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去哪是要發泄情緒的,有人在就不方便了,她正準備往回走,大概是帳篷裏的人看到了外麵的光亮,從帳篷裏探出身子,同樣用手電晃了她一下。


    舒安抬手遮住眼睛。


    她從手指的細縫裏看見那人正在和她招手,再一細看,那人竟然是劉毓敏。


    舒安關掉手電,快走幾步,小跑到她身邊,問:“劉姐,這麽晚了,你在這幹嘛?”


    劉毓敏將食指壓在唇上,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進帳篷再說話。


    帳篷非常小,舒安進去以後,兩個人隻能抱著腿,並排坐在一起說話。


    劉毓敏解釋道:“這個時候是綠海龜的產卵季。它們會從海裏爬到岸上,挖個小沙坑產卵。但這的海鷗太多了,晚上也有覓食的海鷗,所以我在這稍稍幫忙看護下海龜蛋。”


    舒安不是學這個的,她不太懂,但隱約在哪看過,人類不能過多幹預動物的食物鏈,否則就會導致生態失衡。


    她歪著頭問:“那海鷗沒得吃,又怎麽辦?”


    劉毓敏明白她的意思,繼而解釋道:“綠海龜的孵化率大概是六成,而且需要二十五年才能成熟,所以綠海龜的存活率很低,每孵化的一千隻稚龜中,可能隻有一隻能成熟。”


    舒安在心裏稍稍計算了下,這概率確實低得驚人。


    劉毓敏將帳篷拉開一條縫,探出腦袋去,指了指前麵的沙灘,“綠海龜產的卵都在前麵。當小海龜破殼而出後,需要走那麽長一段才能進入大海,這段時間我不會幹預,能不能躲過天敵活下來是它的命。我隻是在母龜產卵後,幫它在沙灘邊放些樹枝或者石子遮掩,讓海龜卵的孵化率增高些。”


    綠海龜對產卵地要求很高,要在無人、無光的情況下才會上岸產卵。


    所以劉毓敏關了手電筒,帳篷也搭在距離沙堆一百米開外的地方。


    舒安剛剛走過來的時候,借著月光有注意到沙灘邊插著一些短木板,但她沒放在心上,那些沙堆離後麵的樹林很近,她還以為是台風天被吹落的樹枝。現在想想,或許是劉毓敏作的小標記。


    劉毓敏說海龜的孵化期要五十天,今天第一批小龜就該破殼而出了。


    台風來的那幾天,她沒辦法來看著它們,不知道這次他們會不會受影響。


    舒安沒見過海龜破殼的場麵,覺得新奇,想留下來跟著看。但這個帳篷非常小,兩個人都是弓著身子,以非常不舒服的姿勢貓在裏麵,她有點不好意思向劉毓敏開口提這件事。


    好在劉毓敏心思夠細膩,她拍拍她的肩膀,“想看就留下來吧。不過今晚會辛苦一點。”


    舒安點頭如搗蒜,原本不愉快的心情一掃而空。


    而後,兩人繼續坐在帳篷裏聊天,劉毓敏和她講起島上的食物鏈,“綠海龜出生跑進海裏的途中會被海鳥吃,海鳥下在林子裏的蛋會被一些陸生蟹吃,而陸生蟹產卵時回到海裏又會成為綠海龜的食物。”劉毓敏兩手環著,比出一個圓環,“在這裏,他們就是一個閉合的生態環,一環扣一環的,相生相克,卻誰也離不開誰。很有意思。”


    她拉開帳篷的門,仰頭看著外麵的星空和圓月,有幾隻招手蟹不知深淺地從他們麵前橫行而過,十分之囂張。它們若是在白天這樣出來,一定會成為海鳥、海龜的食物,但此刻他們卻是這個沙灘上的王。


    她不由得歎了句,“我好愛這裏……”


    劉毓敏臉上的笑容自然溫柔,配合著靜謐的深夜,有種世外桃源般的美好。


    台風過境,島上一片狼藉,每個人臉上都很喪,這兒卻孕育著新生命,一切是那麽潮氣蓬勃又和諧自然。


    舒安抬起臉,感受夜風拂麵的涼爽。


    ‘咕……’


    劉毓敏的肚子叫了一聲,刺破寧靜。


    她抿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下課就過來了……”


