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水走了,白色的彗星無法再擦過艾撒蒼茫的月色,一切又陷入了寂寞的寂靜中。


    沒有了涉水,一切就是寂寞的。


    就象隨著他的離去,一切也都隨之消失了。西汀·菲殿下走下車子的時候才發現,沒有人在車門口伸出手,讓她輕輕的來扶一下。


    這個傍晚,她接受格貢·艾撒的邀請來到他的宮殿,共進晚餐。她穿得非常隆重華麗,用假發墊高後的頭發高高的束起飾滿珠寶,拖著的厚重裙擺使得她的腰身格外纖細柔軟。不要落沒麽,她也不是完全的沒有隨從,一旁尚格大人緊跟隨著她。此刻,西汀·菲的心情很複雜,從涉水走後一直如此,於是她的步子很快,想讓起伏的心情無法有時間再起波瀾。


    迎麵格貢·艾撒已站在大廳的門口,專程等候在那裏。西汀·菲遠遠含笑將步子慢下來,保持住一份矜持,象是現在還並不急於來到格貢的身邊。直到他伸出手來托起她的手,輕輕一吻落於手背之上,西汀·菲才開口,“我的艾撒王,看樣子,您今天格外的高興”。托起她的手格貢·艾撒半拉著她一起步入他金碧輝煌的大廳,在那裏一場為她而準備的盛宴正要開始,當然,那是兩個人的晚餐。


    一絲晶瑩一直含在西汀·菲的眼睛中,含在她的微笑中,無法說那象是淚水的東西,也許更象是一份堅強。金色的高背靠椅飾著紅絲絨的厚墊,銀色的餐具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著眩目的光,四周紅色絲幔包裹的房間的牆壁,天棚上古老的壁畫在七層水晶巨型吊燈的映襯下如同場景真實的再現。這個華美之堂,這個華美之宮殿,西汀·菲欣賞著它們,如同是沐浴在金銀色共築起的光輝之中,神誌漸漸迷離。


    她的尚格大人被擋在了這金色之外的門外,此時能與她一起坐在這殿堂之上,與之共進晚餐的,隻有她的艾撒王。她看著麵前的一個盛裝的男子,這個一國最至上的男子,這個充滿了野心充滿了**充滿了強勢的男子。在他的麵前,在他的宮殿中,她是這樣的弱小無力,這裏的任何,哪怕是一隻酒瓶,閃爍出霸道的自豪,都總以令她這個外來者暗暗然失色。


    ‘無法麵對自己的命運,無法去選擇,無法去逃避,隻能去接受嗎,好麽,如此麽,要懷著深深的怨念麽……’


    此時誰站在門外,等待著自己的那個人,不,他不是涉水,不是她的一直隻會靜候她一從的侍衛長涉水。等待著她的,隻剩下她的老臣尚格,充當著那一角色,在門的外邊靜候著自己,真是悲哀麽?


    拉平她的裙擺,她半側坐在椅子中,晚宴並不是真正可以良好的享受食物的時間,確切的講這更是談判開始的場所。‘會快樂嗎,那麽什麽是快樂那,會幸福嗎,那麽什麽又是幸福那,既然被迫存在於此,那麽就隻能被迫的存在’。她微微含笑,深情的看著一旁的艾撒王,等待著那個男子說出他的預謀。


    事情如同她想的一樣,在西汀·菲聽完格貢·艾撒的又一次陳述建議後,她陷入不語中。他不驚波瀾的微笑,且氣定神閑,隻是他的目的卻是那麽的**裸,自然而然的將西汀邊界的幾處原燃料資源井劃規為艾撒的資源。她聽著他的掠奪,孤家寡人的坐在那,‘他淋著一個世界的雨,一個世界的此刻正淋著她’。


    “我想,我將無法嫁給您,我的艾撒王陛下,雖身居高位,不能任意而為,但經過慎重的考慮,我覺得自己無法承擔一個共同王國的王後的重任,無法有幸與您並肩於艾撒的禦座之上。”西汀·菲婉然微笑著,講出她所想說的。


