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江明開著他的紅色電動三輪車過來,還帶著他們家的吉祥物。


    是一隻阿拉斯加。


    半個月沒見它,江月稠也挺想念。


    把它抱坐在腿上,揉了好幾下毛茸茸的腦袋。


    二十分鍾後到了他們現在住的地方。


    四周和市區迥異的風景,破落且暗淡。


    累了一天,卻還是也沒睡好。


    她做了一個不太愉快的夢。


    她夢見自己去找曾憶昔要回包,但對方管她五百塊錢。


    想著自己那點東西還不值個五百塊呢,她就跟曾憶昔討價還價。


    她出五塊算作他的“辛苦費”,但曾憶昔不同意,他倆就嗆了兩句嘴,又拉扯了一番,她不小心把曾憶昔那精致的臉龐劃拉出了一道血口……


    最後賠了他五千!


    不得不慶幸,這幸虧得是夢。


    第4章 好像還挺能臭美


    江月稠換好衣服從臥室出來時,江明和劉小梅在客廳裏說話。


    他們早早就起了,做這種小本生意的人沒什麽機會睡懶覺。


    怕吵醒她,夫妻倆說話的聲音很小。


    直到江小黑鬧出點動靜,兩人順勢看過去,這才注意到江月稠已經起來了。


    她端個漱口杯站在衛生間門口。


    劉小梅看她這蓬頭垢麵的樣兒,頓時嫌棄臉:“都大姑娘了,怎麽還這個邋遢樣子。”


    江月稠嘴裏都是泡沫,說話含混不清:“這不是在自己家嘛,你們不說出去,那誰能知道啊。”


    她低眸看著蹲在腳邊的小黑,“小黑你也別說。”


    小黑搖了搖尾巴,像是聽懂了。


    “你這丫頭……”劉小梅撇了下嘴,“在外麵可得注意點形象。”


    江月稠應道:“我在外麵可講究了,這十裏八鄉的,都說我像我媽呢。”


    劉小梅:“……”


    劉小梅年輕時長的很好看,大名鼎鼎的劉家村一枝花,方圓百裏的好青年把門檻都快踩破了。不過呢,這最後還是“瞎了眼”看上了江明,所以也才有了她。


    江明看了個熱鬧,不應景的笑起來。


    然後結結實實地挨了劉小梅一巴掌,“再笑一聲試試。”


    ……立馬噤聲。


    幾分鍾後,江月稠洗漱完畢從衛生間出來。


    劉小梅手裏拿著一頂帽子要江明戴上,說早上天氣冷。


    江明才不想戴這瓜皮帽,兩人又在拉扯。


    最後不出意料,還是江明妥協了。


    他邊戴帽子,邊憤憤地頂了兩句嘴,又挨了劉小梅的罵。


    江月稠喝了杯熱水後,喊了聲:“爸,我跟你一起去菜市場。”


    “跟你爸一起幹什麽?菜市場又髒又亂的。”劉小梅說。


    “去幫幫忙嘛。”走到劉小梅身邊,江月稠嗅到一股淡淡柔柔的雪花膏味,忍不住問了句,“媽,我給你買的那套水乳,你用了沒?”


    劉小梅低頭去解腰上的圍裙:“我用不慣,下次別買了,浪費錢。”


    離的近,江月稠看到她眼角有好些細紋了,皮膚也粗糙了些。歲月有些不饒人,劉家村當年的小村花現在也五十多了。


    十分鍾後。


    電動三輪倒車聲音響起,江小黑湊熱鬧叫了兩聲。


    劉小梅在後麵囑咐:“路上慢點啊!”


    江明應了聲“知道了”。


    轉過頭,又小聲跟江月稠道:“你看你媽囉不囉嗦。”


    江月稠立馬就把他賣了,回頭跟劉小梅說:“你老公說你囉嗦。”


    江明:“……”


    劉小梅上來推了一下他的頭,江月稠看著直樂。


    很久沒和江明一起去市場進貨,小時候倒是常跟著一起來。


    但也不會“白來”,江明忙完後,總會給她買點好吃的。


    所以她那會兒也非常樂意去。


    江明問了她一句“冷不冷”。還不待她開口說話,一個人影躥到車前,跟碰瓷似的,差點撞到他們的車。


    得虧江明注意力集中,猛地刹住車。


    ……


    定睛一瞧,竟是王氏食雜店家的兒子。


    江明一身冷汗,語重心長地道:“阿斌呐,走路看著點兒,還有你這大清早的是要去哪兒?”


