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雯探進櫃台裏瞄了眼價格,嚇得將腦袋縮回來。


    那盒巴掌大的顏料抵得上陳紅兵一個月的工資。


    舒安跟著售貨員走向結賬處,陳雯悄悄扥了扥她的衣角,小小聲說:“安安姨,我媽媽說了不能讓你花太多錢。”


    舒安摸摸她的頭,“你別告訴她就行。一會我還帶你去買糖果呢。”


    陳雯抿唇,不好意思地點頭道謝,踩著小碎步跟上她。


    買過了顏料,舒安又給陳雯買了一板‘好時’巧克力。


    兩人走的時候,經過一樓特價區,舒安瞧見有一款記憶海綿腰枕。


    她看很多人在問,也湊過去問了幾句。


    售貨員說,這是一款能根據使用者腰形,自動調整的靠枕,適合長期伏案工作的人。


    舒安想起陳竹青總弓著身子,趴在桌邊繪圖,一畫一算往往就是一整天。


    她沒猶豫地掏錢買了一個,順帶給馮蘭和陳紅梅各買了條絲巾,給陳紅兵和陳順各買了件襯衫。


    買回的東西,很快送到他們手裏。


    馮蘭摸著柔軟的絲巾,愛不釋手,一個勁地誇她,把舒安說得臉紅不已,羞得躲進屋裏。


    她捏著剩下的那個腰枕,上揚的嘴角一點點回落。


    “該怎麽給他呢?”


    **


    舒安等了兩個月,才等到陳竹青在家留宿。


    那天,工程院宿舍停水,陳竹青愛幹淨,大夏天的不能洗澡簡直要他的命。一屋子單身男人湊在食堂吃飯時,他就聞著味了。更別提從工地上回來,工服上還沾滿了灰塵。


    一下班,他蹬著自行車,頭也不回地飛速回家。


    當著家裏那麽多人的麵,舒安沒好意思把東西給他。


    一直等到大家都睡了,才拿著那個腰枕,悄悄從房門裏探出個腦袋。


    陳竹青坐在客廳那工作。


    陳順不喜歡關著門睡覺,陳竹青怕吵著他,沒開客廳燈,隻打了盞台燈。


    舒安剛把門開了條縫,屋內的光漏出來,晃在他的圖紙上,照出一個小扇麵。


    陳竹青抬眸,“找我?”


    “嗯……”舒安將手背在身後,壓著腳,像小貓走路似的,沒一點聲,就那樣輕輕地走到他麵前。


    她怕陳竹青不要她的東西,徑直繞到他身側,直接將腰枕塞進他的背脊和椅背中間。


    “這個是送你的。”


    陳竹青回來的時間不多,他聽陳紅兵提起過,舒安去了華僑商店,給家裏所有人都買了東西,就連一直沒在家住的陳紅梅都有一條絲巾。


    他這卻空空的。


    一時間,他還有點難過。


    後來,想著是不是舒安覺得跟他特別熟、特別親,沒必要搞這套才沒給他買。


    這麽想著、想著,就也釋然了。


    現在後腰忽然多出的軟墊,緊密地貼合背脊,極大地緩解了長期伏案工作的酸疼感。


    陳竹青心頭一熱。


    舒安不是沒想著他,而是時刻掛念著他。


    她給他買的,有別於其他人,是他最需要的東西。


    陳竹青往後坐了些,靠在腰枕上,抬頭和她道謝。


    舒安眼角彎彎,“你覺得有用就好。那竹青哥哥繼續工作吧,我不……”


    “你等等……”陳竹青拉開身邊的凳子,示意她坐,又俯身從公文包裏拿出兩張數據表,推到她麵前,“安安,能不能幫我核對一下數據?”


    舒安坐下,緊張地盯著兩張表格。


    陳竹青是負責土建結構的,對繪圖、計算要求極高,出不得一點差池。


    陳竹青遞給她一支鉛筆,“這兩張表是同一份數據,但是兩個人算的。你就看看兩份表,有沒有不一樣的數字,用鉛筆圈出來就可以了。這不難吧?”


    舒安點頭,接了筆埋頭工作。


    陳竹青將台燈拉過來,按住燈罩往上抬了抬。


    “這樣是不是看得清楚些?”


