,臉上的笑意越深,依舊戲謔道:“那先生圖小唐什麽呢?”


    傅皓月聽著,眼神在悄無聲息間深沉了好些。


    他圖唐淳什麽?仔細琢磨起來,似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或許,他圖的,是與她在一起時的安心,是見她笑時的歡愉,是擁抱她時的滿足……一如昨晚與她在雪中相擁相吻時那久違的熱血與亢奮,這一切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這般的新鮮,像是漆黑生活中不斷閃爍的火光,如此地令他向往。


    傅皓月抬手,習慣性地轉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一下又一下,半晌後才不疾不徐地開口:“貌美、年輕、可愛。”


    老李一聽就知道是句違心話,許是有這方麵的原因,但絕然不是先生心動的理由。


    隻是愛情這玩意兒,本就是妙不可言的,一如他當時對阿倩動心時,也不過是他幫她搬箱子時,她笑著同他說了一句:“小哥,你的力氣可真大。”


    “先生可真是個俗人。”


    傅皓月輕笑一聲,隨即緩緩吐了口氣,語氣淡然地說道:“這世界上,誰又是真正的不俗呢?”


    說到這兒,傅皓月收回視線,離開時又叮囑了一句:“她若是歡喜,就讓她多玩會兒吧。”


    ……


    唐淳確實有些玩得忘乎所以了,等回過神來時已然是過了先生的早餐時間。


    急衝衝地朝別墅趕去,正想著趕緊補上早餐時卻又被老李笑著阻止道:“先生已經用過了,屆時直接準備午飯便可,外麵好不容易積了雪,你便多玩上一會兒吧。”


    一聽這話,唐淳便知道自己早上的行徑被老李給知道了,這會兒臉上一臊,略顯愧疚地開口:“抱歉,是我玩得有些過頭了。”


    “哪裏,這就叫做熱鬧,以往你沒來前這屋子可冷冰冰的呢,你若是玩得開心,那先生也自然是開心的。”老李笑嘻嘻地開口,話語中的深意讓唐淳再次紅了臉。


    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話來反駁,因而也隻能硬著頭皮迎下老李調侃的目光。


    許是因為昨晚經曆的種種,兩人都覺得有些許尷尬,以至於中午用餐時連對視都極少有,偶爾短時的視線相撞,唐淳都被嚇得渾身炸毛,但偏偏不等她挪開視線,傅皓月便不著痕跡地挪開了目光,那模樣極為淡然,仿佛也真的隻是不經意的一眼,以至於三兩次下來都讓唐淳忍不住開始懷疑,昨晚的一切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場夢?


    下午兩點不到,就在唐淳還愁著一會兒的‘書法私教課’該如何應付時,老李的一句話卻是打消了唐淳的顧慮。


    “先生說,今日的書法練習就不必了。”


    唐淳愣了片刻,似是對這個消息有些驚訝,“啊?為什麽?先生是有事要忙嗎?”


    老李搖了搖頭,隨之又開口:“先生說,他需要緩緩。”


    唐淳:?


    一時半會兒沒能反應過來老李口中的‘緩緩’是什麽意思,等體會到話中的深意時又像被燙到了一樣,匆匆點頭應下。


    老李自是不知道昨晚小唐和先生之間碰撞的火花,這會兒雖然有些好奇,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該自己多問。


    減少單獨相處的時間對當下的兩人來說似乎是明智的一種選擇,唐淳雖然明白,但在聽到這個消息時依然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悵然些什麽,傅皓月似乎有些過於冷靜了,仿佛昨晚發生的一切也隻有她一個人到現在依舊耿耿於懷,有些不太甘心,分明自己是被追求者的身份,但卻好像被傅皓月給吃得死死的。


    有種說不出的憋屈在心頭不停地縈繞,唐淳終是沒忍住,在一個小時後端著下午茶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輕輕敲了下門,不出一會兒,屋內便傳來了男人的低語:“進來。”


