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真的醒了!


    雲晚一喜,硬撐著想要爬到他身邊。嫦曦見狀,又將數根銀針紮入她四肢的穴脈裏。


    長針完全限製了她的動作。


    雲晚並未妥協,運用玄靈之力逼出體內毒針,起身直奔謝聽雲。


    墨華餘光一睨,天煞劍憑空抽出,化作巨蟒將她腰身纏繞。雲晚再次跌倒在地,下巴不慎磕在堅硬的石子上,生疼。


    她沒有理會,不甘心地想要繼續掙逃。


    可是她越反抗,蟒蛇纏得越緊,身體就像是一個窄小的罐子,五髒六腑都在罐子裏拚命積壓。


    [鬆開。]


    玄靈此時下令。


    蟒蛇的瞳孔縮成一條線,纏在腰身的力度也緩緩鬆開。可是還沒等她喘口氣,墨華壓迫而來的氣勢瞬間又讓天煞劍恢複神識。


    “這裏是魔界,本尊勸你別想耍滑頭。”墨華瞥向她手腕上的銀鐲,勾了勾唇,“你真以為,僅憑一個上古器靈就能救你二人?”


    蟒蛇猛然纏緊,原本立於身後的部下全部圍繞上前。


    雲晚難受地皺了皺眉,呼吸放緩,再也沒有所動作。


    墨華知曉她逃不走,沒有過多理會,收回目光徑直來到謝聽雲跟前。


    謝聽雲渾身狼狽地倒在汙泥裏,墨華自來厭他,樂得見他這幅慘相,他越慘,他心裏越舒坦。


    墨華滿是戾氣,一腳踩上他胸前的傷口,腳尖在血窟窿上狠狠踩碾,來回反複,讓那血淋淋的皮肉變成一團爛泥。


    “謝聽雲,你也有今天。”


    “殺我之時,你自詡得意,如今也不過是我腳下的一條狗。”墨華恨他恨到骨子裏,一邊咒一邊罵,幻出長鞭狠狠在他遍體鱗傷的身軀上抽打著。


    謝聽雲就像是感覺不到疼,對此悶不吭聲。


    那聲音砸在雲晚耳朵裏,簡直就是刑法。


    “你別碰他!”


    雲晚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別碰他。”


    墨華置若罔聞,抬掌將他浮於半空,五指收成爪狀,氣息聚攏,竟是要生掠他體內的神骨。


    雲晚雙瞳緊縮,全然不顧受製於人,拚命掙紮。


    然而四肢有蟒蛇禁錮,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塊神骨被一點一點從謝聽雲的身體裏強掠而出。


    所有人都驚詫地瞻視著墨華掌心間的那塊骨。


    不同於眾人所見的靈骨,此骨奇特,無形無體,聚在掌中隻是一團飄忽的白光。


    在骨頭完全剝離的一瞬間,謝聽雲再次吐出一口鮮血。


    他沒了精力,竟連痛都感知不到。


    墨華托著那團玉白,不禁冷笑:“我心心念念這暮塵珠許久,師父都未曾想過給我。結果你初入門,他便將這珍藏千年的寶物贈予你。我明明跟他最久,他卻待我最為不公。”


    暮塵珠是天地間最不可多得的寶物。


    先取一株萬年長成的神花蕊,再之後日日夜夜用指尖血供養千年,花蕊結珠後,即是暮塵珠。


    蘊含著萬物靈氣和魂血的暮塵珠可使凡胎化神骨。


    墨華本就根骨平凡,修為低微。身為清虛道尊的大弟子,他本以為師父會將這塊骨送給他,未曾想……給的是謝聽雲。


    那時候的謝聽雲入門不久,雖有悟性,體內卻少了一塊靈骨,哪怕少年時再聰慧,修為漲得再快,怕也走不了太久。得知此事後,清虛道尊毫不猶豫地就將這供養了千年的神珠贈與給他。


    有了暮塵珠,謝聽雲的修為更是增長迅猛,短短幾日便突破到了一個大層。


    他呢?


    清虛清尊隻把他當作一個下人。


    想到過往種種,墨華眼中諷刺更濃。


    暮塵珠自身體裏脫離後活不了多久,他冷漠地看著那團灼白在掌心消失,凋謝,曾經最想得到的東西,如今連片縷微華都沒有留下。


    失了暮塵珠,又傷了魂骨,饒是謝聽雲也活不了多久。


    比起直截了當地殺了他,墨華更想看到他苟延殘喘,最後飽受折辱的死去。


    他深知謝聽雲天性驕傲,知道怎樣最能讓他痛苦。


    “來人。”


    “魔尊大人。”


    墨華垂著眼瞼,當即下令:“將謝聽雲押至流放地,本尊相信那裏的罪魂非常願意見他。”


    墨華說罷,又想起雲晚。


    她身體裏散發而出的靈力純淨,饒是墨華也不可忽視。


    他緘默半晌,踱步至雲晚麵前,彎腰捏起她的下頜,脅迫她與之對視。


    她的雙眸燒灼著恨意,墨華不覺得冒犯,指腹施力在她腮前一按,“你若願意從我,我可以讓你做這魔域真正的王後,倘若……”


    “呸!”


