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時候有沈辭在。


    ***


    舟城外,副將氣喘籲籲,“將軍,沒有天子和太子的蹤跡,聽描述,昨日一整日,進進出出的馬車和護衛諸多,舟城原本就是繁華處,大隱隱於市,很難查出蹤跡,不知道人去了哪裏?”


    另一人也道,“城中已經有譚王的人在盤查和搜索,不敢再細問,怕稍後引來譚王的人;好的是,譚王的人應當也沒有發現天子和太子的蹤跡,也在排查,所以,天子和太子暫時還是安全的。小洛還留在城中繼續打聽,若是譚王的人探出了消息,我們也知曉。”


    眾人的目光都向沈辭,無論願不願意承認,事實是,所有的線索在舟城都斷了……


    馬背上,沈辭看著手中的地圖,目光掃向舟城周圍。


    陳翎不會去楯城。


    這麽明顯的陷阱,陳翎不會自投羅網……


    他會去哪裏?


    沈辭一遍遍看向地圖上,舟城四周,不會回懷城,不會去楯城,周圍至少還有五六座城池,五六條路。譚進的爪牙會在各條路上尋人,但他們走錯就會錯開……


    陳翎會去哪裏?


    沈辭一時想不到。


    周遭馬蹄聲響起,副將警覺,沈辭也飛快收起地形圖,但副將目光微訝,“是……是韓將軍?”


    沈辭定睛,果真見是韓關。


    “將軍!”韓關騎馬上前,這一路是循著立城守軍的記號來的,一連跑了兩日兩夜才攆上,“將軍,末將打探到了,早前的駐軍是屈光同和付門慈率領的駐軍,現下已經抵達懷城了,屈光同和付門慈跟著譚王一道反了!”


    沈辭臉色微變。


    他早前讓佟初去淼城給姑父送信,讓姑父率駐軍救駕,平南駐軍是可以和正麵和譚進手下的駐軍抗衡的,但眼下還有屈光同和付門慈……


    沈辭眸色黯沉了下來,萬州兵強馬壯,但要指揮得動敬平王府救駕,除非是天子信物。


    譚王兵變懷城,消息一時半刻傳不到萬州。


    除非找到陳翎。


    沈辭再度陷入僵局。


    “對了將軍,還有一事。”韓關繼續,“將軍之前讓打聽駐軍的事,所以末將順道多打聽了一些,有小道消息說,周遭的還有一處有駐軍調動。”


    “哪處?”沈辭轉眸看他。


    韓關應道,“阜陽郡東南遭了水患,流民大批湧向結城,阜陽郡怕生亂,所以調動大批駐軍去結城維持安穩。末將打聽的時候,打聽岔了,也打聽到了這一條。末將忽然在想,結城恐怕是周遭唯一一處還有在駐軍守護的城池了。”


    韓關說完,沈辭整個人僵住。


    很快,重新打開地形圖,查看結城和舟城的位置。


    舟城到結城三日路程,若是晝夜趕路,最快可以壓縮到一日半。


    但天子帶著太子,路上一定會遇到譚王的爪牙,所以三日的路程最快會到兩日多一些。


    懷城不能回,楯城是死路,但如果結城有駐軍在,可以在結城死守,而後讓人拿天子信物,去平南,萬州,豐州三處調動駐軍討逆。


    陳翎的人調得動敬平王府的人……


    陳翎去結城了!


    今日在舟城的時候,打探到前兩日從懷城來舟城的路上下過暴雨,耽誤過一日時間,所以天子應當是昨日晌午前後到的舟城。譚王謀逆,拂曉破了懷城,消息輾轉傳到舟城差不多也是晌午,也就是說,天子應當是昨日晌午從舟城往懷城去的。


    眼下是晨間,他們要是追趕,差不多要到今夜明晨去了!


    沈辭喉間重重咽了咽,“去結城!要快!”


    ***


    晨間同譚王的人遭遇過之後,陳翎處又接連遭遇了兩三次譚王的人。


    所幸對方的人不多,禁軍侍衛都能應付。傷亡也不大,但是位置和行程暴露了,危險就會尾隨。


    到了剛才遭遇那一波,已經算是惡戰。


    早前的一百餘騎,一個白日的時間也隻剩了不到五六十人,照此下去,到結城風險很大。


    但已經沒有退路。


    方嬤嬤抱著太子,終於知曉天子昨晚說的一定不會順利的意思……


    阿念有些嚇倒,但因為是太子,也因為一直跟著陳翎,陳翎也告訴過他遇事冷靜不要慌張,阿念其實比同齡人勇敢也大氣得多。


    才經過一場惡戰,陳翎同石懷遠在一處說話。


    方嬤嬤抱著阿念,阿念看她,“方嬤嬤,我們還有多久到?”