    舒安想起包裏的一個糖酥餅,“我有吃的。可惜冷掉了。”


    劉毓敏接過,兩手一掰,分出一半給她,“一人一半吧。”


    兩人往對方那挪了挪,肩膀靠在一起,相互依偎著,邊咬著糖酥餅,邊等待黎明……


    那個冷掉的糖酥餅,是舒安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糖酥餅。


    第41章 .1983你應該跟人家道個歉去


    賈勤勤如她所願地沒有去菜地幹活,但坐在家裏的滋味同樣煎熬。何佩蘭中午說的那番話不斷在耳邊回響,一字一句都敲在她心上。


    以後她在何佩蘭那就是多嘴的長舌婦了,她一定會討厭自己的吧,那她在西珊島還能有發展嗎?


    最初那會,她對舒安厭煩到了極點,可後來仔細一想,是她背後議論人有錯在先,好像也怪不到舒安頭上。因為這樣,她的火氣全悶在了心裏,越想越氣,鬱悶到了極點。


    好好的一件事,讓她自己給搞砸了。


    她沒心情做飯,更沒胃口吃飯。


    坐在沒開燈的房裏,趴在桌上啜泣,肩膀一抽一抽的。


    付永強回來時,見屋裏一片漆黑,還以為賈勤勤是去鄰居家串門了,剛想去隔壁問問,聽見臥室傳來一陣低低的哭泣。


    在他的印象裏,賈勤勤牙尖嘴利,外向活潑,從沒見過她哭鼻子。


    付永強頓了好一會,確定沒聽錯後,才開燈進屋。


    “怎麽了?”他拉著凳子坐在她身邊。


    賈勤勤臉朝桌子地趴著,不敢抬頭瞧他,像做錯事的孩子。


    她悶悶地說:“今天我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說完後一句,她陷入深深的自責。


    賈勤勤揚起臉,眼淚淌了一臉,有幹涸的白痕,又被新落下的眼淚遮蓋。


    她撲進付永強的懷裏,嗚嗚地哭著。


    付永強越勸,她哭得越厲害。


    賈勤勤雖年紀比他小,又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從小很受寵,會嬌氣些,但不是那種什麽都等著人來幫的嬌小姐脾氣,很多她明知做不好的事,也願意去嚐試。這是付永強會喜歡她的主要原因,他是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不能找一個事事都要人陪的妻子。


    現在看到她這樣,付永強有些不明所以,他想了一會,覺得大概是和舒安有關。


    於是,拍了拍她的後背,問:“是舒醫生的事嗎?”


    賈勤勤點頭,她把中午的事如實告訴了付永強,連帶著她在背後抱怨舒安的話一起告訴他了。


    付永強昨天剛跟她因為這事鬧過一場,已經囑咐過她不要在背後議論人,沒想到第二天她就被抓了個現行。還好何佩蘭穩重,不是那種搬弄是非的人,否則這事就夠他在趙學民和王政委那喝一壺的。尤其是王政委,開會時,多次說過軍屬間要團結互助,不要因為家庭內部矛盾而影響工作。


    他拉著張臉,表情不太好看。


    賈勤勤戳戳他的腹部,企圖用這樣的小動作逗笑他,緩和下氣氛。


    沒想到她這麽一弄,付永強的臉更黑了。


    她咬唇,頓了一會,怯怯地說:“對不起。我這樣,是不是會影響你?”


    付永強歎了口氣,神色稍緩。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和她生氣也不能解決問題,不如坐下來好好討論。


    付永強環著她的手在背後輕撫兩下,落到腰間,手臂加了些力道,將她往自己身邊帶近了些,“如果聽到的是別人就麻煩了,還好是何主任,那大概沒事。你下次真的要注意了。西珊島能發展起來,離不開每個願意來這參與建設的人。在這裏,我們都是大家庭裏的一份子,你這樣排擠舒醫生真的很不好。”


    賈勤勤知道她做的不對、不好,可她就是討厭舒安,這件事同樣改變不了。


    大不了以後躲著她一點,不去招惹她就是了。


    她這麽想著,敷衍地應了付永強一聲‘嗯’。


    付永強一眼就瞧出她心裏的小九九。


    昨天兩人吵了一架,他還是沒明白賈勤勤為什麽那麽討厭舒安,就因為她愛表現?但衛生所裏,比舒安愛表現的人不是沒有,也不見賈勤勤如此針對那人。


    付永強的拇指壓在她的臉上,邊幫她擦淚,邊問:“你到底為什麽那麽討厭舒醫生?我看國棟、飛燕、劉老師都挺喜歡她的。”


    他見賈勤勤沉默,不願回答,故意激道:“因為她學曆高,壓你一頭,你怕沒機會學習晉升?”


