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從醫院回家後的第一頓晚飯,肖童就迫不及待地靠在床上看電視,就像一個瞎了幾十年的人一朝複明似的如饑似渴。連過去從沒興趣的“電視購物”、“曲苑雜壇”這種節目都不加挑揀,甚至連篇累牘的廣告也看得津津有味,頗有點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新鮮感。文燕一邊幫他收拾衛生間一邊不斷向外探頭,莫名其妙地問他自個兒咯咯地傻笑什麽呢。


    他指指電視,依然目不轉睛,聚精會神。文燕以為確有什麽可笑的節目,跑過來看了半天,不得要領。屏幕上無非是什麽單位的職工體育,拔河比賽之類……,她眨著眼,大惑不解地叨咕著:“你這才瞎了幾天就這麽不開眼了,怎麽回事啊你。”


    不到晚上十點鍾,文燕就堅決關掉了電視。“醫生怎麽交待來著,你的眼睛且得養一段呢,現在還不能長時間看書看電視。


    要是再瞎了,可就沒這麽巧再碰上個獻愛心送光明的好人了。”


    肖童戀戀不舍,餘興未盡,可還是一聲不吭地服從了。文燕已經把澡盆裏的熱水放滿,招呼他去洗澡,有效地轉移了他的興奮。他已經很久沒有正兒八經地洗過澡了。


    洗澡水對得不冷不熱,一條嶄新的毛巾搭在池邊,香皂和浴液、發液也是新買的。家裏雖然久無人住,但經文燕的收拾,立即恢複了以往的潔淨。肖童從小就是讓人伺候慣了的,在父母和


    保姆的團團包圍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沒受過任何苦。他小時候一直是隨父母住在機關的宿舍大院裏的,二十年前這種科研學術機關的家屬大院是這城裏高級知識分子和文化精英最集中的高檔社區,是一個擁有自辦的商店、禮堂、醫院、幼兒園、遊泳池甚至派出所的功能齊全自給自足的獨立王國和特權社會。與大部分在這種優越的物質和精神的環境中長大的孩子一樣,他對那些住在胡同大雜院和臨街鋪麵房裏的所謂小市民們,有著天然的輕視和隔離。直到中學快畢業了,他才搬到了現在這個家。這時候那些機關大院已經逐漸沒落,而這些新蓋的外銷公寓,則取而代之成了上流社會新的部落。而鄭文燕,就住在這部落邊緣的一棟普通的居民樓裏。她正是來自一個被拆遷了的大雜院,現在和肖童住的樓座雖然隻隔了一塊綠地,卻依然是兩個階層鮮明的不同族群。比起文燕,他的生活能力似乎很差,但在思想和為人上,卻顯得比她大度和單純。他和她曾經討論過這些區別,並且不止一次地,互相以己之長攻彼之短地嘲笑和貶低過對方。


    泡在熱水裏,周身舒懶,頭腦卻顯得充滿活力。他想找本雜誌什麽的看看,手邊沒有,就把眼睛大睜著,四麵環顧。久別重歸之後,這間浴室裏以往不大留意的許多細部,今天看來都別有情趣。連牆麵彩色釉磚的花紋,似乎也比過去更加生動有致。和他的床頭一樣,這間浴室的牆上不甚得當地掛了幾幅汽車的畫片。什麽“寶馬”“福特”“梅賽德斯”“瑪沙拉蒂”,都是他參觀汽車博覽會和日常點滴積累收集來的。他沒學過開車,但說起牆上的這些經典座駕,無論是出身曆史還是性能風格,甚至市價行情,都能——道來,如數家珍。前幾年爸爸媽媽在德國買了輛“歐寶”。那車在中國這種貪圖豪華的地方不怎麽吃香,但在歐洲,卻是銷量第一。


