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見麵的時候,說大哥背上的傷一直沒有痊愈,什麽傷一直反複,灼得夜裏睡不安穩。


    沈辭莫名想起曲城那場大火,燒成灰燼的客棧裏也有柳土。


    燒傷?沈辭愣住,整個人麵如死灰。他讓郭子曉查過,要麽是真的同大哥無關,要麽,就是被大哥一手清除了痕跡。


    那大哥是早就想好的。


    還有他早前一直覺得奇怪的,懷城之亂,他就這麽剛好出現,即便是兩個方向,也是在附近。其實是因為大哥同他說,姑母想他了,也正好後續是山海生日,讓他去平南看望姑母,順便回來給山海過生辰。


    如果不是大哥,他不會回來……


    剛剛好那個時候,沈辭倒吸一口量。


    遂又想到韓關同郭子曉所說,在阜陽郡的時候,他們曾被人迷昏過,韓關和郭子曉久在邊關,自有警覺,不會那麽輕易被人放倒,尤其是西戎人。


    但他當時根本就沒往大哥處想。


    而早前大哥帶山海來邊關駐軍的時候,韓關有一次說得開心,同他說行走在外,處處小心,什麽碗筷都是自己的,根本毒不到他們,除非,是放在無色無味的熏香裏……


    大哥那時在,他很清楚。


    這其中一樁樁一件件,全都牽涉譚進和哈爾米亞,還有陳憲。


    沈辭又倒吸一口涼氣,想起早前看地圖的時候,想起的,哈爾米亞出現的幾處,全然沒有規律,但不應當這麽熟悉燕韓國中,是有人在給他當向導!


    ——是不是覺得你救了珩帝,珩帝就信任你?


    ——有沈迎在,你們天子怎麽會信任你?


    ——沈辭,你該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吧?


    忽得,沈辭背後驚出了冷汗,是大哥?


    要不怎麽會忽然離開燕韓,要不怎麽會將山海過繼過他?!


    忽然間,所有的念頭都似潮水般湧入腦海,讓他震驚得合不攏嘴,“大哥,怎麽會?”


    沈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第107章 頭兒回來了


    許久過後,沈辭都沒動彈。


    還是夜深時,何伯擔心來看他,見他還坐在暖亭中出神。


    “二爺,怎麽還沒睡?”何伯上前。


    沈辭才從先前的渾渾噩噩中回過神來,先前腦海中的思緒險些將他吞沒在無盡的黑暗裏,先是父親的死,而後是大哥。兩者交至在一處,他根本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


    “何伯?”沈辭出聲。


    何伯上前,“二爺不歇著?”


    “睡不著。”沈辭愁眉緊鎖著,看向何伯時,眸間擠不出笑意來。


    家中的事何伯大抵都清楚,但大哥的事,未必會告訴何伯。


    若是大哥若是與譚進和哈爾米亞中的任何一個有牽涉,都是謀逆或通敵,大哥連山海都過繼到他名下了,也諸事都未告訴過大嫂,應當是想將沈家,爹和他都摘出去,這種事情,何伯未必知曉,也不應當知曉。


    何伯溫和道,“老奴知道,老爺過世,二爺心中難過。但逝者已矣,若是老爺看著二爺如此,心中定然也會難過。老爺在的時候,最希望大爺和二爺諸事順遂,二爺應當明白老爺的苦心。至少,老爺在天之靈,是惦記著二爺的,也不想看到二爺眼下如此……”


    何伯一直在爹身邊照顧,也是陪著爹最久的人。


    看著何伯,沈辭會想起爹在的時候。


    沈辭一聲輕歎,“何伯,我爹走得安詳嗎?”


    何伯愣住。


    沈辭沉聲道,“他一身舊疾……”


    沈辭沒有再說下去,咬唇仰首望著夜空,“大哥不在,我若是早些回來多好!”


    至少爹還在的時候,還有人陪著他……


    他很難想象爹那時候的惶恐和無助,大哥也好,他也好,甚至山海都不在家中,隻有嫂子一人,爹心中恐怕都是遺憾。


    沈辭低頭,指尖插進鬢角發間,一聲歎息似有千斤沉重。


    何伯看了看他,輕聲道,“陛下路過安城時,聽說老爺病重,帶太子來看過,當時囑托了不要聲張。”


    沈辭抬眸,“何伯你說阿,你說天子帶太子來過?見過我爹?”


    何伯點頭,“是,天子帶太子來過府中,天子同太子都與老爺說過話,太子還同老爺投緣,在一處很久。”


    沈辭目光凝住,心中百感交集,也複雜幾許。


    何伯繼續道,“天子下詔追封老爺,也讓公子在太子身邊做伴讀,眼下聖旨應當還未到,此事也沒聲張。二爺,您不知道,老爺見太子的時候,很高興……”


    沈辭眼眶再度紅了。


    “老爺久病多時,那日同殿下在一處說了許多話,屋中都是笑聲。二爺問起老爺走的時候,老爺是夜裏或晨間走得,走得很安詳,臉上還帶著溫和。”何伯應聲。


    沈辭眼眶再度紅潤。


    阿翎知曉爹病重彌留……


    是特意讓爹見阿念的。


    沈辭闔眸,想起她會千裏迢迢到立城,就為了同他成親,然後三天便折回也未說旁的,就因為他的一句話。再是出哈爾米亞事情的時候,她說他沒做錯,但同蒼月斡旋後,她沒有再見他就離開了立城,是置氣,但不想同他戳破……


    他也記得盛文羽質問他,至天子威嚴於何處?


