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因為他彎著身子,眼神太過迷人,一時受了蠱惑。


    跟著他下場後,舒安後悔無比。


    她的手腳並不協調,陳竹青很努力在教她了,她還是總踩到他的腳。


    他們是場內唯一一對男女搭檔。


    音樂還在繼續,可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目光聚焦到他們身上。


    舒安的笨拙和陳竹青的嫻熟形成強烈反差,讓她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像個提線木偶,跟著他的律動而動,還總是慢一拍。


    兩人本就是夫妻關係,陳竹青向來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動作大膽直接,他看舒安身體繃得僵直,幹脆鬆開握住她手腕的手,轉而按到腰間,輕輕往上一提。要往哪走,他的手會提前發力讓她知曉,以便她能跟上。


    這麽一來,舒安倒是跟上了。


    可被那麽多人看著,她的臉更紅了,像過敏反應似的,迅速燒紅一片。


    陳竹青喉結一滾,胸膛裏震出一陣輕笑,聲音壓得很低,低到隻有兩人能聽見。


    他說:“別管他們。隻看著我就好。”


    舒安仰頭照做。


    慌亂的目光對上他的堅定,身子一點點放鬆下來,步調變得從容。


    趙學民和何佩蘭也牽著手入場,一是替他們解圍,二是解解心頭之癢。


    他們一下場,在場的幾對夫妻全都跟著下場跳。


    士兵們情緒更為高漲,跟著舞曲晃得更快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歡快的舞曲裏,唯有王政委坐在角落,垮著張臉。


    丁玉芬用手肘戳戳他,“咱們也跳去?”


    王政委大為震驚地瞧她一眼,“你沒事吧?”


    丁玉芬撇嘴,“梁國棟和趙學民都下去跳了,怎麽就你這麽格路?”


    王政委翻了個白眼,繼續用手背撐著他那張黑地如濃墨的臉。


    丁玉芬看著舞池裏的人跳完了一曲又一曲,曲子一首比一首歡快,跳得她心發癢。


    她兩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王鐵柱,你到底跟不跟我去跳?”


    王景玉小時候體弱多病,爸媽跑了幾家醫院都沒檢查出病症,後來請了村裏的老人給他算命,說他缺個能鎮得住妖邪的小名。於是有了個小名‘鐵柱’,寓意是希望他身體強健。


    不知心理作用,還是長大後,體質自然跟上了。他有了這個小名後,真的不再生病了。


    但王景玉上學後,隨著書越讀越多,對這個土氣的小名嫌棄至極。


    考上外地軍校後,他甚少回家,一回家有人喊他這個小名,他就會黑著臉將對方教訓一通,後來他進入部隊,越升越快,敢這麽叫他的人越來越少。


    現在忽然聽到這個小名,他全身如過電般猛地一抖,臉憋得通紅。


    他轉頭,四處各掃一眼,沒發現人,心稍安。


    王政委食指壓在唇上,半求饒半討好地說:“有話好好說,別叫這個名字。”


    丁玉芬朝他伸手,“跳不跳。”


    “跳。跳。跳。老婆交代的事,我敢不辦嗎?”盡管他心裏有千百個不情願,嘴角仍扯出一個燦爛的笑,握著她的手,跟她轉進舞池。


    臨時舞會一直持續到晚上八點半。


    磁帶換了四盤,能播的都播了。


    場內的人才有了些許倦意。


    牽頭的趙學民拿著喇叭站在台上喊:“今天先到這。大家喜歡,以後再找時間組織。”


    —


    這是舒安第一次跳舞,回到家裏,還有些意猶未盡地哼曲。


    她瞥見陳竹青放在門口的布鞋,麵上已經被她踩出了一圈黑印,目光斂回,又看了一眼正坐在客廳泡腳的他,忍不住問:“你之前跳過嗎?”


    陳竹青彎腰擦腳,漫不經心地回:“嗯。工程院和市話劇團搞聯誼的時候跳過。”


    聯誼時候跳的?


    那就是跟女生跳的咯?


    舒安心底的醋瓶一下子翻了,雖然這事上,他沒什麽過錯,可就是不開心。


    陳竹青沒等到她的回答,甚至覺得背後一涼。手上的動作頓住,脖子一節一節地擰過去,看見她烏雲密布的臉,他的頭頂像劈下道驚雷似的,人呆在那,支支吾吾地說:“沒去幾次。能推的我都推了。”


    幾次?


    果然是不止一次。


    舒安環胸,哼了聲,“你那麽熟練,想必次數肯定少不了。陳竹青,你挺受歡迎的嘛。”


    陳竹青迅速把腳擦幹,張開雙臂迎過去,“真沒有。這個很簡單,一學就會了。”


    舒安轉了個圈,躲開他懷抱的同時,轉到幾米之外,拉開兩人的距離,“所以你是在說我笨?”


    越描越黑,陳竹青的心砰砰直跳,麵色慘白。


    他快走幾步,長臂一伸,硬是把她拉回身邊,扣在懷裏,“吃醋了?是不是?”


