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仰天大笑:笑過又恣意地看著他:“人之將死,何須會怕。”他字字珠璣,“你自以為神明,卻濫殺無辜,依靠無辜者血苟活。神?你算什麽神,在我看來不過是披著天神外衣的妖獸!”


    “住口!”


    “你不會得逞!總有一天會有人知道你的惡事,總有一天你會死!”


    顧長生瘋狂咒罵著天吳,一句接一句,罵完開始笑,狂笑不止,整個神殿充斥著他的笑聲。


    天吳不殺他,隻是把他關在地牢,可是不管怎麽嚴刑拷打,顧長生始終不透露半句。


    當五更天來臨時,一場暴雨衝毀山崖,同時淹沒霞玉村,男女婦孺,無一生還。


    唯有被關在地牢裏的顧長生還活著。


    大雨灌入不到這裏,顧長生昏昏欲睡時總會夢到與意中人的日日夜夜,點點滴滴,記憶清晰,宛如昨日;再睜開眼,看到的卻是觸不到盡頭的漆黑。


    聽說人在死時若有怨氣,會化作厲鬼不得投胎轉世。


    晴兒定是對他抱有怨念的,她找不到他,獨自流轉人間,該多可憐。


    顧長生撕開衣袖上的一塊布料,緩慢的抬起手腕,張開嘴,狠狠撕破手腕血管,刹那間鮮血四濺。


    他用指尖蘸著血,一個字一個字在上麵寫——


    “給後人:


    魂珠有八,位陣四方;破之,神魂俱隕;如遇吾愛,請告知,長生心意相隨,此生永不相負。


    最後用盡全身力氣寫下最後的幾個字——


    “顧長生,絕筆。”


    第65章 “晚晚,你在做什麽?”……


    雲晚收好靈骨,直奔師姐所在之地。


    他們都在一棵粗壯茂密的桑槐樹下圍著。柳渺渺是最先發現雲晚過來的人,黯淡的眼眸瞬間亮起光芒,拎起裙擺跑過來,想抱雲晚,最後見她滿身傷痕,還是選擇了克製,隻是輕輕捏了捏衣襟。


    “師妹,靈骨拿到了?”


    “拿到了。”雲晚看出師姐在關心她,輕輕拉住柳渺渺的手,“師姐你沒受傷吧?”


    她搖頭,也捏了捏雲晚手指,看她很是精神,懸著的心總算放下,抬眸露出一抹淺笑,語氣也跟著溫柔下來:“我們都還好,師妹沒事就好。”


    幾人整夜都在和村民打鬥,結束後不少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傷者全都躺在地上休息,楚臨中了天吳一擊,雖然沒有傷及性命,但至今都昏睡不醒,秦芷嫣將他們統一照料。


    這裏一共八個人,一眼就能掃完,雲晚清點完人數,發現這裏麵獨獨沒有鬱無涯,見怪了屬於是。


    “鬱無涯呢?”


    柳渺渺眸光黯黯:“昨夜破壞貢台的時候就不見了,我和師弟們找了一晚上也沒找到,就想著先等你回來,再想辦法。”


    幾人臉色不佳,想來也知道整晚沒有休息好,雲晚肯定是不能讓他們再去的,拍拍柳渺渺的手安撫:“師姐別擔心,許是在哪裏睡著了,我現在去找找。”


    柳渺渺不放心,還想跟著雲晚一起去,雲晚見此急忙阻攔:“師姐你整夜沒睡,先休息,找到他我立馬回來。”


    “可是……”


    “沒事啦。”雲晚安撫一笑,“大師兄修為高超,普通妖獸是傷不了他的,我找到他就回來。”


    柳渺渺隻能作罷。


    雲晚跑向鬱無涯一開始離開的方向,天吳的神魂消散後,霞玉村的地勢已經發生變化,和初來時判若兩地。以鬱無涯的性格來說絕對不會偷偷離開,不是遭遇意外就是被人綁架,或許是迷路。


    雲晚不會一個人傻傻地找,敲敲鐲子,問:“玄靈,你能找到赤影劍嗎?”


    找人難,找劍容易,玄靈身為器主,自然能感受到赤影劍息。


    玄靈幹脆利落地放出一道白光,雲晚一路跟隨白光,七彎八繞之後,終於來到霞玉山後麵某個隱蔽的地下岩洞。


    像是生怕被人找到,他在洞口設有一層結陣,即使如此雲晚還是能聽到從裏頭陣陣傳來的怪響,每響一下,山都跟著搖晃一下。


    雲晚被這架勢嚇了一跳,不禁止步:“鬱無涯在裏麵?”


    玄靈:[有赤影劍息。]


    她拿不準主意,按理說天吳已死,村民也都回歸塵土,這霞玉村應該是沒有危險了,但也不一定……


    雲晚謹慎地往前麵走了一步。


    轟——!


    這一聲比前麵幾次都要大,山體震動,掀起塵土飛揚。


    雲晚正想一拳錘爆結陣時,躲在其中的鬱無涯好像猜出她的意圖,猛然開口:“別過來。”他的嗓音喑啞幹澀得不成樣子,尾音微顫,似是極力克製著什麽。


    雲晚沉吟:“你沒事吧?”


    他隻咬牙說出一個字:“滾。”接著又道,“不用你多管閑事。”


    淦!


    什麽態度?


    雲晚暴脾氣上來,才不屑熱臉貼人冷屁股,氣鼓鼓扭頭就走,剛邁出一步,玄靈就說:[赤影很躁動,希望我們救他。]


    雲晚駐足:“他怎麽了?”


