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忍了。


    路過銀州,她們的慘叫聲讓一個腰間帶長刀的人聽見了。


    此人眼如星,刀如電,聲音也極動聽。


    正是定遠軍主帥衛薔。


    那時衛薔身邊正帶著封鶯。


    她們姐妹倆被交給了正好休息的封鶯照顧,柳陳霜與封鶯交好,也她們姐妹倆極好。


    圓子養了兩個月就好得差不多,薄方子因為有地方縫了針多修養了兩個月。


    元帥要送她們讀書,薄方子一邊讀書一邊偷偷學如何做一個細作,圓子在偷偷學她。


    兩年後,薄方子姐妹二人因為會說荊州話成了定遠軍派到荊州的細作。


    一做就是十年。


    “元帥,我能見兩位隊長嗎?”


    “柳陳霜在鄧州襄州,封鶯倒是好見。”衛薔又給薄方子倒了一杯水,“不如你先去雲州,雲州有個軍械所開的學堂,你去學兩年,等定遠軍打下南吳你再去江州,如何?”


    薄方子搖頭:


    “元帥,我隻想留在……荊州,您不必為我費心了。倒是元帥,您在荊州留多久?”


    “我呀。”衛薔想了想,“三月我得去絳州一趟,要是戰事順利,我在荊州待到明年六月,最晚明年八月我是得回北疆一趟的。”


    女子小心說道:“元帥您走的時候我協助封隊長剿滅荊州的不留行。”


    衛薔問她:“那你到時候就願意做別的了?”


    帕子遮了下唇齒,薄方子笑著道:“到時元帥不妨再問我一次。”


    ……


    趙啟恒在皇陵不見了蹤影,衛薇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做的。


    “好啊,阿薔留在洛陽給她的部下,她用了去救一個姓趙的!”


    疾走了幾步,衛薇已經很多年沒遇到真正讓她氣成這樣的事了。


    “這種人,阿薔還讓她當世子?!哈,她倒不怕自己的基業毀於一旦!?”


    衛薇都不知道該怎麽罵衛瑾瑜了,趙家對衛氏做過什麽?對衛瑾瑜她爹娘做過什麽?對衛瑾瑜的祖父母又做過什麽?


    衛家的三個女兒,一個揮刀殺人以命相搏,一個在深宮裏沉淪半生,一個、一個就是被害死了!死後也不得清名!


    她倒好!衛瑾瑜她倒好!用衛家給她的一切去救一個姓趙的!


    收到宮裏來的密信,薑清玄薅斷了自己的一根胡子。


    “瑾瑜?”


    他都忘了自己還在病中,快步走到側院,就看見瑾瑜正躺在房頂看太陽。


    “瑾瑜,你可知阿薇從宮裏來的信上說了什麽?”


    “說我狼心狗肺,說我不配姓衛,說我……色迷心竅?那也挺好。”女孩兒動也不動,口裏懶懶說道。


    薑清玄看著自己的曾外孫,幾乎要歎息出聲:


    “你也知道?!你可知道……你到底對那趙家小兒到了什麽地步?!”


    “到了……”衛瑾瑜翻身從屋頂跳下來,“不過是到了不配承襲我姑母天下的地步。”


    她笑著這般說道。


    第234章 覆雪   “這世上有兩個人對我好,一個是……


    “大娘,這魚怎麽賣呀?”


    穿著淺褐棉衣袍的女子蹲在地上問正賣魚的婦人。


    頭上包著洗褪色的藍巾子,婦人神色有些為難地左右看看,轉身從一旁拉了另一個婦人過來。


    “青魚草魚鯉魚都是三文錢一斤,鱖魚這個時候難得,八文錢一斤,小娘子看好了哪條魚呀?”被拽過來的婦人頭上包了個紅巾子。


    知道之前那婦人聽不懂官話,女子拎起來兩條鱖魚,對紅頭巾的婦人說:


    “這兩條鱖魚勞煩您幫我稱了。”


    “北麵來的郎君娘子都太客氣了,我們收錢賣魚,一點也不勞煩。”


    婦人稱了魚,笑著道:“一條兩斤半,一條兩斤五兩,抹了五兩,收您三十六文。”


    女子遞過錢去:“一共四十文,再將這些小蝦添給我可好?!”


    “哪有不好的?”婦人拿起一片幹葉將小蝦包了起來,“從前各家得用的仆從好買了這小蝦回去焯水拌菜吃,現在沒有仆從了,各位給定遠軍采買的都愛要些吃起來省事的,娘子您不買這些小蝦,我們又得帶回去自己吃了。”


    回身將四十文錢如數放在藍巾婦人的手裏,婦人又從自己攤上抓了一塊半尺長的藕與小蝦一並遞給了買魚的女子。


    早被漁網、纖繩、魚鰭和冷水給磨礪成粗黑的手像是一片老樹的皮。


    “這是藕,娘子你從北方來,少見咱們荊州風物,這藕您就去了皮切成段與豬肉一起煮,保管能得了味道。”


    女子看著手裏的藕,問道:“那您攤子上的藕,那些定遠軍的采買會買嗎?”


    “有些會!”婦人笑,“湛盧部的林校尉就帶人來一車一車地買藕回去,還有橘子、芋頭,還問我們怎麽吃,要不是穿著那軍衣,咱們還以為是鄰家的娘子來說話了呢!”