    唐淳斂了斂神色,擺出平日裏的表情,動作輕柔地打開了房門,一眼便看見了坐在窗邊的傅皓月。


    先生今日穿著一件寬鬆的高領毛衣,看起來絲毫不顯臃腫,多了兩分溫柔的氣息,淺色的休閑褲也柔和了他原先冷冽的氣質,這會兒戴著金絲邊框眼鏡,看上去毫無三十五歲的痕跡,更像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沒有初出茅廬的浮躁和熱血,有的是經過歲月沉澱後的穩重。


    這會兒他正優雅地翹著二郎腿,單手捧著一本看著稍許陳舊的書,另一隻手時不時翻去一頁,舉手投足間都帶著說不出的風韻。


    陽光下的傅皓月一時間讓唐淳晃了眼,直至傅皓月遞來視線時才恍然反應過來,端著手中的餐盤朝著男人的方向走去。


    傅皓月似是也有些驚訝唐淳的出現,或許更多的是很好奇,好奇她居然會主動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微微挑眉,見著她不疾不徐地朝著自己走來,將一杯泡好的紅茶和製作精美的糕點放置在沙發旁的小茶幾上。


    傅皓月並未出聲,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就連翻書到一半的手都停在了半空。


    “老李叫你來的?”傅皓月開口,令唐淳的心跳止不住地漏了一拍。


    “嗯。”極為鎮定地將鍋甩給老李,唐淳收回餐盤時,目光卻是又不經意地瞥見了男人捧著棕色封皮書的手上。


    先生的手當真是好看的,總是修剪幹淨的指甲時常泛著溫潤的光澤,雖說用纖細來形容男人的手也不合適,但傅皓月的手指確實是如此,修長的同時沒有一絲贅肉,分明的骨骼感更是手控人的福音,這會兒冷白色的皮膚與深色的書皮相稱,極具衝擊感。


    驀地,那些好不容易被拋到腦後的畫麵又再次跟瘋了似的跑了出來。


    夢中的他就是用這雙手折磨地她欲哭無淚,那時的悸動如今回想起來都有些腿軟,她想要克製,但偏偏腦子不允許,連帶著身體都不受控製,盯著那雙手竟是久久都沒能回神。


    傅皓月似是也注意到了唐淳的目光,隨即微微挑眉,斂在鏡片下的桃花眼閃過一絲精光,隨即不疾不徐地合上書,啟唇道:“在看什麽?”


    唐淳陡然回過神,略顯尷尬地抿了抿唇,耳尖也染上一層紅暈。


    “沒什麽……隻是在好奇先生一直戴在手上的扳指而已。”


    傅皓月聽此,似是信了這番說辭,於是在唐淳還沒反應過來時,便不疾不徐地摘下了戴在大拇指上的翠玉戒指,又握上了唐淳的手,一言不發地將那扳指直接套在了唐淳的大拇指上。


    唐淳當場瞪大了眼睛,被套上扳指的手驀地僵在了原地,似是有種被封印了的感覺。


    “扳指是我母親給的,應是傅家的祖輩們一直傳下來的東西。”


    傅皓月語氣淡然地開口,仿佛就是在講述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可偏偏讓唐淳傻了眼。


    回想起之前在電視劇和電影裏看到的橋段,像這種東西,一般都是家族掌門人身份的象征,唐淳覺得這扳指必然也是類似的玩意兒。


    想到這裏,唐淳的身體越發僵硬,戴著那扳指就像是戴著什麽千斤重的物件,就連呼吸都透著小心翼翼的味道。


    扳指戴在唐淳的大拇指上屬實有些大,玉上還殘留著男人身上的體溫,惹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這麽貴重的東西,您可千萬別再隨意摘下了。”唐淳說著,連忙將另一隻手上的餐盤放在茶幾上,想著趕緊摘下來還給傅皓月,但許是扳指確實有些大,以至於唐淳輕輕一動便滑了出來,嚇得唐淳渾身一顫,整個人都抖了兩下,用極其迅速的動作接住了即將掉落的扳指。