    微笑在艾撒王的麵孔上,欣賞著她蹩腳的妝容……


    離開他的宮殿時,夜空好象又有要下雨的**,也許隻是陰了些,看象是就象是要哭而哭前的默泣。


    步下同樣沒有感情的理石台階,她站在空蕩蕩的平台前,昂頭看著稀奇的天象,又放眼望過去,有一層黑色的陰影停在天空的邊界,那是什麽那?風吹動著她的頭發,吹動著她沒有戴上的風帽的鬥篷,卻無法吹去她平靜如水的心情。


    “那是什麽那”她頭沒有動的衝身旁站立的老臣尚格講,“是‘帝政山’殿下”他擋住她身旁一側的狂風聲音並不大的說。“‘帝政山’,原來在艾撒看‘帝政山’卻是這樣的模樣,這到是沒有想到的事情,原來在艾撒也可以看到‘帝政山’隻是奇怪,我的西汀,為什麽會終日的積雪。”她說著在風中,眯起了眼睛,風將長歎快速的吹散,不在留下痕跡。


    她自由了,從此自由了,用西汀邊界的原燃料資源井做為自由的交換,出賣給了艾撒王,在她簽下與艾撒五十年的契約時,西汀邊界的原燃料資源井的使用權以及與之相關的一切就此就歸為了艾撒。


    她的婚事取消了,確切的講,是在艾撒王加冕禮上宣布他們訂婚並將從此準備兩國聯姻的大事,就此完蛋了。


    在最後一刻,她還是無法出賣自己的幸福,自己一生命運的幸福,格貢·艾撒也並不想難為她,雖然她成為王後對他來講是件利益重大的事情。不過,相對於那幾處原燃料資源井的誘惑,西汀·菲到是可以先放在一邊,什麽都沒有眼前的實際要實際,女王也會退也會廢也會死。但是,隻要這契約簽下,從此他的人就講名正言順的奪得它們的使用權,任他開發利用,直到挖成空井廢礦,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就連第三國想跳出來說話或是抗議,他都可以拿出契約,那是兩個王的契約,任何人都不可以否定的王權間的契約。


    風中的西汀·菲站了一會,就此自由了嗎,她又一次的昂頭看著什麽也看不清的夜空還有隱隱的‘帝政山’,怎麽一點的實質感都沒有那。突然的兩行淚水衝出她的眼瞼流淌下來,不知身旁的尚格能否看見西汀·菲的淚水,看到這個站在風中的女孩流下的流水。他隻站在她的身側,一言不發,擁有著涉水般的沉默,卻沒有涉水般的靈魂。


    好久沒有哭過了,她想,真的好久了。


    一個將不會被立為王後的殿下,隻能在幕間就此黯然的退幕,她已不再是那個華麗舞台上最耀目的主角,已經無法再去艾撒王的隆重加冕之禮,他的加冕禮中也不再有給她的位置。


    在這裏,她是已褪色了的娃娃,華美的玻璃罩子不再存在時,灰塵會落下來,無法阻止,越積越多,直到模糊她的麵孔,染灰她的華服。使去了寵愛,成為即將的垃圾。


    她笑了,卻無法止住自己的淚水,她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傷心,還是因為自己的心情,什麽化成她此刻的淚水。就連身旁的尚格都不會對她懷有任何同情,因為她的任性,因為她的獨斷,是她使西汀自從失去了邊界上才剛開采不久的原燃料資源井。她是西汀的女王殿下,西汀的一切在她掌控的時候都是她的,她的決定無人可以否絕,隻要她是西汀的女王,不關是多麽傷害西汀的事情她都可以任意的去做。鬥篷的暗兜裏放著一式兩份的契約書裏的其中一份,沉甸甸的壓在她心髒的位置,是衣裙束的太緊,還是契約的沉重,呼吸如此急促。