    肖童不喜歡“歐寶”,他目前最喜歡的車是“保時捷”,盡管它在歐洲銷量最低。


    爸爸媽媽置了車,卻沒在國外買房子。他們出國以後,原來的單位一直嚷嚷著要把大院裏他家的那套房子收回去。直到大前年爸爸媽媽回國買了這套公寓,他才搬了家。這套一房一廳的公寓論麵積比他們原來的家要小得多。但裝修考究,廚房和衛生間非常寬大,而且二十四小時都有熱水供應。這對一個單身漢來說,是蠻合適也蠻舒服的。從爸爸媽媽買的這套房子看,他們顯然是不打算回國來住了。按照他們的計劃,肖童在大學畢業後,也要出國留學,所以沒有必要在北京留個永久的家。


    他泡夠了,又仔仔細細把頭和身子洗幹淨,把掛在衛生間門背後的浴衣穿在身上,對著鏡子看自己。那一雙眼睛依然明亮,和以前並無半點不同。他很想知道給他捐出角膜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麽長相。還有他的沒有結成婚的未婚妻,那位在病房裏陪了他好幾個晚上的女警察,究竟是個什麽長相。


    走出浴室,他看見文燕坐在他的床上,已經把床頭的燈調得很暗,他說:


    “你還不趕快回家。”


    文燕不高興地看著他:“你看這都幾點了,你還讓我回家。”


    他低頭看看床頭櫃上的鬧表,已經十點多了,他問:“那怎麽睡呀?”


    文燕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沒有回答。他知道她希望兩個人一起睡,但他偏不這樣說。


    “怎麽睡呀?”他依然這樣問。


    文燕躡嚅著,小聲說:“那,那,我到客廳沙發上睡吧。”


    肖童當然得說:“我去睡沙發吧。”他從床上抱起一條被子就要往客廳走,文燕撲上來拉住了他。


    “不,不,我去睡沙發,你剛出院,得休息好,反正我在家也睡沙發。”


    他鬆了手,任文燕把被於奪走,扔在客廳的沙發上,又看著


    她進屋替他把床鋪好。他在床上坐下來,看一眼文燕,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


    “是不是覺得我欺負你了?”


    文燕不看他,跪在床邊疊他脫下來的衣服,臉上掛出一絲委屈和無奈,說:“你就是欺負我,我也沒辦法。”


    肖童沉默了一會兒,不去接她的話,隻衝她笑了一下,算是一種親熱的表示,他說:“去睡吧。”


    文燕沒和他道晚安,出去了。肖童坐在床邊沒動。他聽著客廳裏沙發上文燕翻身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客廳裏的燈熄了。


    他站起來,想把臥室和客廳之間的門關上,但文燕在黑暗中說:


    “別關門,行嗎?”


    “怎麽啦?”


    “沒怎麽,門開著,就還是一間大屋子,我不想一個人睡。”


    肖重於是沒有關門,他先關了臥室的燈,然後摸黑脫掉浴衣,躺進被子。黑暗中他依然可以把一切看得清楚,連屋頂石膏線上的花紋,都能看得清晰無誤,這使他感到興奮。他想,文燕在醫院裏守了他這麽多天,他似乎不該剛睜眼就冷淡她。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就這樣和她耗下去,這樣下去也許文燕是能夠堅持的,隻是他自己越來越感到無味。文燕從一開始與他相識就是主動的,大概正是由於她太主動了,他才沒了興趣。


    他第一次見到文燕是在兩年半以前,他那時剛剛接到了燕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身心正享受著人學前最後的輕鬆。每天黃昏他都聚集了一群比他小的孩子在他家不遠的空地上踢球。他似乎是很無意地看到場邊,那一排粗大的槐樹下,總是站著一個文靜的姑娘,長時間地看他們你爭我搶地踐踏著這塊草坪。那姑娘持續站了幾天之後他開始留意了,故意把球踢到她的腳下然後跑過去撿球。她給他的第一個印象,是她不像個學生而像個職業女性。因為她敢於落落大方地主動開口:“嘿,你踢得不錯。”他那


    時臉上還有些靦腆,心裏驟然對這姑娘有了好感。第二次球是自己滾過去的,肖童去撿球時故意正麵地看了她一眼,她馬上對他說:“你是體校出來的吧?”


