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進和屈光同久在沙場,從馬蹄聲就能聽出這支隊伍至少有一千多人。


    眼下,他們隻有幾十餘騎,根本無法硬拚。


    若是被發現,隻能跑。


    譚進麵色要比屈光同沉穩得多,眼下自亂陣腳並無用處,隻能祈禱對方安穩過去,若是沒有安穩過去,也隻有想下一步如何做。


    馬蹄聲陣陣,往前走去,應當快了。


    屈光同深吸一口氣。


    隻是忽然,聽到陸鳴簡的聲音,“等等,先等下。”


    譚進和屈光同臉色都變了。


    “世子?”石懷遠不解。


    陸鳴簡嘿嘿笑道,“方才忘了,眼下憋不住了,就這裏解決了吧。”


    石懷遠舒了口氣,“你們兩人,跟上。”


    陸鳴簡下了馬車,“別別,這麽遠就好。”


    等陸鳴簡行至角落處,開始紓解,整個石坡下方氣氛都凝固了,屈光同看著從舒服頭頂劃過的……屈光同握緊了佩刀。


    譚進咬緊牙關。


    自十歲跟著父親上沙場,他就沒受過這種辱!


    但眼下……


    譚進攥緊掌心,若是手中有茶盞,定然都會捏碎了去。


    陸鳴簡又打了一個嗬欠,然後提褲子轉身,屈光同看向譚進,心中都是屈辱。


    陸鳴簡離開到足夠安全之處,“石將軍,那裏有人!躲在石坡下!我看到劍光了!”


    陸鳴簡的這一句讓所有人驚住!


    包括譚進和屈光同!


    陸鳴簡其實方才在打嗬欠和提褲子掩人耳目的時候,就已經嚇得腿都在打顫,但強忍著沒出聲。


    方才他自己一人在這處,要是起衝突,就算沒被砍死,也一定被扣下來做人質!


    他雖然沒上過戰場,但是劍光還是能分出來的!


    周圍都是火把,他尿的時候,反射出了刀光一淩!


    須臾間,全是拔劍拔刀的聲音。


    “保護世子!擒拿譚賊!”石懷遠高喊一聲。


    到處都是火光,也到處都是劍光,頃刻間,石坡前後的人暴起,很快,雙方短兵相見,伴隨著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


    陸鳴簡早前再有心理準備,眼下也忍不住咽了口水,趕緊躲在紫衣衛身後。


    天哪!


    好快!


    到處都是廝殺聲,是真的在搏命,石懷遠也拔刀護在他跟前。


    周圍黑漆漆的一片,很難判斷處誰是譚進,但是周圍都廝殺在一處,首要是護著平南侯世子安全,這是陛下特意囑咐的!


    是,他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譚進!


    這波人就是潭州駐軍!


    “殺啊~”到處都是高聲呐喊,到處都吸引人注意。


    這幫人一定是跟隨譚進的精銳,所以很清楚如何分散對手的注意力。


    “譚進在哪裏?”陸鳴簡又慌又激動,又強壓著緊張。


    石懷遠沉聲道,“哪裏在搶馬,譚進就在哪裏!”


    石懷遠說完,陸鳴簡恍然大悟,對對對!


    他們人手肯定不夠,打不過這裏,隻能跑,要跑就隻能搶下馬匹,是!


    陸鳴簡再次激動。


    “都給我盯好了!”石懷遠高聲。


    “是!”紫衣衛應聲。


    而就在同時,屈光同拽了一人下馬,“叔父!走!”


    “署眾!”譚進也在混戰之中受傷,很清楚此刻留下就隻有思路一條。


    “叔父先走!留得青山在,叔父還有一日可以東山再起,你們帶叔父先走!”屈光同伸手又將一人從馬背上拖下。


    “在這裏!”有紫衣衛在混亂中發現幾人。


    “是譚進!”陸鳴簡高呼。


    周圍的人一擁而上。


    “走,叔父!”屈光同和剩下的二十餘個死忠侍從一道守在必經之處。


    譚進躍身上馬,署眾!


    “駕!”譚進打馬揚鞭,身邊跟著的隻有十騎不到。


    “譚進跑了!放箭!快放箭!”有紫衣衛首領大喊一聲,刹那間,譚進身後如箭雨一般嘩嘩墜下,跑在身後的幾匹馬連人帶馬也都翻下。


    譚進在夜色中疾馳中,也忍不住回望,隻見屈光同等人已在箭雨中化為血海。


    陳翎!陸鳴簡!


    他竟然被這些黃毛小子逼到這等境地!


    虎落平陽被犬欺,想他譚進當年是何等的梟雄!


    今日竟要淪落到如此境地!