    放在矮桌上的百合,已開得半謝。


    這時她才想起,原來,是她的女侍每天為百合換水,她走了,和她的涉水隊長,所以,失去了關照的百合,開得如此沒落衰敗。


    客館中的侍從,被她天天斥責的沒有人願意主動聽候她的吩咐,隻要她不打鈴叫他們,他們也躲開落得清靜。坐在妝鏡前,對著鏡子,幹枯淚水將她臉上的胭粉衝出兩條發亮的痕跡,可憐的人兒。她半笑著,對著鏡子將束起的高高的頭發放下來,並抽出其中的假發,為了使頭發看上豐滿漂亮她在頭發的裏麵加了幾束假發。一頭柔順的秀發散下來,披在了她的肩上,睡裙上,裸露的肩胛。原來這麽看就是個平常的女孩麽,是啊,才二十來歲年齡,還那麽的年青麽,幸好沒有答應格貢·艾撒的婚事,成為王後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在她還沉浸在自己的自戀中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是誰?”她聲音高亢的說,心裏卻詛咒著勢利的侍從不知躲到哪去,竟任人這樣隨意的敲她的房門。“殿下,是我,尚格”門外傳來老臣尚格的聲音,“我休息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吧。”她沒有動地方的坐在妝鏡前,“殿下,是重要的事情,必須現在稟報您。”尚格在門外繼續的說。西汀·菲順手拿起椅背上的長絲質睡衣披了上,係好了帶子,端坐在軟椅,“那麽進來吧”她說。


    房門打開後又關上,“殿下”老臣尚格大人麵色沉重的進來,陰沉著臉,西汀·菲看到他的表情時,心中不免暗暗的想‘可不要為了簽約的事情,老頭子發怒。’她鎮定下來又帶上了一臉的偽笑,看著尚格走到她的麵前,她示意讓他坐下來說話。


    “我的尚格大人,有什麽事情令您如此憂心”她抿嘴微笑,卻忘記了她此刻幾近平民的裝束展現在尚格的麵前。“殿下,西汀內蔚出現叛亂。”尚格很直接的說出了這句話,笑瞬間凝固在她的臉上,本來那就是一具麵具罷了,凝固在臉上,就象是定了妝似的僵硬。“你說什麽?”她似乎沒有聽清他的所講。“西汀傳來消息,西汀的內蔚出現叛亂,他們正在預謀奪取西汀”她的身體向後摔了下去,摔在了厚厚的椅墊上,好半天,她什麽都無法說出來。


    “那涉水那?”突然她想到了那根寶貴的稻草,“據來自西汀的可靠的消息,他就是內蔚叛亂的主謀!”尚格毫不留情的看著癱軟在軟椅中的西汀·菲殿下說道。


    天棚上垂下來的吊燈光線很暗淡,暗到房間裏的一切都籠罩在層灰蒙中。“殿下,恕老臣此時此刻的直言,正是因為殿下您的任性,正是因為殿下您管理西汀的失策,才使今天的西汀,陷入如此的地步。您先濫用涉水這樣的人成為西汀內蔚的侍衛長與衛隊長,從來內蔚的侍衛長都出身於貴族,繼承家族血脈忠心為殿下而想。而現在的內蔚長官涉水,出身並不明了,更談不上耿耿世家。此次,殿下您的艾撒之行,是為西汀與艾撒兩國的聯姻而行,為兩國的共同繁榮,而盡您做為女王應盡的仁心。可殿下您並沒有做到這些,而且間接著使西汀失去了邊界的原燃料資源井,僅僅是因為您並不想為西汀犧牲自己個人的感情。我是您,殿下的老臣,您所想必為我所做,我無法阻止您的決意,此時,我僅希望您能聽聽您的老臣的建議,不要再任意而為,這關係到西汀,整個西汀,並不是您一人之事”尚格站起身來深深的向坐著的西汀·菲一禮,象是對他言語中的冒犯做出無聲的道歉。