    舒安撇嘴,轉過頭,故意不看他,“才沒有。”


    陳竹青眼底的笑意更濃,俯身湊到她耳邊,“你早答應我,就不用吃這麽多幹醋。放心,我隻跟你跳過。之前聯誼會,我都是跟向文傑在宿舍練,因為覺得要是踩到了女生的腳不好。可到了聯誼會上,我覺得沒那意思跟別人跳舞更不好,所以一次都沒跳過。”


    聽到這樣的解釋,舒安內心狂喜,麵上還是繃得緊緊的,裝作不在意地說:“我才不介意你跟誰跳過呢。”


    陳竹青捏捏她的鼻子。


    力道不輕,她的鼻尖泛起一陣紅,又在他鬆手的瞬間消散。


    舒安摸摸小鼻子,“你幹嘛?”


    陳竹青:“撒謊鼻子會變長的。我幫你捏回去。”


    他噘著嘴,語氣幼稚。


    舒安‘噗嗤’一聲被他逗笑。


    她拿他的孩子氣一點辦法都沒有。


    兩人洗漱後,陳竹青拿出錄音機,放進一盤磁帶。


    他俯身,伸手邀她,“要不要再跟我跳一次?我慢慢教你。”


    “好!”舒安放下手裏的東西,興衝衝地跑過去。


    兩人在家裏,沒有了旁人打擾,他的手按在她的後背,讓她半個身子都攀附在他身上,就這麽帶她壓著步子地前進後退,輕輕晃動著身子。


    陳竹青特意選了林子祥的《分分鍾需要你》。


    這首歌,他第一次唱給她的時候,他抱著吉他,兩人隔著寬寬的走道聊天。而現在,他貼著她的身子,俯身湊到她耳邊,刻意壓低聲線,把每句繾綣歌詞吹進她耳廓。


    快到結尾時,他胸膛震動,震出一聲輕嗤,“我終於知道為什麽聯誼要讓人跳交際舞了。”


    舒安不明所以地抬頭,發出一聲疑惑的‘啊?’,懵懂的眼睛忽閃忽閃。


    陳竹青按在她腰間的手下滑,落在臀部,加了些力道,用力將她按到自己懷裏,“知道了嗎?跟喜歡的人這麽跳,早晚要出事……”


    第50章 .1984我以後會是個好爸爸吧?


    《武當》的放映,勾起島上的孩子對於中華武術的向往。


    不少孩子求著爸媽,用家裏的素色布料做了一套道服。為了方便活動,長袍下擺寬大,腰間隻用一根黃繩係住。


    沒有刀劍,就用一臂長的樹枝代替。


    學校裏放寒假了。


    寬敞、空蕩的操場成了天然的練武場,他們拿著樹枝學電影裏的動作,相互打鬧,從早到晚,真把自己當成了電影裏要和反派一決高下的武當傳人。


    劉毓敏每天都得做好了飯,騎著車去學校接人。有時候在那等了一兩個小時,梁向軍還是不願意回家,就拿著根歪脖樹枝在暮色裏對著空氣前戳後撤。


    如此一來,素色長袍捱不過三日就沾滿了塵土、泥點,衣領泛黃,袖口褶皺,下擺還有幾處細微的撕裂。


    劉毓敏揪著梁向軍的耳朵,將他提回家中,直接下了禁足令,不許他再出門。


    梁向軍的成績在班級吊車尾,這讓作為班主任的她很丟麵。


    劉毓敏拿著之前梁國棟去筇洲開會時,給他買回來的金箍棒在房內畫了個圈,“以後除了吃飯、上廁所,不許出這個圈,就給我在家好好寫作業。開學小測,你要是再考倒數,以後所有活動都不許你參加了。”


    梁向軍仰頭哀嚎,聲音掀翻屋頂。


    舒安剛下班,恰好騎著自行車從梁家門口經過,被他‘嗷’地一嗓子,嚇得兩手一抖,險些從車上掉下去。


    幸好在門口等她的陳竹青及時抓住了車把頭,另一手撐住她歪斜的身子,“劉姐收拾兒子呢,小事。”


    舒安側身下車,將食堂打回來的蔬菜分出一半給梁家送去。


    她探頭往梁向軍的房間瞧了一眼,平時上竄下跳的泥猴,現在正安安穩穩地坐在書桌前寫作業。


    劉毓敏和梁國棟結婚的前三年都沒懷上孩子。


    後來,梁國棟調到西珊島,好幾年沒回家,隻能通過一月一次,偶爾還會寄丟的書信交流。梁向軍幾乎是劉毓敏的精神支柱,把他照顧好是她那幾年最重要的事。


    她在學校對學生寬嚴相濟,知曉每個學生的長處與弱項,是所有人眼裏最優秀的老師。


    但到了梁向軍這,她的所有教學理論都沒了用武之地。


    她對他狠不下心,嚴格不起來。


    而梁向軍恰好抓住了她這一點,一次又一次地試探她的底線。


    劉毓敏和舒安坐在客廳,捂著腦袋,嘴裏念念叨叨的,全是如何教育梁向軍的問題。


    說到一半,她的目光落在陳竹青身上,“哎。陳總工,你假期要是有空,能不能幫我輔導下他的作業?”


    “我?”陳竹青愣住,張嘴頓了半晌,才說,“小學題我是可以教,但我畢竟不是老師,很多方法不知道對他適不適用。”


    劉毓敏擺手,“我之前也不是老師。其實這孩子很聰明,就是不肯用功,氣死我了。他呀,就怕你,你什麽也不用做,隻要往那一站,他一下就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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