    不等他把話說完,雲晚就朝著他的臉唾過去,口吐芬芳,“去你媽的。”


    墨華依舊不惱,低低笑了兩聲,“郎情妾意,好啊好啊……”他連續說了兩個好,之後又道,“既然如此,本尊便成全你。”


    他氣勢逼近,相較先前,神色透出幾分陰涼:“謝聽雲口口聲聲著蒼生道義,其實他才是最罪該萬死之人。你厭我毒辣,殊不知他才是萬惡其首。等著罷,你早晚會後悔。”


    他一字一句地說完,這才鬆開手,攜一幹人等離去天蟻巢穴,僅留下幾名部下押送二人至流放地。


    哪怕是在罪惡滋生的魔界,也存在著一群邪徒。


    這些魔修因生前罪孽橫生,死後魂魄難散,久而久之化作隻懂得貪食的魂怪。萬萬年來,這些魂怪都被集中在流放地,若魔界有人犯事,便會直接押至此處,成為魔魂怪的腹中之餐。


    流放地位於魔淵深處。


    極其廣闊之地,卻寸草不生,四麵焚火常燒不滅,構築成高牆囚困著犯罪的邪魂。因孽障重,方圓百裏都無人接近,更無需守衛把守。


    哪怕是魔兵也覺得這裏晦氣,將兩人丟進裏麵之後就匆匆離去。


    毒針的效果僅是暫時的,手臂逐漸恢複知覺。雲晚支撐著雙臂起身,連滾帶爬地來到謝聽雲身邊。


    她撥弄開遮住他麵容的發絲,探了探鼻息,沒氣。雲晚又把耳朵貼上他的胸口,也感受不到心跳。


    死了?


    雲晚無法相信,不住地往他丹田渡送著靈氣。


    他的身體就像破了口子的皮球,不管雲晚輸送多少靈力過去,都流離得一絲不剩。


    明知是無用功,她卻依舊固執地不肯停下。


    望著謝聽雲那張了無生氣的清雋眉眼,雲晚氣不打一出來:“你說說你,人不行,還非要裝,現在可好,快死了吧……”雲晚忍不住抱怨,又哽咽道,“你活過來嘛……”


    他聽不見,不管她如何說,如何哭,他都聽不見。


    他的麵色是灰白的,傷痕累累的軀體讓雲晚不地心多看一眼。也許是主人魂魄已散,雲晚連絕世劍的劍氣也難以感知。


    她早已精疲力竭,指尖也運用不出半點靈力。雲晚不相信他會死,就這樣疲憊地趴在他懷裏,感受著那冰冷的體溫與寂靜的胸膛,陷入進從未有過的絕望。


    修真者的生命是多麽漫長。


    一想到他即將離去,自己則守著歲月枯等,便恨他恨得不成樣子。


    “……謝聽雲,我不想你死。”


    她自私自利。


    她不願獨自飲長生。倘若他就此閉目不睜,那麽日後的每一次潮升月落,對她來說都是長生。


    魂怪嗅到氣息,正往此處撲湧。


    雲晚胡亂地擦幹淚水,扛起謝聽雲自前路走去。


    魂怪害怕焚火燒灼,她隻要行至火牆之下,那麽就是安全的。


    雲晚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不時會有魂怪前來襲擊,但都會被玄靈擋去。


    那些東西生得醜陋。


    多數都飄於半空,黑壓壓一片,宛如漫天飛舞的柳絮。安全起見,雲晚決定走陸地,遍布在地麵的尖刺磨損著她腳底生疼,雲晚都一一咬牙忍下。


    隨著月暗時逼近,魂怪的力量正逐步加深。


    這裏的氣息充滿汙濁,雲晚扛著謝聽雲,早就頭暈眼花,每一次雙腳行走全然憑借著本能。


    眼前蒙上黑霧。


    她再也沒有力氣移動,腳下踉蹌,猛地栽倒在地。


    潛伏在地裏的邪魂野怪似乎就在等這一時刻,張牙舞爪地朝著她一湧而來。


    雲晚正想殊死一搏,一束術光自身後彈出。


    那道光潔白如銀,所形而成的巨大威懾力讓周圍的邪魂轟然涅滅。


    雲晚難以置信地朝後瞥去。


    謝聽雲耷拉著腦袋,唇瓣幹裂,密密濃濃的長睫紋絲不動,盡管沒有蘇醒的跡象,但是雲晚可以確定,那絕對是他!


    ——他沒死。


    她的保鏢……還在保護他呢。


    雲晚抽了抽通紅的鼻尖,重新背起謝聽雲,步伐加快,終於抵達火牆之下。


    此火名曰地業火。


    無根而生;無風而起,什麽時候邪魂燒盡,這火就什麽時候滅。


    雲晚扶著謝聽雲就近坐下,玄靈設下護陣掩去兩人氣息,順便為他們格擋去墜落下的火雨。


    她摟著謝聽雲看著眼前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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