    她說完,身後戴著藍巾子的婦人拽她後領,她轉了回去,聽了幾句方言又轉了回來:


    “林校尉著實是好人,聽說阿細傷了手,先付了五日的魚錢,後來才知道是林校尉自己的錢先墊的,這位娘子我看你腰上有刀,也是從軍的女將軍吧?您比那林校尉的官職是高是低呀?您要是林校尉上峰,可千萬好好誇她。”


    一手提魚,以後端著蝦和藕,女子低頭看了自己腰間的長刀一眼,一雙極亮的眼睛已經帶了笑意:


    “我不過是個小卒,做事比不上林校尉,大娘您放心,等我回營一定到處說說林校尉的心善。”


    兩位婦人連連點頭。


    會說官話的婦人說:“娘子你下次來,我挑嫩藕送你!”


    女子晃了晃手:“不必不必!”


    這個時節的藕都是沿水而居的百姓下到冬日冷水中千辛萬苦挖出來的,手腳泡爛都是常事,看婦人手背上的層層凍傷就知道她這賣藕的日子也過得辛苦。


    與兩位婦人道別,女子又在這城外的集市上晃了晃,五更初刻,軍中的采買就會來集市,過了清晨,這集上的買賣就多是些小生意了。


    自從定遠軍依安民法分了百姓田畝和水塘山林,集市上賣東西的越來越多,願意來集上買魚菜的百姓也越來越多了。


    進了臘月,不少人拿出了自己製的幹菜和幹菌子來賣,幹菜貴在鹽上,在這買半斤趕上在北疆買十二兩,幹菌子就全靠百姓春秋季節去山上找,貴在了少。


    走了約有十丈,女子看見一家賣幹菌子的將菌子收拾得甚是幹淨,沙土草葉一概沒有,又蹲下來買了半斤。


    走走停停到了城門口,有一穿著青袍的女子迎了上來。


    “元帥,您說是要買菜,一買買了一個時辰。”


    雙手提著東西的衛薔麵上帶笑:“這水邊的市集跟旁處不同,逛著逛著我就忘了時辰。”


    南宮進酒接過了幹菜和菌子,嘴裏道:“孫刺史還沒到,各處還要元帥拿主意,財管司李管事和民事司來管事都來問撥款撫民過年一事,封學政與建部要與您定州學的地址,小衛將軍來匯報水軍練兵之事,您倒好,說了一聲買菜就沒了蹤影。”


    “總坐在那批文書、與人商談,仿佛身上隻長了手和嘴,出來看看能知道的可是要更多些,為官執政,靠的是腳和眼。”


    衛薔把臂肘搭在南宮進酒肩上,帶著她轉身看向民居:


    “你看,荊州百姓不怕咱們了。”


    南宮進酒左右看看,不知衛薔是看見了什麽。


    “你看牆上掛著的幹雞。”衛薔抬起端著蝦和藕的手指給她看,“要是還覺得定遠軍是會強他們害他們的,哪會將幹雞掛在旁人能見的地方?”


    南宮進酒恍然大悟。


    衛薔轉身繼續走,南宮進酒跟在她身側。


    “荊州缺鹽,高家將鹽利緊握在手,不許販私鹽入荊,鹽價近三百文一鬥,比前唐永貞年間的官鹽價還高,年前得再籌一千鬥鹽運過來。”


    一邊說著,衛薔在心裏算著賬,唐代時從鄧州到歸州、荊州等地都屬山南道,是僅次於劍南道的鹽產區,現如今卻廢弛至此,鄧州襄州等地還好些,高家父子將荊州、歸州原有幾處鹽場砸了大半,隻為能以鹽牟利。


    實在是以庶民之血豐財狼之脊髓。


    “還得讓工部派些治鹽之人來荊襄等處勘察舊有鹽場,看看能有多少複工的。”衛薔說道。


    南宮進酒將此事默默記下,隻等回去之後寫成文書。


    兩人走在街上,衛薔轉頭見一繡坊,說道:


    “荊州的絲絹倒是不貴,聽說洛陽那邊有蓄了棉花在裏麵的絲被,倒可以給小阿盈做一條……做件氅衣也不錯。”


    兩人在路上又磨蹭了半個時辰才回了官署。


    剛進門就被李若靈寶堵了個正著。


    “元帥,從洛陽來了密信。”


    將信遞給了衛薔,她又轉身對南宮進酒說道:“要你去迎元帥快些回來,你是不是與元帥一同逛了起來?”


    南宮進酒羞愧低頭。


    衛薔將東西都送到後廚,跺了跺腳坐在火盆邊,打開紅封的書信。


    木炭上微小的火舌在濕氣中竄了一下。


    李若靈寶看過去,隻覺得一簇火光在自家元帥的眼中明滅。


    衛薔一鬆手,那封信落在了火盆裏。


    火焰頓時拔起,將紙頁吞噬成灰燼。


    “寫一封調令,給魚腸部大隊長甘鵬,即日起他統管洛陽的魚腸。”


    李若靈寶是知道衛瑾瑜是洛陽魚腸管事的,聽到此調令不禁一愣。


    衛薔沒管旁人想什麽,看向端坐在案後的裴盈:


    “令勝邪部借調到魚腸的主訊官周持南下絳州。”


    “是,元帥。”


    “令勝邪部管事衛雅歌往白山清查這些年派往白山的各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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