    玄靈沒有回答。


    雲晚焦躁地在原地踱來踱去,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來到結陣前,將全身的力氣聚集在拳頭,狠狠揮出,所有的法陣在絕對的物理攻擊下都不堪一擊。


    結陣產生縫隙,瞬間碎成稀巴爛。


    雲晚款步而入,岩洞窄小,沒幾步就能走到頭,她在一片冰冷的水麵裏發現了鬱無涯的身影。


    對方倒在水中,全身濕透,不知從何處滲出的血跡將冷泉染紅,赤影就丟在身體的不遠處,劍柄滿是血漬。


    他現在的樣子和之前判若兩人,就像剛剛經曆過一場殊死搏鬥,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衣衫淩亂,滿是狼狽。


    雲晚被眼前情形嚇了一跳,不禁放慢靠近的速度。


    鬱無涯還在呼吸,很急促,覺察到動靜,肌肉繃緊,立馬握緊赤影,手腕上的青筋因為不住用力而凸起。


    “鬱無涯,你沒事吧?”雲晚戒備和他保持一段距離,小心觀察著鬱無涯情況,準備一有不對就給他一拳。


    “出去,別過來……”


    “師姐讓我來找你,你……”


    “滾出去!”


    鬱無涯用劍撐著身體,半跪於地,在快要起來的時候又重重跌倒。透過遮住麵龐的淩亂發絲,那隻一直戴著的黑色眼罩已經不知所蹤,猙獰扭曲,如同燒傷一樣的紅色疤痕布滿眼皮。


    雲晚從未想到眼罩下會是這樣的畫麵,注意力頓時被牽引過去。


    她的眼神過於明目張膽,鬱無涯原本就緊張的神經終於斷裂,理智失控,不受控製地朝著她的方向揮出一道劍氣,紅色劍氣破空而出。


    雲晚翻滾躲開,還沒站穩雙腳,身體就被撲過來的鬱無涯禁錮在刺骨的地皮上,那隻冰塊一樣的掌心掐住了她的脖子。


    雲晚沒有想到他會真的殺自己,登時愣住。


    他明顯在忍耐著殺意,每根手指都在劇烈的顫抖,雲晚可以感受到脖頸處的他的脈搏,瘋狂跳動,毫無章法。


    幾縷濕漉漉的長發跌墜在雲晚胸前,咫尺之間,雲晚看見他的左邊眼瞳異於常人,妖紅,被傷痕襯得宛如鬼魅,光是對視就讓人徹骨生寒。


    鬱無涯整個身子都在戰栗,正當雲晚想一拳拍過去時,箍在脖子上的手驟然離開,他一手捂著眼睛,一手握緊赤影劍,跌跌撞撞,頭也不回地跑出崖洞。


    雖然那一下沒有給雲晚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脖子上的皮還是被掐得疼,她站起來揉了揉脖子,又拍去身上的土,一臉莫名:“他是不是有病?”


    玄靈懶洋洋回答:[八成。]


    雲晚滿臉問號。


    玄靈:[我也不清楚,不過他的體內有妖脈流動,許是中了什麽妖毒,才讓兩股血脈互相抵抗,引起失控。]


    妖脈?


    信息量太大,雲晚怔了片刻。


    回神後趕忙追過去,環視一圈,在湖裏發現了一串不住上升的水泡泡。雲晚眼皮猛地一跳,該不會是……沉進去了吧??


    一時間也顧不上其他,她脫去鞋襪,一個猛子紮入到水裏。


    深水之中,鬱無涯雙目緊閉,已經失去意識,他無知無覺,身體以緩慢的速度下沉。


    雲晚屏息凝神遊過去,掐著他脖子正要上遊,發現鬱無涯的身體很是抗拒,死沉死沉,明顯有所牽掛。


    雲晚也不是頭一天接觸劍修,不用想就明白他在牽掛什麽,又往下遊了一段撈住飄在旁邊的劍,他這才沒有反抗,老老實實地被雲晚帶上岸。


    接觸到新鮮的空氣,雲晚重重吸了一口,先丟下赤影,又把鬱無涯甩到草地上,拖著濕漉漉的衣裙爬到鬱無涯跟前,掌心啪啪拍著那張沒有反應的英俊臉龐,“活著不?”


    不吱聲。


    雲晚氣沉丹田,一拳頭敲在他的肚子上,伴隨著肋骨斷裂聲,一口湖水被他咳了出來,然後腦袋一歪,昏得更死。


    緊接著。


    她看見大片血跡將胸前衣襟氤氳。


    “……”


    完了,該不會一拳敲死過去吧?


    雲晚默默然,看了看臉色蒼白,半死不活的鬱無涯,又瞅了瞅他胸前的血跡,良心掙紮許久許久,最後還是選擇救人。


    雲晚擼起袖子,上手開始解鬱無涯的衣服,這衣服也不知道是怎麽裹得,不管怎麽解都解不開。


    她的臉蛋皺得越來越死,煩了,索性雙手使力,隻聽嘶啦一聲,黑色布料被她狠狠扯下兩塊,露出大片緊實的胸膛。


    雲晚正要進行下一步檢查時,忽聽身前傳來熟悉的清冷嗓音——


    “晚晚,你在做什麽?”


    第66章 “看看你發燒沒。”……


    雲晚錯愕地看過去。


    樹影斜斜懶窩在水波裏,他就站在相隔不遠的湖邊,玄衣染滿風塵,不知為何,往日富有光澤的唇瓣在此刻顯得些許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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