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入口那邊有騷動,酒會的主人終於姍姍來遲,丁黎眼睛一亮,再也不耐煩繼續浪費時間在她們這兩個無名小卒身上,淡聲道了“失陪”,便踩著高跟鞋嫋嫋離開。


    陸兮隻是遠遠地往草地那頭瞥了一眼,便匆匆背過身去,眼底的驚慌抹不去。


    鮮花簇擁處,女人比今早空運到的紅玫瑰還要嬌豔欲滴,她身著elie saab最新款春季高定,小鳥依人地站在男人身側,時不時仰頭向他投去傾慕的一眼。


    男人則內斂許多,與來人寒暄,風度俱佳,卻笑不達眼底。


    “什麽狗仗人勢的女人,老娘今天就把話撂這了,我哪都不去,我非要在a市立足給你看!”


    楊姿言倍感恥辱,臉色十分難看。


    自尊心被踐踏,陸兮同樣難過萬分,可是這些年摸爬滾打下來,生活教會她的唯一道理便是認清自己的位置。


    丁黎可以肆無忌憚睬他們,無外乎她有雄厚資本顯赫背景,而這些東西,她們通通都沒有。


    生怕好友在這種場合出糗,她拉著楊姿言回到了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我們回去吧。”她已平心靜氣,“丁黎那樣的人精,不會因為一張邀請函就對我們另眼相待,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我不!”


    楊姿言反應激烈,掙脫開她的手,“我好不容易進來的,為什麽要灰溜溜走!她不是瞧不起我們嗎?等著,我這就讓她瞧得起。”


    說完,不等陸兮阻攔,她便暴躁地走開,去一旁打電話。


    陸兮無奈地望著好友背影,煎熬萬分。


    他們的實力與這酒會不匹,這是一通電話也改變不了的事實,為什麽總是不死心?


    楊姿言遲遲不回,陸兮木然站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被夜風吹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向後退了退,直到自己的身影已經完全湮滅在陰暗處,美麗哀傷的眸子這才穿透夜色,向那邊看去。


    不遠處,英俊卓然的顧淮遠在賓客之中,尤其紮眼。


    美麗高貴的未婚妻在他臂彎裏,兩人時不時相視一笑,這對光鮮璧人,毋庸置疑,是全場的焦點,也是這個春夜最燦爛的星光。


    有他們在,就連丁黎也黯淡無光。


    陸兮看得眼熱。


    還是當年那張惹她心動的臉,隻是如今添了幾分威嚴,衿貴感更甚,不是身價相符的人,沒有底氣向他靠近。


    她陡然夢醒,將滾滾的情緒逼了回去。


    當年那個愛笑的青年已消失在時光裏,眼前的這個男人,不過是個熟悉的陌生人罷了。


    同一時間,楊姿言得到婷姐關照,與一位長相溫和的婦人攀上關係,這位熱心阿姨受了婷姐托付,帶她去和顧淮遠打招呼。


    拘謹站到顧淮遠身旁,楊姿言才知道顧淮遠是她外甥。


    丁黎就在邊上盯著,楊姿言頓感揚眉吐氣,恭敬萬分道:“顧先生,我姓楊,久聞大名,我和我的合夥人都是第一次來a市創業,多多關照了。”


    不過是費盡心機想要與他攀上交情的路人,這種人平時見多了,顧淮遠表情平淡又敷衍,衝她隔空碰杯,禮數盡到,就與她擦肩而過。


    “陸兮!”


    突兀的一聲,令顧淮遠猛地停住前行的腳步,速度快得身側的丁璿露出略微吃驚的神色,仰著臉去瞧他。


    他刀刻般硬朗的側臉不怒不喜,隻是剛才對賓客浮起的笑意,已經不見。


    這麽好的可以在大佬麵前刷臉的時機,楊姿言堅定認為好友也不能錯過,剛才丁黎給的恥辱,她們要數倍地還回去。


    “陸兮,快過來!”


