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大臣卻因為扶蘇對分封製的支持而激動起來,一個個簡直恨不得立刻讓嬴政答應此事。


    眼見事態要進一步失控,李斯主動站了出來:“微臣私以為,分封製並不可行。昔日周文王、周武王不也同時分封了自己的後代子孫,以及在推翻商朝過程中建立了不世功勳的大臣,可最後的結果呢?無論是當時被分封的周王室子孫,還是當年君臣相得傳出不少佳話的功臣,最後不也都隨著長輩的去世而與彼此的關係越來越疏遠?”


    “當初周王朝分封了數百個諸侯國,可各大諸侯國從不視周圍鄰居為親朋,反倒將彼此視若仇敵,互相攻伐。周天子名為天子,實則手中毫無實權,根本無法製止諸侯王之間的攻伐戰爭。”


    “而經過幾百年的戰爭,當初幾百個國家隻剩下了不足兩掌之數,最後被我大秦一一吞並。若陛下效仿周王朝再次分封諸位公子與功臣,日後難道不會重複之前戰亂紛飛幾百年的局麵嗎?君王大權旁落,諸侯群雄並起,天下民不聊生……”


    李斯認真看向嬴政:“陛下,難道您想要再看到這樣的情況在我大秦重複發生嗎?”


    “至於燕、齊、楚、越等國距離鹹陽太遠,政令不通的問題,”李斯深吸一口氣,“上天保佑,如今四海之內在陛下的英明領導下已經獲得了統一,全國各地都已經被劃分成了許多郡縣,各郡縣的官吏也都是陛下派遣過去的有才能的官吏,這樣難道還不足夠控製各地民生?”


    “至於諸位公子與諸位有功之臣,陛下封賞食邑,讓他們可以獲得國家從各地征收的錢糧賦稅,便已經是極好的嘉獎了。”


    “讓天下之人隻認秦國與陛下,而絕不懷有二心才是治理天下的不二方針,分封諸侯則與此完全相反,早已不合時宜。”


    馮去疾與王翦等安穩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對熱鬧充耳不聞的大臣們見李斯出聲,這才開口附和了起來。


    其他人大臣見狀,總算意識到了不對。


    而嬴政並不給他們反口的機會,直接開口道:“天下百姓因各國連年不斷的戰爭吃了無數的苦頭,如今好不容易統一天下、平定四海,若是寡人現在又重新分封諸位公子,豈不是給自己招惹麻煩、為將來埋下禍患?若長此以往,百姓如何能休養生息?”


    “李廷尉主張更符合秦國情況,分封一事往後不可再提。”


    林阡見嬴政直接選定了郡縣製,於是跟著開口道:“其實周王朝的下場已經足以證明分封製的失敗,這種政策運行到中後期,無論是對王室的統治、對諸侯的安全、還是對百姓的生活都有害無益。綿延數百年的戰亂帶來的人口消耗、耕田荒廢、經濟停滯等損失,若細數的話,絕對是一個讓人不敢置信的天文數字,我們秦王朝完全沒必要重蹈周王朝的覆轍。”


    “至於偏遠地區政令不通的問題,辦法總比困難多,諸位大臣既然看到了這個問題,為何不想辦法解決呢?即便是在全國修路,改善各地交通,也遠比重現分封製更好吧?”


    淳於越猛地看向林阡:“修路?穀豐侯可知道修一條路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又需要耗費多少時間嗎?何況是在全國修路!”


    林阡眉心一跳,沒明白這人為何突然跟吃了炸藥似的衝著自己發火。


    但……


    她還真知道戰國時期修一條路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又需要用去多少時間,畢竟後世鼎鼎有名的“秦直道”的基本信息都快要被人扒爛了——


    這條嬴政統一天下後為了防止匈奴侵擾,而命蒙恬帶著三十萬士兵耗時兩年修建而成的,從鹹陽直達九原郡的秦直道,確實消耗了過多的人力物力。但導致這一情況發生的原因,是這時修路全靠人力不說,修建道路的方法也完全采用的是與修建城牆一般無二的“一層一層夯土”的方法。


    就算修建秦直道不需要夯太厚的土,但秦直道全長736公裏,這都頂得上多少座城市的城牆了?


    若其他道路也完全采用修建秦直道的方法,那林阡提出在偏遠地區修路確實會讓人產生一種“何不食肉糜”的感覺。


    但這不是,她知道一種更好的修建道路的原材料嗎?


    林阡主動提議:“微臣知道一種名叫水泥的材料,此物最開始呈粉末狀,但在加入河沙、小石塊兒與水按照一定比例攪拌均勻後,放置在空氣中,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凝固變得幹硬,其硬度甚至可以與青石板相媲美。”


    “而這種水泥的配方也格外簡單,微臣便知道兩種。”


    “其中一種是將火山灰與石灰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另一種便是將石灰石與黏土按照一定比例混合,而後經過破碎、配料、磨細等步驟,再送入高溫窯爐中煆燒,燒完再加入一定比例的石膏。”


    “如今秦國一統天下,無論是火山灰、石灰石還是石膏應該都不難找吧?”