    方嬤嬤溫聲道,“明日晌午過後一些,殿下別擔心,有陛下和石將軍在,會順利抵達的。”


    阿念聽話點頭。


    方嬤嬤看了看天色,眼下近黃昏了,那就是還有一個晚上,一個上午……


    周圍的禁軍有的在戒嚴,有的在包紮傷口。


    阿念目光看向父皇處。


    因為離得遠,所以聽不清在說什麽,但見父皇同石將軍在一處的時候,眉頭緊鎖。


    “陛下,這是從剛才的人身上搜出來的。”石懷遠將紙箋遞給陳翎。


    這樣的紙箋短小精幹,是專門用於信鴿傳消息的,紙箋上隻寫了幾個代號,但能認出“結城”字樣。


    ——是譚進猜到她的行蹤了。


    都是早前意料之中的事,不過遲早而已,但比她想象中要更快了些,所以去結城的一路,恐怕會更危險。


    陳翎眸間不算慌亂,但看向石懷遠時,聲音更低沉了幾分,“懷遠,朕有事同你說。”


    石懷遠拱手。


    陳翎道,“今日晚間若有危險,你替朕帶方嬤嬤和太子去安全的地方,譚進首要找的是朕,他要挾天子以令諸侯。必要的時候,朕和太子分開,你替朕守著太子周全。”


    “陛下?”石懷遠驚訝。


    陳翎近前一步,沉聲道,“聽好了,朕若是有事,就將太子送到沈辭處。”


    ……


    馬車在夜色中疾馳,除了阿念,今晚無眠。


    昨晚馬車還在林間歇過一兩個時辰,眼下根本不敢停。


    陳翎抱著懷中的阿念,今晚糯米丸子是在她懷中入睡的……


    他自幼沒有爹,她雖然守著他,但也慣來待他嚴苛,她知曉阿念一直羨慕旁人有娘親。初一宴的時候,百官會攜家眷入宮拜謁,每當有家眷抱著孩子的時候,阿念遠遠看去,都會很羨慕。


    可惜,她沒有一日讓他知曉,她是他娘親,總想著等他大些的,穩妥些的時候。


    陳翎吻上他額頭,心中想著若是這一趟安穩,等回京中的時候……


    思及此處,忽得馬車猛然一顛。


    這次不同早前!


    早前是車輪碾過石子的顛簸,眼下是馬受驚的聲音,翻到在地,連帶著整輛馬車都跟著側翻了過去!


    “陛下!”方嬤嬤驚呼。


    陳翎護緊懷中的阿念,周圍全是短兵相見的聲音!


    馬車其實已經側翻過去,是身側的幾個禁軍侍衛眼疾手快,將馬車拽住,雖然馬車重重翻過去,卻沒有徹底砸向地麵。


    “帶陛下和太子下馬車!”石懷遠高呼一聲。


    周遭的禁軍上前。


    馬車沒有砸向地麵,所以馬車中,陳翎和方嬤嬤沒有受太重的傷,阿念一直被陳翎護著,除了嚇倒,也沒有受傷。禁軍接他們下馬車的時候,方嬤嬤才見陳翎應是方才頭撞上了馬車一處,磕破了,有些血跡。


    “陛下!”方嬤嬤嚇壞。


    “沒事!”陳翎沉聲。


    阿念也抱緊她,雖然咬著唇,但是一聲未吭。


    周圍兵荒馬亂,對方的人手明顯比禁軍多很多,再留下沒有出路。


    “陛下!走!”石懷遠上前。


    禁軍分為兩批,一批人在殊死抵抗,另一批人由石懷遠帶著,護著陳翎,方嬤嬤和太子撤開。


    陳翎抱著阿念跑不快,石懷遠接過太子。


    方嬤嬤緊隨其後。


    還有幾人跟在陳翎近側。


    對方人數太多,沒有勝算,隻有當機立斷趁著夜色潛入林間。


    到處都是廝殺聲,對方見他們要跑,不要命的衝上來。殊死搏鬥中,石懷遠抱著阿念被對方衝散!


    阿念害怕,但是記得陳翎的話!


    石懷遠看向陳翎,想起早前天子的交待。


    陳翎也看向石懷遠,“走!”


    周遭的廝殺聲中,石懷遠死死咬唇,抱了太子離開。


    阿念攥緊石懷遠衣襟,眼見著同陳翎遠隔越遠,阿念想起,不要哭,不要鬧,眼淚包在眼眶裏……


    “陛下,走!”另一處,禁軍也護著陳翎離開。


    慌亂之中,禁軍被迫分成了三批人。


    陳翎身邊的禁軍都是百裏挑一的身手,這次跟隨陳翎外出的一百餘騎更是其中的精銳,一批二三十餘人,護著陳翎逃開;另一批二三十餘人留下來斷後;還有一批十餘二十人,同石懷遠一道,護著太子和方嬤嬤往另一個方向逃去。


    林間近乎一片漆黑,隻有月光星辰,晦暗不明,但根本不敢停下來。


    隨行的禁軍侍從中,有人打開了火星子,但不敢點亮火把。


    漸漸得,身後的廝殺聲慢慢隱去。


    一是,已經走得遠了;二是,恐怕那二三十餘人應當沒了……


    夜色沉寂,刀口都在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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