    她不顧場合,肢體大幅度衝陸兮所在的角落招手,並未注意到,顧淮遠也在同一時間,朝她招手的方向望去。


    他目光冷肅,盯著角落裏的那抹窈窕身影,無人注意到,他捏著玻璃酒杯的手指已下意識攥緊。


    就像扼住了女人纖細的脖頸。


    隻一眼,他便慢慢轉過了脖子,目視著前方笑臉相迎的賓客,腳下卻不動半步。


    有人朝他舉杯,他回以相同動作,爾後舉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叵測,氣勢迫人。


    見陸兮遲遲不上前,楊姿言怕她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幹脆跑過去拉人。


    “你愣著做什麽,快跟我去大佬那裏打個招呼,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呢。”


    “人家哪怕伸根手指,我們都能少奮鬥幾年——”


    陸兮已經聽不見好友的嘮叨,她大腦空白,腳步虛浮,望著快要近在眼前的那張冷漠的側臉,提線木偶一般跟在楊姿言身後。


    楊姿言依然殷勤:“顧先生,這是我合夥人陸兮,您事業做得大,我們都很想找機會跟您取取經——”


    有女人在旁尖銳地大笑,帶著居高臨下的諷刺。


    陸兮脊背僵硬。


    是丁黎,她大概在笑她們算是哪根蔥?


    原本還在慢悠悠喝酒的男人,終於扭過臉,看著她的深墨色眼睛,視線裏像藏了塊冰封了萬年的寒冰。


    陸兮快要失去和他對視的力氣。


    她明明冷得發顫,卻要用平生所有力量抑住這股顫意。


    “顧先生,初來乍到,以後請多指教。”她紅唇輕啟,態度恭謹。


    她和楊姿言向來是同進退,就是出醜,也應該一起。


    顧淮遠眼中無波無瀾,隻是冷淡地瞥向一旁跟隨的助手:“我很閑嗎?什麽人都要指教?”


    他這句話一出,場麵頓時凝滯,丁黎笑得尤其刺耳,端著酒杯說風涼話:“今天什麽日子啊,什麽魑魅魍魎都出來秀存在感了,顧家的酒會現在門檻都這麽低了嗎?”


    場麵都這麽難看了,丁黎還要落腳下石,助手王慧頭皮發麻,眼疾手快擋在中間,對著陸兮,麵上客氣,實則驅趕。


    “抱歉,老板還要招待其他賓客,請兩位自便,取餐處在那邊。”


    第2章 深夜


    回去的路不像來時,異常順暢,楊姿言最初罵了一陣後也陷入沉寂,大概心情也是壞到了極點。


    果然下車時,她叫住陸兮,單皮眼裏閃動著悔意:“對不起啊兮。”


    陸兮笑了笑,鵝蛋臉看不出壞情緒,還是那麽善解人意:“好端端的,道什麽歉啊。”


    “對不起,我一個人丟臉就夠了,不應該硬拉上你的。”


    楊姿言頹喪極了,陸兮之前拒絕了好幾次,多次強調今天這樣的場合她應付不來,可是她死活聽不進去,非要拉著陸兮一起應酬,兩個人今晚丟臉丟大了,恐怕全a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知道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仗著臉皮厚,跑到顧公子那裏刷存在感,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見好友如此沮喪,陸兮實在是過意不去,明明是被她牽連了,楊姿言卻向她道歉。


    道歉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但又不能說實話,她隻好寬慰她:“不是你勸我的嗎,出去社交別人的態度無關緊要,我們自己內心的強大才重要,我以前做事的心態也不對,我們共同出來闖蕩,沒道理讓你一個人拋頭露麵,今天是個好的開始,這種場麵都見識過了,以後就不算什麽了。”