    後背滲出一陣熱汗,唐淳大鬆一口氣,那模樣落入傅皓月的眼中令他怔了片刻,隨即有些哭笑不得。


    “嚇死我了……”唐淳說著,像是剛死裏逃生一般。


    “不過是一個扳指罷了。”傅皓月淡淡地開口,似乎渾然沒有因為女孩差點摔了扳指而生氣。


    男人不在意,可唐淳卻在乎地緊,這會兒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將那扳指重新給傅皓月戴上,冷聲道:“這可是你們傅家祖輩傳下來的傳家寶,意義不一樣,我若是損壞了,那就是罪過了。”


    傅皓月安靜地看著唐淳將那個扳指重新戴回到自己手上,看著那翠玉的扳指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目光微沉,半晌後淡淡地出聲道:“傅家早就散了。”


    唐淳收回手的動作一頓,心尖不知為何悄然泛上一陣酸澀,停頓片刻後又緩緩開口道:“但這個戒指對先生來說還是很重要的吧,否則您也不會每日都戴著……而且您每次思考的時候不都會轉它的嗎?”


    傅皓月聽此,愣了片刻,隨即抬眉看向身邊帶著淺笑的女孩,那漆黑的雙眸中波光一轉,半晌後勾唇一笑。


    “你說的,倒是也不假。”


    將戴著扳指的手收了起來,一如往常那般微微轉動著。


    “對了先生,馬上就要過年了,春節期間,我可能得回家一趟。”


    女孩話音剛落的瞬間,傅皓月轉動扳指的動作一頓,連帶著目光都滯留了片刻。


    ……竟是要過年了嗎?


    第50章 陳年舊機


    不知不覺間, 這一年竟是又過去了。


    傅皓月沉默了些許,隨即緩緩將目光落向了窗外,那滿目的白雪上。


    記憶裏, 這城市似乎很少下雪,即便是有也不曾是這種盛景。


    “你的家,是在h市吧?”傅皓月出聲,語氣惺忪平常,像是隨口的一句問話。


    唐淳似是沒想到先生竟會知道這個, 想著許是在應聘資料裏有寫,於是輕聲應道:“嗯,過去不遠, 坐高鐵就行。”


    傅皓月淡淡地收回目光, 隨後重新翻開那本略顯陳舊的書, 看著上麵印刷整齊的拉丁文,隨即出聲道:“過年是該回家看看的。”


    唐淳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傅皓月, 不知為何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那側臉在陽光下依舊俊美, 即使沒什麽表情, 但落入唐淳的眼底卻莫名覺得, 有些孤寂。


    先生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了, 如今過年又該去哪裏呢?


    這本不該是她關心的範疇,可偏偏此時此刻卻會不由得想起傅皓月隻身一人坐在臥室沙發上跨年的淒涼場景。


    “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到我家來跨年的。”幾乎是沒過腦子的,唐淳直接蹦出了這句話, 等說出口的那一刻又恍然覺得過於荒唐了些。


    傅皓月手中的動作一滯,斂在鏡片下的目光微閃,停頓了竟是有那麽三四秒, 這才又緩緩開口:“早點回去,春節前的高鐵站怕是人多,免得讓你父母擔心。”


    沒有答應,那便是婉拒。


    唐淳嘴唇微抿,倒是有些懊惱,心想自己提出這要求屬實是有失分寸了。


    匆匆應了兩下,隨之便連忙離開了書房。


    ……


    許是覺得尷尬,在距離大年三十的前三天,唐淳就同老李提出了回家的請求。


    老李自是一口應下,還準備了些禮,說是要送給唐淳的父母。唐淳哪兒好意思要?但架不住老李的盛情,推卻半天後隻得收下。


    每年的春運都是一番盛景,得虧唐淳早早地訂了票,否則怕是隻能做大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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