    舒安盯著密密麻麻的數據,生怕對錯一個,頭也不抬地應了聲‘嗯’。


    夜很安靜。


    兩人緊挨著坐,被同一束光籠著,有種說不出的曖昧。


    其實那些數據陳竹青早對過兩遍了。


    他給她安排這個任務,不過是想她多陪自己一會。


    好像隻有這種時候,她才不會那麽抗拒和害怕。


    陳竹青左手手肘拄在桌麵,手背托著下頷,右手的捏著筆輕輕轉了轉。


    目光隨著心思早飄到了舒安身上。


    他時不時地側目看她。


    暖黃色的光打在她臉上,將她映襯得溫柔恬靜,長如黑羽的睫毛微翹,一眨一眨的,在眼睛下投出一小片扇形陰影。


    時間在她身上似乎是凝固了,陳竹青怎麽看也覺得不夠,他好希望她能像這樣坐在他身邊,陪他一輩子,哪怕什麽都不說、不做,隻要這樣坐著就足夠美好。


    “安安。”


    舒安等了會,沒等到他下句,將直尺擱在核對的數據下,抬眸瞧他:“啊?”


    “舒平哥是不是有一陣沒給你寫信了?”


    “是……”


    舒平大概是嫌舒安太謹慎、太囉嗦,從女兒舒夢欣出生後沒再給她正經寫過信。


    但每個月都會按時匯錢和寄外匯劵給她,跟著來的還有三個字‘安。勿念。’。


    舒安每次都回得很認真,告訴舒平這一個月她是怎麽過的,學校有哪些新奇事,陳家又怎麽了,全都如實得寫進信裏。


    可是,他的匯款和三字家書從八二年開始就停了。


    那時年關將近,舒安想著會不會是生意太忙了,沒時間給她寫信。


    她一直等啊等啊,等到過了年,舒平那邊還是沒一點動靜。


    舒安有些坐不住了,按照之前他寄信來的地址寄信過去。


    但一周後,她的信被原封不動地打了回來,說是收件地址和收件人有誤。


    舒安慌了。


    到了這時候,她才發現,她對舒平在香港的生活和工作一無所知。


    舒安在這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不出一點辦法聯係舒平。


    香港對她來說,就是雜誌上的一張畫紙、一篇文章,從這樣的地方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陳竹青見她臉色慘白,眉頭擰緊,稍稍安慰了幾句,說:“我哥有個同學在廣州軍區,那邊離香港近,我讓他幫你問問?”


    舒安感激地點頭,“好。那我自己去和大哥說吧。”


    陳竹青的手壓在她的頭頂,往下捋了兩把,很輕,順帶將她兩邊散亂的鬢角掖到耳後。


    舒安來的時候,還留著中長發,梳著兩個麻花辮。


    現在剪成了齊肩短發,留著蓬鬆的齊劉海,露出一雙透亮靈動的黑眸,看上去多了幾分俏皮可愛。


    陳竹青捏開她嘴角沾著的頭發絲,“很晚了。去睡吧。”


    舒安搖頭,“我還有三行就對完了。”


    陳竹青沒攔她,而是起身走進廚房。


    隔了會,舒安完成工作,將表格放回他的桌前。


    陳竹青剛好從廚房裏走出來,他手上多了杯熱牛奶,“我剛燙的。喝了會好睡些。”


    舒安接過,乖乖喝完,舔了舔嘴角。


    再抬頭和他道謝時,聲帶被牛奶浸潤過,多了幾絲甜膩的味道。


    他說:“安。好夢。”


    昏暗裏,他的眼底似有波光流轉,笑吟吟地看向她。


    他的聲音太輕,說得又含糊。


    她一時竟分別不出,那是一句簡短的‘晚安’,還是他給她取的曖昧昵稱。


    舒安定在那,心跳漏跳了一拍。


    “晚安。”


    她迅速說完,溜進屋內。


    **


    舒安向陳家人求助的次數不多,陳紅兵一聽到她的請求,立刻打給他的同學讓他幫忙打聽舒平的消息。


    可惜舒安提供的有效信息太少,那邊答應了會找,但遲遲沒傳來好消息。


    這邊,舒安忙著實習,分不出心再去考慮舒平的事。


    舒平已經是快三十歲的人了。


    現在又拖家帶口的,怎麽都不會有事的吧。


    舒安這樣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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