    賈勤勤撇嘴,“才不是。她在專業上確實厲害,那些機會給她,我是眼紅,但也沒辦法,確實不如人。就是覺得她太會拍馬屁了吧。我剛來的時候,給何主任送禮,她說不收禮。我以為是嫌太貴重收了不好,第二次送了些土特產去,何主任不僅沒收還教育了我一通,把我說得無地自容,好幾天沒敢去上班。可舒安給她送她就收了……”她的聲音漸漸小下去,最後隻剩一句嘟噥,“這分明就是差別待遇!”


    付永強無奈地搖頭,“你跟她不一樣。”


    賈勤勤抬眸,有點蒙圈,“怎麽不一樣了,不都是新來的醫生嗎?”


    付永強搭在她腰間的手輕輕掐了她一下,“丈夫不一樣。”


    他又抬手在她腦門那彈了一下,“我和趙學民都是守備團的,手下還管著一群人,知道你送禮不是為了我,但如果傳出去,人家會怎麽想。那不亂了套了。而且你隻給何主任家送了,對吧?那你什麽心思,人家不知道?何主任多正直的人啊,怎麽可能會要這麽點小恩小惠。陳竹青不是部隊的,他要升要調,都不由部隊安排。還有舒安來的時候,是給每家每戶都送了,一視同仁的。”


    賈勤勤呆住,嘴巴張得大大的,愣了好久,才怔怔地問:“她給我們家也送了嗎?送了什麽?”


    付永強指了指客廳茶幾上的罐子,“那罐六堡茶就是陳竹青送來的。他直接給我的,辦公室裏的所有人都有。也怪我,我拿回來忘了告訴你這件事。後來,他家給又他寄了好大一箱來,他全給食堂了。說是祛濕的,讓食堂可以適當泡一點,給士兵們喝。”


    所以都是誤會嗎……


    賈勤勤愣在那,久久不能平複。


    她的不甘和厭惡,一直都對錯人了嗎?


    付永強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應該跟人家道個歉去。我看舒醫生不像那種斤斤計較的人,把話說開就好了。”


    賈勤勤本就麵子薄,現在又鬧成這樣,舒安恐怕不會輕易接受她的道歉吧。


    付永強握住她的手,“要不這樣吧。等陳總工這次回來,我約他們倆來家裏吃個飯。吃飯的時候,我先幫你說一說,如果舒醫生有和解的意思,你再說話。你看這樣行嗎?”


    好像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賈勤勤不答應也沒辦法,隻能重重地點點頭。


    —


    舒安和劉毓敏在小帳篷裏蜷縮到後半夜,她實在頂不住了,困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聽著劉毓敏說話,聽著聽著,舒安往後一仰脖,以一個極其難受的姿勢入睡。


    劉毓敏怕她這麽睡會落枕,第二天醒來肩膀疼。


    從身後拿起小枕頭,塞到她的後頸,將腦袋墊起一些。


    這是今年第一批孵化出來的小綠龜,又剛經曆了台風,她既興奮又擔心,心全擰成了一團,害怕會不會一隻都孵化不出來。


    她睡不著,腦子裏閃過無數種可能。


    劉毓敏雙手合十,在心裏默默祈求各路神明,給小海龜們一點力量,幫助它們破殼成功,順利爬回海裏。


    她的手表表盤塗了夜光漆,在漆黑一片中,同樣能看清刻度。


    到了淩晨三點時,她探出半個身子,彎曲的手臂壓在沙灘上,伸脖朝有木板標記的方向看。


    一定要順利孵化呀!


    劉毓敏手心捏緊,攥出一把汗。


    大概又等了半小時,幾個沙堆好像有了動靜。


    她趴在那,眯著眼看得很仔細,生怕漏過哪個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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