    王睿斌看了他們一眼,沒解釋什麽。他後麵傳來拖遝的腳步聲,還要不堪入耳的罵罵咧咧。


    是他爹。


    王睿斌也懶得跑了,就站在這裏,動也不動。


    王家成跑得快累昏過去,“死……死崽種!又在家裏……偷……偷老子的錢!”


    借著昏昏的燈光,江月稠看清了王家成現在的樣子。整個人透著一股病樹朽木般的滄老感。常年酗酒抽煙,還好嫖賭,就這麽掏空了身體,眼下皮膚蠟黃,眼珠渾濁得很,說句話咳三聲,看著像有什麽沉屙痼疾。身上的衣服也不修邊幅,像是十天半月沒洗過。離得近,聞到他身上那股子形容不出來的怪味。


    王家成鞋都跑掉了一隻,叉腰喘一大口氣,才繼續罵,“沒出息的狗東西!一天到晚的玩遊戲玩遊戲……”


    他揚起胳膊,做勢要打王睿斌。


    王睿斌站著不動,冷冷地道:“你挨老子一下試試。”


    王家成舉著手,不上不下地,是在猶豫。


    以前,王家成可是沒少揍自己兩個孩子,認為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子打兒子不是天經地義的麽?打起人來可從不含糊。但王睿斌如今的個頭早就超過他,前幾天,他喝了點酒,看到王睿斌數落了兩句,結果現在敢直接和他拍桌子了。


    王睿斌哼了一聲,兩手插兜,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了。


    人走遠了,王家成回過神來,看到江明,他麵色一紅,覺得剛剛的事情讓他有些沒麵子。


    他咳了好幾嗓,突然找江月稠搭話:“惠惠跟你聯係過嗎?”


    “……沒有。”


    “怎麽就沒呢?”王家成不大相信,“從小你們倆關係就好,她不跟你聯係跟誰聯係?”


    “真沒。”江月稠不是很想搭理他,說話不算特別客氣。


    “這死丫頭,養著也不知道有什麽用?吃老子喝老子的,這麽把她拉扯大……”王家成逼逼賴賴地罵起王謹惠,“這狗娘養的,跑到外麵去連個影兒都沒有!等她回來,看我不打死她!”


    在兒子身上掉下來的威風,他便想從女兒身上找回去。


    江明聽著生氣,忍不住來了句:“那惠惠就更不會來了。”


    說完,便把車開走了。


    路上,江明還是氣不過:“這麽多年了,還是這個德行……”


    江月稠輕歎了一口氣,她和王謹惠確實很長時間沒聯係過。惠惠要是在這裏,怕是王家成回頭就去找她撒氣。他們家的人重男輕女,從小對她就是不冷不熱。


    其實那巷子裏的人,不少都有這樣的思想,當年也有人攛掇劉小梅再養一個男孩,說是女孩將來靠不住的,再說他們當時還是農村戶口,能養兩孩的。


    她那時年紀還小,聽著既生氣又害怕,真的怕他們養一個男孩,她就跟惠惠一樣,不被爸爸媽媽喜歡。


    江明看她沉沉的小臉,好笑道:“在心裏罵人呢吧?”


    “……”


    到菜市場門口時,已經停了好些和他們一樣的三輪車。


    都是起早貪黑謀求生計的命。


    江月稠跟著江明先去了肉鋪。


    這鋪子的老板是中年男人,個體型偏胖,穿著某雞精調料送的深藍色大褂。


    他們進去的時候,他正忙裏偷閑地往嘴裏塞包子。


    “叔。”看到老板,江月稠主動打了聲招呼。


    她從小跟著江明跑,老板也認得她。


    “呦!丫頭今天也來了啊!”老板笑起來很親善,拎著一塑料袋的包子過來了,袋口朝她打開,“叔叔手不幹淨,你自己拿。”


    江月稠不扭捏,說了聲“謝謝”,便拿了一個。


    “談朋友了嗎?”老板問。


    “……”江月稠笑的些許僵硬,差點把手裏的包子給抖掉了,“沒呢。”


    “還在上學。”江明幫她解釋,“研究生忙著呢,哪有功夫談戀愛。”


    老板娘從裏麵出來,插了句嘴,“丫頭也不小了,畢業了趕緊談一個。”


    老板打趣:“丫頭不是還想念博士吧?”


    江月稠忙搖頭:“不讀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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