    晚上都這麽糗了,她還能硬拗出點“好處”來,楊姿言聽得心口泛酸。


    她清晰記得陸兮被顧淮遠當眾羞辱時難堪至極的臉龐,四周有人對她指指點點,不可一世的丁黎離去時哼笑一聲,特意走到陸兮麵前,從上到下斜眼打量她,那鄙夷的眼神分明當她是不自量力的狐狸精,什麽男人都敢上來勾搭,還是當著人家未婚妻的麵。


    “都怪我……”


    想到陸兮今晚遭受到的委屈,楊姿言悔得想撞牆,心裏頭把顧淮遠罵得狗血淋頭。


    有錢就可以這麽傲慢不可一世嗎?


    基本的社交風度都沒有,不過是徒有其表的斯文敗類罷了。


    “多大的人了,怎麽還為這點小事糾結。”


    陸兮笑得溫柔,似乎真的是一點也不在乎,“那種大人物,也不是我們高攀的上的,就是個以後也遇不上的陌生人而已,晚上睡一覺,我明天連他臉都記不住了。”


    她微涼的手覆在楊姿言手背上,安撫地拍了拍:“別想了,趕緊回去吧,sg那裏我們是鐵定進不去了,得打起精神商量下一步了。”


    楊姿言終於從低落的情緒裏抽離出來,原本高亢的聲線帶著幹澀:“好,我不想了。”


    “這才對嘛,我回去了,晴天說不定這會兒在哭呢。”她趕緊下了車。


    楊姿言重新有了笑臉:“幫我跟她帶句話,幹媽周末帶她去玩娃娃機,就當今晚拐走她媽媽的賠罪。”


    “好,一定幫幹媽帶到,務必讓幹媽錢包大出血。”


    陸兮也揚起笑意,眼看著車啟動遠去,一陣風吹來,帶走了臉上全部的微笑碎片,藏在麵具後的臉終於現出真實的表情。


    沉重、憂鬱,茫然。


    這個魔幻的夜,真希望隻是一場夢。


    **


    到家已經十點多,晴天果然真的在哭,哭得腦門都是汗,保姆劉姨怎麽哄也哄不好,臉上無奈的褶子更深了。


    她媽幹挺躺在床上,因為受損的腦部神經影響了語言能力,隻能發出含糊不連貫的語句,手無力地抬起落下,正焦急吃力地對劉姨張口:“快,給兮……打……電……話。”


    “我回來了。”


    陸兮進屋,就見到慌張無助的兩老一小,晴天可憐兮兮地哭,看到媽媽,抽噎著向她張開雙臂,想要依賴媽媽的黑眼睛迫切極了。


    陸兮心裏原本缺了一個大角,可在觸到女兒的淚眼時,心裏那個空缺的位置幾乎立刻被填滿。


    她吹了一夜的風,此刻卻幸福地想掉眼淚。


    她知道她可以一無所有,但不可以沒有晴天。


    “可算回來了。”


    劉嫂顯然鬆了口氣,“晴天做噩夢,說夢見你走進森林不見了,嚇醒以後非要馬上見到你,打了電話通了視頻也不行,一直哭到現在。”


    懷裏的小朋友環抱她脖子的小手明顯地緊了緊,微小的動作泄露了她內心還未完全褪去的恐懼感。


    “媽媽不是視頻裏告訴你會很快回家的嗎?”


    陸兮對伏在她肩上的女兒輕柔耳語,摸了一把她汗濕的背,退出她媽的房間,“媽,劉姨,你們早點睡吧,我帶晴天去洗個澡。”


    她媽說不出話來,隻是使勁抬著不怎麽能動彈的右手,讓她快點回房休息。


    小朋友總是對噩夢有揮之不散的陰影,晴天尤其膽小,恨不得黏在陸兮身上不下來。


    母女倆在狹小的衛生間裏講偷偷話。


    “我找不到媽媽了,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嘲笑我,說我不僅沒有爸爸,還把媽媽都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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