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小島改建,從八五年至今,曆時五年多,是陳竹青參與過的周期最長,最瑣碎的工程項目。


    現在,村民的收入不再依賴打漁,島上的耕地複農,養殖場和副食品加工廠效益良好,全村的人均收入跟五年前比,翻了三倍。


    村裏有幾戶還在筇洲買了新房。


    陳竹青站在村委會門口,看著新修的道路和遠遠一片紅磚四合院,心底燃起一陣自豪。


    方維拿著幾頁紙從工地回來,“陳哥,這是最後一排的村屋設計圖了。”


    那些圖,陳竹青核對過很多次,草草翻閱過就給簽字蓋章了。


    方維看他心情不錯,趁機提議,“後麵這些村屋建設你能不能交給我?讓我試試?”


    方維到這也快五年了,各項技能提高不少,前一陣去筇洲匯報工程進度,陳竹青特意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上去作講解。


    他有些緊張,在招待所對著白牆練了一晚上。


    到了台上,卻像換了個人似的,腰背挺直,手肘微微彎曲到腹部,頗有主持人的風範。


    每次向文傑上去作匯報,總有領導在下麵皺眉,但方維就不同了,他在大學當過廣播員,發音字正腔圓,比向文傑的川|普不知道強多少倍。


    或許是在會上得到了領導的鼓勵,從筇洲回來後,方維對工作更積極了,幾乎是把工地當成自己的=家,和工人同吃同住。


    陳竹青幾次回家,方維都替他把工作完成得很好。


    而且,他還做過幾次小項目的總負責人。


    現在,方維提出想試著獨立完成剩餘工作的想法,陳竹青沒多猶豫,選擇相信他。


    他把那些資料交給他,“行。也該讓你試試了。”


    方維喜滋滋地接過資料,放進公文包裏,“對了。你今天回西珊島麽?我聽說筇洲大學的少年班要來島上的初中招學生,我看夢欣挺聰明的,你不帶她去試試?”


    “是麽?”陳竹青沒想到他幾乎住在工地,消息還這麽靈通,有些懷疑地看他一眼。


    方維笑開,“我家就住在筇洲大學附近,我上次聽小區裏大人在討論。你回去看看吧,要是真來招生了,別讓孩子錯過這次機會。”


    —


    陳竹青處理完工作,當晚便趕回西珊島。


    舒安沒做他的飯,隨便給他下了一碗麵條又打進個雞蛋。


    端上桌前,她滴入三滴香油,“今天怎麽突然回來了?”


    陳竹青招手喚來舒夢欣,“方維叔叔說筇洲大學開了少年班,要來島上招生,學校有跟你說這事嗎?”


    舒夢欣從包裏拿出報名表,“嗯。初一到初三的學生都能報名。老師把報名表給我了。”


    要不是陳竹青說,舒安根本不知道這事。


    她摘了圍裙,湊過來看,“十二月二十日前交表?那不就是明天嗎?你怎麽還沒填好?也沒跟姑姑說這事。是不想去嗎?”


    舒夢欣學習好,還有陳竹青帶著去上奧數課,比同年級的學生要領先很多。


    但這次的筆試得和初三的學生一起,她忽然沒了底氣。


    老師還說,這次筆試的成績、排名會公布在年級裏。


    當慣了第一名,舒夢欣比普通孩子更怕輸。


    她不知要怎麽跟姑姑、姑父解釋,捏著衣角,低頭嚅囁:“這少年班每年都招生,我想多學一點,明年再去考。我才初一,物理、化學都沒怎麽學過呢,怎麽比得過那些初三的。”


    這話陳竹青不認同,因為舒夢欣學得快,學校的知識滿足不了她。


    陳竹青提前買了初二、初三的教材,讓舒夢欣有空就自己先學,他每次回來也都會給她上課,講解知識點,也幫她批改作業。


    在他看來,舒夢欣的水平不會比普通的初三學生差。


    而且考試這種東西,去試一次遠比悶著頭學幾個月來得有用。


    他折回房裏,拿出那些高年級的作業。


    其中有幾份小測卷是陳竹青按照課本難度給她出的,舒夢欣都答到了八十分以上。


    他本想再勸,低頭瞄到舒夢欣猶豫的神情,瞬間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改口道:“夢欣是怕落選?”


    舒夢欣吸氣,麵頰陷進去兩塊,嘴巴微微嘟起。


    陳竹青笑笑:“你才初一,就算落選也沒人說什麽,選上了還是件值得驕傲的事。咱們去試試好嗎?不要把這次機會當作考試,就當作去看看題型,為明年做準備。”


    他看孩子還是猶豫,繼續勸:“我一會去找劉老師,告訴她,別把你們的成績和排名公布。本來這個就是額外的測試,還有三個年級的學生在一起考,排名沒意義。”


    聽到成績不會被公布,舒夢欣抬起頭,眼眸重新亮起,滿心歡喜地應‘好’。


    明明隻是個小測試,成與不成的沒多大差別。


    可舒安一想到,要是考試通過,舒夢欣就要去上大學了,心不由得一抖,全身都跟著緊張。


    過往準備高考的緊張感隨著記憶席卷而來。


    她的手好久沒這麽涼過了。


    晚上,陳竹青攥著她的手搓了好久,都捂不熱,不得已把她的手從衣服下擺拉進來,貼在自己的腹肌上,將身子的溫度一點點渡過去。


    他問:“怎麽緊張成這樣,弄得像你要考試一樣。”