    他搞不清她這是故意吹捧還是真這麽認為,因為他那時赤裸著上身,隻穿了一條短褲,身材不壯,卻很有形,皮膚緊繃而發亮,這是一個容易讓異性注視的身體,是一個顯然經常鍛煉的身體。隻是他那時和異性說話還有些缺乏鍛煉,他不很自然地反問道:


    “你就住在這邊吧?我老看見你。”


    姑娘手指著不遠的一座普通的居民樓,“我就住在那兒,你住哪個樓?”


    “就住這個樓。”


    姑娘大驚小怪地笑道:“是嗎,我還以為住這種樓的人是不會在這種野場子裏踢馬路足球呢。”


    他還沒來得及品味出這驚訝中的成份是譏諷還是羨慕,場上的球友已經發出一片嘲弄的喊聲:“幹嗎哪!腿肚子轉筋了吧廣


    他把球拋還給他們,說:“累了,歇會兒。”


    姑娘似乎為了解脫他受到同伴奚落的尷尬,馬上找了一個話題:“你上學呢,還是工作呢?”


    這個問題對一個正沉浸在金榜題名喜悅的未來的大學生來說是再愉快不過了,但他故意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上學呢,燕京大學。”


    “是嗎?”姑娘的神情立即肅然起敬了,*真看不出,你球踢得這麽棒,還是名牌大學的學生。”


    這種誇獎對於他那時的心情非常討好,他和她的距離似乎一下子拉近了。他問:“你呢,上學呢還是工作呢?”


    “我工作了,在一個公司幹文秘。”


    “噢,也不錯。看得出來挺有訓練的。”


    ‘“是嗎,我在公關專科學校學過。”


    “是嗎,那你算是公關小姐嘍。”


    “那可談不上。”


    和許多按照異性相吸的原理相識的少男少女一樣,幾句話他們就變成朋友了。沒用多久姑娘便成了他家的常客。又沒用多久,還是姑娘主動,他們就在他亂攤著雜物和衣服的床上,在白天炫目的陽光下做愛。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性的經曆,在恐懼和慌亂中,快感來得洶湧而短暫。緊接著,和許多男人對女人的規律一樣,他在連續數次和文燕做愛之後,便覺得她的一切都寡然無味了。


    學校開學後,他就開始回避文燕。大學裏無處不在的學術氣氛和隨處可見的飽學之士,使他覺得自己應該過一種很正派的生活,至少不該這麽早這麽輕率地就交上個女朋友。但是他沒想到文燕卻絕不是那種很輕易就能甩得掉的女人。她愛肖童似乎愛得很輕率,輕率得有些新潮,但愛上之後竟能像個老式婦女那樣忍辱負重,忠貞不二。無論肖童對她怎麽愛搭不理或者任性使氣,她都願意像影子一樣呆在他的身邊。


    是的,論相貌、論學曆、論家庭條件,她都遠遠不如肖童。


    她甚至比肖童還大了兩歲。但這都不是她讓著他的原因,她讓著他隻是因為愛他。


    兩年多的時間就這麽過來了,他並不把文燕放在心上,但生活上卻又依賴她的照顧。文燕克服了短暫的心理失衡,逐漸習慣於此。而他,也同樣在一段良心不安之後,心安理得起來。有很多個兩人獨處的夜晚,他們都是這樣各睡各的,肖童再也沒有主動碰過她。而她依然無怨無悔地留在他的身邊,如同一場單相的精神戀愛。


    天亮了,肖童起床穿好衣服,洗了臉,然後去廚房煎雞蛋。


    文燕睡眼惺鬆地從沙發上爬起來,跑到廚房裏一邊問他為什麽這麽早起是不是餓醒了,一邊接過煎鍋替他煎蛋。肖童從冰箱裏取出凍果汁,走到客廳裏,對著嘴喝,然後又衝著廚房說道:


    “我今天上學去。”


    “什麽?”文燕從廚房裏探出身來,“你剛出院,得多休息幾天,你幹嗎這麽著急?”