    她的世界,在她的眼前,被尚格撕得粉碎。


    “您要我怎樣,此時,我又能怎要,我隻是一個女孩子,我隻想要自己的人生,我隻想走自己的路。我不想成為殿下,我隻想要自己的幸福。可到現在,我卻成為了一個不稱職的女王殿下,也無法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孩。您想要如何那,尚格,此刻我又能如何那,尚格。”淚水又一次的充滿了西汀?菲的眼睛,她坐在椅子中,用椅背的力量支撐著她的身體,沒有讓她就此倒下去。


    “我現在就回西汀,殿下,平息這場叛亂!隻是……尚格中肯的說著,“隻是,殿下,需要您來親自清除叛逆,下諭賜死內亂的主謀近衛軍衛隊長涉水,隻有這樣才能重拾臣心、民心,才能證明您與涉水的內蔚叛亂無關,才能證明您對斬殺叛亂治理西汀的果斷,才能證明你還有能力適合成為合格的西汀的女王殿下。”房間中靜了,西汀·菲麻木的坐在那,一旁是等待著她回答的大臣尚格。在這個異城它鄉,隻有他是西汀的人,此刻她是如此的孤獨,孤獨到如果他離去,那麽,就隻剩下她自己了……


    從內室書房中出來,淚水一瞬間不爭氣的衝出她的眼睛,滴在手中蓋著火漆封口的紙頁上,剛剛寫好的手諭,被她死死的掐在手中。


    “殿下”尚格上步向前伸過手去拿她手中的手諭,她還是死死的掐著它的邊緣不願放手。那是命,涉水的命,就被她緊緊的掐在手中,如果她就此的鬆開手,她的涉水隊長,就將死於此諭,死於她之手。


    最終,還是,被他拿走了,她的手指僵直著保持著最後鬆開那瞬的姿態,尚格已帶著從她手中抽走的手諭,去回到那個她已離開的西汀。


    為何一定要如此,一定要如此逼她,一定要如此的逼迫她,在最後一刻她還有些猶豫要不要下達,這樣一道決定人生死的手諭。可是尚格大人那,不容她再猶豫不斷,沒有給她任何的餘地死死的逼迫著她。


    她不想他死,真的,雖然,她能盡了自己最大努力,可以一切還是徒勞的枉然……


    更豐厚的淚水在他離去後,奔流似的流淌下來,濺濕了她的麵頰,她的衣衫,濺濕了她整個人,包括她發抖的身心……


    華麗的風景,轉身間就已是頹廢荒蕪,讓人感覺無法從容的可怕……


    ‘您生氣是從來不摔杯子的,殿下。’淚眼朦朧中,涉水的聲音又回響在她的耳旁。


    何時她已不自覺的拿起茶杯,已經冷了的紅色的茶,從杯子中蕩漾出來,濺到手上順著她握緊的指縫間流淌,稠厚的如同鮮紅的血漿劃過白晰的皮膚。西汀·菲用掌緊蓋著杯口,象壓住正在流血的傷口。


    一個沒有陽光的黎明,靜悄悄的來臨,透著潮濕、寒冷、失意、隕落,透著泥土與雨水混合後的滿是清涼的寂寞味道,沒有光明的清晨被蒙蒙的蒼白色的霧氣籠罩,懵懂的象垂死的人最後一刻平靜的站在那裏,略顯彷徨淡漠的雙眼看著這個不會改變的清晨,設想著在堅實的四壁後、在他的前麵遐想的天空上,是他不會等來的、不會再看到的,這一天升起的第一縷噴薄如血的豔陽,漸漸在那一刻,眼前的血色與天空永遠的融為了一體,朦朧,凝固,化為一頁卷起的泛了黃的相頁,成為時間被定格後的記憶殘念。


    於是,就象是要哭泣時還未哭泣時,含在眼睛中漸漸開始發冷的淚水,淡淡的,平靜的,一切終在這個黎明前被無端的扼殺,成為難以平複的遺憾、惋惜……


    ‘是涉水嗎?’‘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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