    舒安腳趾蜷縮,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冬夜。


    高考前,學校裏有人傳說吃酸的食物,可以推遲月經。那段時間,舒安每天吃飯都會往稀飯裏攪進些黑醋,也吃了不少酸橘。


    她的月經還是照常來了。


    而且在高考那幾天,疼得死去活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考數學那天,沒有像考英語似的,疼到她兩眼昏花看不清題目。


    陳竹青高中是直升的,大學是由隊裏推薦去的,幾次職稱考核也順風順水。


    他沒法理解舒安口中的緊張感,隻能摟著她,小心安撫:“夢欣比我們厲害多了。我之前帶她去奧數競賽,她坐在教室裏,比其他孩子矮一截,但答題迅猛,埋著頭奮筆疾書地,唰唰唰就寫完了,交卷的時候不知道多自信。那的指導老師跟我說,這孩子未來能成大事。所以,別擔心了。”


    舒安點點頭,躺正身子,盯住天花板,長歎一聲,“她要是考上了,就要離開我們去筇洲上學了。”


    隔壁的梁向軍也被送到筇洲去上學。


    不知道是他長大開竅了,還是寄宿製學校的老師太厲害。


    這兩年,梁向軍的變化幾乎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


    幾次放假回來,不吵也不鬧,安靜地坐在院子裏,幫劉毓敏剝玉米粒。


    一米八的大高個弓著身子,乖巧地坐在那,眼眸低垂,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目光隻盯住手裏的活,一點沒注意旁邊大人的談話,跟他過去總偷聽別人講話的討厭樣相去甚遠。


    陳竹青忍不住感歎:“沒有父母的庇護,孩子真的是以光速在成長。”


    他拿梁向軍跟舒安舉例。


    舒安卻更擔憂了,“梁向軍是男孩,而且身材壯碩,還敢打架,誰能欺負他呀。咱們夢欣才多大,個子也小,不知道去外麵能不能適應啊……”


    舒安沒見過舒夢欣的媽媽,但舒平的個子隨了爸爸,即使是在那個缺乏營養的年代,他也長到了一米七五。


    舒安隻有一米六。


    她怕舒夢欣和自己一樣長不高,白天燉肉湯,晚上泡牛奶。


    可不管怎麽喂養,舒夢欣的個子像煮不沸的溫吞水,長得特別慢,今年還沒突破一米四的大關。


    陳竹青安慰她:“夢欣上學早。比班上的孩子小兩歲呢。矮一點是正常的。”


    舒安靠在床邊想,“我好像是十一歲來月經的,從那之後就沒怎麽長高了。”


    舒夢欣跟著他們生活了好幾年,去哪都帶著,冷不丁地想到孩子要走,比兩年前把雙胞胎送回福城還舍不得。


    筇洲不遠,但舒安恨不能現在就把她需要的東西為她準備好。


    舒安說:“不管她考沒考上。我下周要帶她去筇洲市一院讓醫生看看,看這年紀,這個身高是不是矮了點。”


    陳竹青覺得她這麽做有些多餘,也怕傷害到孩子的自尊心。


    可轉念一想,這種事他沒有舒安專業,萬一真耽誤了孩子也不好,便沒再勸。


    搭在她後背的手輕拍兩下,在她耳邊說了些軟話,讓她盡快放鬆下來,進入夢鄉。


    **


    少年班的考試分為兩天進行。


    第一天考數學和理科綜合。


    第二天考英語和文科綜合。


    雖然事先陳竹青已經跟孩子說過考不上也沒事,但考完數學,舒夢欣就蹲在角落裏哭了。


    等在外麵的舒安看到,拿著披肩走過去包住她腦袋,替她遮擋掉那些好奇的目光。


    “沒事的。不喜歡。我們就不考了。我們回家。”


    舒夢欣抹掉眼淚,牽著舒安的手回家。


    走到半路,她又覺得這麽臨陣脫逃更丟人,咬咬牙折返回去。


    去食堂簡單吃過午飯,下午又一頭紮進考場。


    —


    考試結束,舒夢欣的狀態一直很差。


    陳竹青趁著元旦假,想帶她去筇洲玩卻被她拒絕了。


    兩個人沒了主意,隻能多做一些她喜歡的食物討孩子歡心。


    因為這樣,公布成績那天,兩人覺得考不上,都沒去學校領成績單。


    還是劉毓敏把單子送到家裏的。


    她沒進屋就喊:“夢欣考上啦!成績還不錯呢!你們怎麽沒去拿成績單啊?那邊招生辦的還問我們要她的小學成績冊呢。”


    “考上了?”舒夢欣也很意外,拖鞋都沒穿好,光著腳從房裏跑出來。


    陳竹青見了,抓住她的肩膀,拎著她回房間,把拖鞋套好再放她下地。


    這個考試舒夢欣沒和家裏說,是交表前的一天,舒安才知道,急匆匆地填表格、繳報名費。


    現在通過初試,兩人從劉毓敏那裏了解到筇洲大學少年班的具體情況。


    這是筇洲大學第一次開創少年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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