    肖童沒多解釋,他是不想一整天地和文燕泡在一起,他覺得那樣還不如上學去。


    見肖童不再說話,文燕便習慣地不再多問。她把煎好的雞蛋擺在餐桌上,兩人一起吃了。她又回到廚房裏去收拾。她看著他穿好鞋,背好背包,站在那裏等她,那意思很明白,他不想她留在這裏。“你也該去上班了,”他說,“別讓你們公司炒了你。”


    文燕說道:“我請了半個月假,還沒到呢。”


    她這樣說著,但還是擦幹手,穿起外衣和皮鞋,兩人並肩出了門。


    肖童的自行車放在樓道裏,很久沒騎已經落了不少塵土。那是一輛很講究的名牌山地車。肖童蹲在那裏擦車,文燕站在邊上看著。看他擦完了,她說:


    “要不然你把門鑰匙給我,我今天下了班早點來給你把飯做上,好嗎?”


    肖童說:“不用了,我今天也許不回來,就住學校了。我得抓緊時間把課補上。”


    文燕沉默了一陣,隻說了句:“那你注意別累著眼睛。”便再沒有說什麽。分手時兩人甚至沒說一句告別的話。他們經常如此。


    肖童騎車到學校時,第一節課剛剛下課。同學們見他來了不免圍著問長問短。有的同學去醫院看他時見過文燕,當然要問個底細:“那是誰呀,是你女朋友嗎?”“什麽,你有女朋友了嗎?


    什麽時候找的?是哪兒的?沒聽你說過呀。”那些家夥當著女生的麵總愛故意把這些話說得格外響亮。肖童淡淡一笑,說那是我表姐你們瞎說什麽。


    上午是外語課,他沒有聽,先到自己的宿舍去看了看。他那張床這些天不知被多少借宿者睡過,已經肮髒不堪。他捏著鼻子把被子和床單卷起來,準備拿到學生服務部去拆洗,心想看來今天晚上還是得回家睡了。


    他抱著被子往學生服務部走,路上恰巧碰上了輔導員盧林東。盧林東說:你怎麽也不多休息幾天,幹嗎這麽急著來。肖童說:“在家閑著沒事,這些天沒上學挺想學校的。”盧林東把自行車支起來,說:“正好,我也有個重要事要找你,校黨委要組織一次全校的演講比賽,慶祝七一。我們幾位係裏的領導商量了一下,咱們係準備讓你去。”


    肖童說:“別別,我缺了那麽多課,得集中精力補一補,你們還是找別人得了。最好找個女生。”


    盧林東說:“這是政治任務,你別推。而且對你積累點政治分,將來入黨什麽的都有好處。我們都想過了,第一你口才不錯;第二,形象好;第三,大家都知道你雙目失明,現在突然能站在講台上朗誦,那意義就不同了,比較有利於我們‘炒作’。這種事,對你自己也絕對有利無弊,你得當仁不讓。”見肖童還猶豫,他騎上車又敲了一句,“就這麽定了啊。”


    盧林東騎車子走了,肖重依然抱著被子去學生服務部。學生服務部是學校的“三產”——燕京服務公司開辦的。他抱著被子和床單走到服務部門口的時候,碰上了公司的經理鬱文渙。鬱文渙一年前教過他們曆史課,是個副教授,已經五十多歲了。前一陣大概覺得評教授的希望渺茫,所以就自告奮勇出來搞公司,剛上任時間不長,對做生意談投資興趣正濃。這時他不知碰上了什麽難事正愁眉不展,一見肖童像發現了救星似的,馬上如釋重負


    地把他拉到門口,親熱寒暄:


    “你眼睛好啦?沒事啦?什麽時候回來的?”


    肖童說:“我今天剛返校。”


    鬱文渙說:“正好,有件事你幫個忙,你來的正好我正著急呢。”


    肖童抱著被子,很不方便地說:“鬱教授,等我先把被子送進去。”


    鬱文渙好像這才發現他抱著被子,馬上大聲招呼裏邊的工作人員,讓他們把肖童的被子接過來抱進去洗,並且吩咐:“免費洗,回頭我來簽字。”


    肖童受寵若驚:“鬱教授,您讓我幫什麽忙啊?”