    他是臣子,但因為她是阿翎……


    “二爺,老奴也有話同二爺說。”何伯拱手,沈辭從思緒中回神,“怎麽了何伯?”


    何伯歎道,“二爺,老奴前日也同大夫人提起過了,大夫人也允了。老奴一輩子都在跟著老爺,習慣了同老爺一處,但如今老爺不在了,大爺和二爺,還有小公子都不在府中,府中便冷清了。老爺早前前有舊疾在,許多一直想去的地方總同老奴念叨著,沒機會,也一直沒去過,老奴是想眼下老爺不在了,老奴想帶著老爺念想一道,老爺想去的地方,老奴替老爺去了。”


    “何伯……”沈辭心底的複雜情緒一時難以形容。


    自他懂事起,何伯就在家中。


    如今爹不在了,大哥……何伯再一走,幼時家中仿佛沒剩下誰了,祖父還在時,興盛一時的沈家漸漸沒了往昔痕跡,如今,連何伯也要走了。


    沈辭喉間哽咽。


    何伯躬身,“二爺,日後老奴不在,還望二爺自己多保重。等老奴回燕韓京中時,再來見二爺。”


    沈辭含淚,“何伯,你什麽時候走?”


    何伯應道,“等二爺離家後,老奴,想多在家中陪二爺些時候。”


    沈辭頷首,“好。”


    何伯又摸了摸眼角,“二爺,此行路遠,日後未必有時日再見,二爺要多保重。”


    沈辭點頭,“我知道了,何伯,無論日後在何處,若是要我幫忙的,你隨時讓人尋我。”


    何伯再度躬身拱手。


    ***


    燕珩四年六月,太子年滿四歲。


    天子下詔,從世家適齡子弟中挑選八人為太子伴讀,與八月中秋前陸續入京,因太子年幼,與太子一道居宮中。又命方四平、範玉二人為太子太傅,教授太子及伴讀功課。


    早朝之上,宣讀詔書,下朝後,朝中皆在議論此事。


    方四平原本就是東宮伴讀,天子從來信賴方四平。


    雖然方四平不如早前的沈辭,也不如建平侯在天子心中的分量重,但天子自東宮登基以來,東宮伴讀皆有重用,沈辭和盛文羽是武將,文臣裏,方四平則是頭等頭出挑的一個。連這次恩科主事之位,寧相都讓給了方四平,足見天子和寧相對方四平的看重。


    眼下方四平任吏部侍郎,兼任翰林院編纂一職。


    翰林院編纂主事朝中機要文書,位同副相。


    不出意外,方四平日後是會頂替寧相的位置,成朝中宰輔的。所以方四平任太子太傅是朝中都能想到的事,朝中並不意外。


    但範玉這處……


    範玉同天子也算有些淵源,可範玉下放結城時日太久,若非懷城之亂,範玉怕是不能翻身的,但因為懷城之亂,範玉平步青雲,忽然成了天子跟前的紅人,再並著出身寒門的身份,天子是有意了將範玉往上抬,不少朝中世家出身的官員對範玉免不了詬病。


    再加上天子幾乎等於掀了戶部,戶部尚書空缺,有天子撐腰的範玉成了戶部主事。戶部是要職中的要職,掌管得是天下糧倉及國庫開支,盤根錯節,天子讓範玉主事戶部就是看中範玉身家清白,同哪個世家都沒有利益往來,這樣的人掌管戶部,天子心頭才踏實。


    但如今,天子竟讓範玉做了太子太傅,這風向就又變了。


    掌錢的人是要一絲不苟。


    但太子太傅是太子恩施,在朝中,就是日後太子的輔臣,朝中肱股,這樣的角色,要能拿捏得住百官,那是相才了。


    方四平與範玉是全然不同的兩類人。


    一個圓滑世故,溫和內斂;一個剛正不阿,犀利沉穩。


    性子如何,為官也如此。


    那是兩種風格。


    如今天子讓這兩人都做太子太傅,那就有意思了……


    早朝下來,朝中的議論便未停過。


    ……


    麗和殿內,啟善入內,“陛下,景陽侯世子求見。”


    趙倫持?


    許驕意外,上次她見趙倫持還是沈辭剛回京中任禁軍統領的時候,沈辭修理了趙倫持,趙倫持來她跟前告禦狀,都是去年的事了。


    大年初一,百官入宮拜謁,也聽說他去惹是生非了,連宮都沒有入。


    京中的紈絝子弟裏,趙倫持若要排第二,就沒人排第一;充其量,就一個陸鳴簡,但陸鳴簡又不同。


    趙倫持在京中這些年,也就沈辭收拾過他,旁人不會招惹他。


    但沈辭那次是將他收拾怕了,後來很少在京中生事。


    聽聞她不在京中這幾個月,他也沒惹過事,倒似是換了性子一般。


    眼下趙倫持要見她,陳翎猜不到他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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