    但眼下悲憤並沒有任何作用,身後還有源源不斷的追兵在,這次要是被攆上,他身側隻有五騎,根本不可能逃脫,他不能停下來!


    身後都是“嗖嗖”的箭矢聲,也有箭矢擦肩而過,射中一側親衛的。


    還有信號彈在頭頂響起。


    但沒到最後一刻,他都不會走投無路!


    想要他的命,就得拿命來換!


    譚進眼底猩紅。


    駿馬依舊在黑夜中疾馳,譚進握緊手中佩刀,身前一騎在前方開路,左右兩側各有一騎,還有一騎墊後。


    不要給他逃脫的機會,隻要給他逃脫的機會,他終有一日能捏碎陳翎的脖子!


    譚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思緒間,前方忽然出現密密麻麻的火光,譚進一驚,跑在他前麵的一騎來不及勒馬停下,被忽然牽起的韁繩絆倒在地。


    連人帶馬都摔了出去,直接摔得口吐鮮血。


    譚進和左右兩騎都隻來得及勒馬,但是因為離得太近,即便勒馬,也跟著人仰馬翻,不如早前的人摔得那麽重,直接吐血,卻也重重到底,撞擊在一處。


    怎麽會!


    譚進抬頭,不可思議看向身前,怎麽還會有人埋伏在這裏?!


    譚進扶著骨折的左臂起身,一身狼狽,身上也都是早前同陸鳴簡,石懷遠遭遇時在混亂中被砍傷的傷口。


    譚進狼狽起身,淩冽凶狠的目光卻在身前的沈辭處停住,輕嗤中帶著意外,“沈辭?!”


    似是被眼前這幕刺激到了,忍不住大笑,“竟然是你!不可能,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譚進眼底猩紅,比起眼下的境遇,他更難接受的是自己的時運不濟,在這裏撞上沈辭。


    沈辭淡聲道,“回阜陽郡的一路,我看了所有關於譚王的戰場記載,你一共戰敗過十次,其中七次被人逼到逃命死遁,這七次中有五次五次,你都是掩人耳目,貼著對方主帥所在之地逃走的。我正好想,譚王這次會不會也貼著楯城走坤城一線,便調整了線路。剛才途中看到信號彈才讓人準備,卻沒想到真的在此處遇見了譚王……”


    譚進僵住!


    很快,譚進再次失聲笑開,“好……好……好你個沈辭!”


    第041章 醋


    沈辭看著他,沒有說話。


    譚進又接連失聲笑了良久,沈辭也都沒有打斷他,隻是一直看著他。


    譚進原本同他離得算遠,忽然停下不再大笑,而是走向他。


    沈辭身側的紫衣衛紛紛拔刀,沈辭伸手,將最近一人的佩刀按回刀鞘中,旁的紫衣衛麵麵相覷,而後也跟著收刀。


    譚王早前就受了很重的傷,方才摔下馬背,重重撞在地上的撞擊力,都直接將手臂撞骨折,眼下的譚王,確實威脅不到沈將軍……


    譚進見沈辭如此,低沉笑道,“沈辭,你有膽識。你比你老子強!”


    沈辭還是看著他沒說話。


    譚進也繼續上前,“我原本以為,沈家自你祖父之後,沈家的子孫都徒有其表,一個能上戰場的都沒有,倒是你,沈辭,你一個從未去過邊關的人,在立城跟著劉堅幾年,摸爬滾打,比你老子,比你大哥都更有出息!劉堅教得好啊,你是他的愛徒,他把畢生所學都交給你了,也把立城邊關都交給你,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托付!”


    沈辭沉聲,“你到底想說什麽?”


    譚進終於走到他跟前,仿佛頭一回這麽仔細打量著他,而沈辭也未退後。


    “像!真像!像極了你祖父!”譚進輕哂,“你們沈家終於出了一個沈辭,你祖父九泉之下也應當安息了。”


    譚進言罷,猛然伸手,袖中匕首突顯。


    沈辭身後的紫衣衛驚慌,“將軍!”


    但話音未落,沈辭已經順著匕首的方向握住他的手,譚進一驚,想掙脫,但另一隻手已經骨折,根本沒辦法使出力道,被沈辭整個人握住手臂反扣壓在地上,匕首摔在一側,唯一能動的那隻胳膊也被憋在身後,臉貼在地上的塵土上,根本動彈不得。


    周遭的紫衣衛才通通舒了口氣,沈將軍是心中有數的。


    眼下,譚進已經動不了,沈辭也伸手按住他的胳膊,確保他沒辦法再起身,才低聲道,“王爺也是征戰沙場的人,最後的體麵也不要了嗎?”


    “體麵?”沈辭的這句話似是再度刺激到了譚進,譚進早前吃進去的灰都吐了出來,同樣低聲道,“你知道什麽叫體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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