    鬱文渙咽口氣,受了多大冤屈又不知從何說起似的,“我可讓梁誌德給坑了。”


    梁誌德是法律係的研究生,肖童認識他,便問:“梁誌德怎麽啦?”


    這事看上去還非得從頭說起,鬱文渙兩手並用比比劃劃地說道:“我們公司那個燕京美食城的項目你知道吧,這多少年了也沒搞起來。這好容易我把投資者找來了,人家沒別的條件,就是讓我給他女兒在大學裏找個對象。人家錢有的是,就想給自己女兒找個大學生、研究生、助教什麽的。我都和梁誌德說好了,他也沒說不同意,約了今天晚上在中國大飯店鴨川餐廳見麵,結果他跑到天津去了,說今天不回來了。那個老板我又聯係不上了,晚上我帶不去人,這不是要人家嗎?人家弄不好會覺得咱們燕京公司沒有信用,對咱們喪失投資的信心。”


    肖童笑道:“沒那麽嚴重,他要投資,肯定覺得有好處,沒利的事他不會幹,有利的事他也跑不了。要是就因為今天晚上他女兒沒見著婆家他就不投資了,那肯定是原本就沒想投,是拿這事釣魚呢。”


    “你說得簡單。’”鬱文渙拍一下肖童的腦袋,“我這出來一搞公司,才體會到下海經商真不容易。社會主義不是在課堂裏講出來的,真是這麽一分錢一分錢地爭取來的。哎,說定了,今天晚上你跟我走,讓你白吃一頓日本飯。”


    “我去算幹嗎的?”


    “你就算頂替梁誌德呀。”


    “啊?”肖童哭笑不得,心想這鬱教授為人師表怎麽像個“拉皮條”的呀。他紅著臉說:“我又不是研究生,而且我也不想找對象,我才多大呀。”


    鬱文渙又在他頭上拍了一下,“你想找對象,人家也不會要你。那女孩和我談過,人家現在也根本不想談對象。她年齡也不算大。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爸爸急著要讓她找個對象,還得在咱們這種高等學府裏找。她爸爸和我提了好幾次了。我和梁誌德也都說好了,就是去吃個飯,露個麵,姑娘肯定不幹。我和她也溝通好了,就是給她爸爸做場戲,也算是人家托的事,咱們確實給當回事辦了。”


    肖童覺得這還差不多,但又覺得他一個學生去幹這種事,以後傳出去讓同學老師知道非成笑柄不可。大學裏這種事沒有瞞得住的,三傳兩傳,讓人添枝加葉就成了“段子”了。於是他還是搖頭:


    “不行不行,我這歲數,也不像急著要找對象的呀。”


    “怎麽不像,你不是都有對象了嗎。”


    “鬱教授您這是聽誰說的呀。”


    鬱文渙有些生氣的樣子,“去一趟有什麽呀,何況也是為了學校的利益。同學想去的有的是,我還不讓呢。我找你是覺得你條件不錯,小夥子要個頭有個頭,要模樣有模樣,咱們讓人看了,得代表咱們學校的水平呀。你今天晚上穿整齊點,你就說你是法律係的研究生,聽見沒有!你多大了?二十一歲?你就說你


    二十三四了,聽見沒有。”


    肖童說:“以後人家知道我不是研究生,人家會說你這是欺騙,那更影響你們公司的聲譽。”


    鬱文渙瞪眼說:“你還以為人家真要和你談戀愛,以後還要細打聽你呀。就今天一晚上,一頓飯,吃完算完,各走各的,然後就沒你事了,啊!”


    鬱文渙又拍了肖童一下,像談定了似的,走了。走幾步又回過頭來,大聲囑咐:


    “哎,晚上是吃日本飯,坐塌塌米,得脫鞋。你記著洗洗腳換雙襪子,別臭烘烘地熏著人家,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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