    “唯一的問題可能是高溫窯爐的建造,但是,”林阡看向一直神遊天外的墨家钜子,笑道,“現存的陶窯就已經可以達到煆燒水泥的溫度,我相信有墨家钜子在,他們必然可以將陶窯改造成更適合煆燒水泥的窯爐。”


    墨家钜子先是一愣,旋即驚喜地看向了林阡:“穀豐侯所言可真?”


    林阡失笑:“千真萬確。”


    水泥的煆燒八百度就已經足夠,而陶窯的煆燒溫度已經達到了一千度。


    雖然並不穩定,但必然不會少於八百度。


    所以用陶窯改造成專門煆燒水泥的窯爐,本身就有一定可行性,並非空想。


    嬴政看向林阡:“你說的水泥真有這麽好的效果?”


    林阡回頭:“回陛下,確實有!”


    【水泥在各種穿越小說當中都快要被寫爛了,好些人甚至惡趣味地將水泥、玻璃和肥皂並稱為穿越必備三件套,其在基建方麵能起到的作用多到難以想象。】


    嬴政皺眉:穿越必備三件套?水泥、玻璃和肥皂?


    這都什麽跟什麽?


    但不得不說,嬴政對水泥的興趣被徹底吊了起來。


    哦,還有玻璃和肥皂。


    不過其他兩樣東西暫時還不用著急,以後有機會可以慢慢問,水泥才是如今的重中之重。


    嬴政轉頭看向墨家钜子:“等會兒散朝後,钜子與穀豐侯商議一下水泥到底該如何生產,若此物真有這般效果,而且原材料真就隻需要火山灰與石灰石等物,即便在全國修建道路也並非不行。”


    墨家钜子從齊國被拿下後,心裏就一直有些憂慮。


    如今天降工作,他不但不覺得煩悶,反倒瞬間高興了起來:“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負所托!”


    嬴政點點頭,而後將視線落在了淳於越的身上。


    淳於越早在開口指責林阡後,發現林阡並未如自己預料的那般窘迫生氣,便已經隱隱生出了幾分心慌;等到林阡直接開口拿出了水泥的配方,他更是瞬間就被看不見邊際的悔意淹沒——


    你說他明知道這穀豐侯總能拿出一些稀奇古怪但有用的東西,怎麽還會蠢到將她當做軟柿子般拿捏,衝著她遷怒發火?


    如今對上陛下視線,淳於越額頭上的汗水都快要流進了眼睛裏麵。


    但在嬴政注視下,他連擦也不敢擦一下。


    嬴政扯了扯嘴角,視線在王綰與淳於越二人身上打了個轉兒,半晌直接道:“既然淳於博士這般關注燕齊楚越等地等安穩,等到墨家钜子將水泥煆燒出來,便由你去燕地負責鹹陽前往燕地這條道路的修建工作吧。”


    說完這話,他便不再關注此事,轉而與朝臣研究統一後的其他事務。


    比如他與朝臣經過商議後,決定在全國推行秦曆,各地均以十月為正月,每年十月初一朝臣都必須入朝慶賀;比如嬴政根據五行之說,以周朝火德盛行,所以秦朝應當是與火德相克的水德為尊,五行之水屬玄,黑色,故而秦朝以黑色為尊,衣服、旄旌、節旗等物都應改為黑色;比如定下萬物之數以“六”為標準,“符、法冠皆六寸,而輿六尺,六尺為步,乘六馬”【引用史記】;


    比如正式下令將全國分為三十六個郡,更改平民為“黔首”;比如下令收集天下武器運送到鹹陽,想要聚鑄造成每個重達一千石的鍾鐻和十二個銅人,放在鹹陽宮中;又下令將天下十二萬富豪之家遷徙到鹹陽定居,以穩定各地吏治。


    當然最重要的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等政策,也都是在這場朝會上下達了命令。


    等到所有細節都討論得差不多了,這場大朝會才終於結束。


    而此時,天色已經黑透了。


    所有人疲憊地從議事大殿離開,個個神情萎靡,似乎回家之後馬上就能躺在榻上睡他個昏天暗地。


    林阡離開議事大殿後本來打算直接回殿休息,卻不想看到李斯與馮去疾、馮劫等人都圍攏在王綰身邊,似乎正和他說著什麽。


    她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否該上前安慰王綰。


    因為很顯然,不管王綰是否自願,他都成了那些想在秦國大搞分封製的大臣們的“領頭人”,嬴政也許不會懲罰他,卻肯定不會再任由王綰繼續坐在相國這個位置上了。


    李斯一眼就看到了她,立刻笑著衝著林阡揮了揮手。


    林阡猶豫之後,還是抬腳走了過去。


    她有些擔心地看了眼王綰,本來擔心他心情不好,卻沒想到王綰此時的臉色竟然還算不錯?


    王綰衝著林阡笑了下:“穀豐侯不必為我擔心,我年紀大了,本就應該在這兩年致士回家養老,如今不過是提前了一兩年而已,算不得多值得在意的事情。”


    林阡看了眼王綰,仍覺得有些可惜。


    王綰卻直接轉移了話題:“說來,穀豐侯提及的水泥聽起來似乎格外神奇,若真能用來修路,陛下對六國故地的掌控力就能增強了,隻要小心經營幾年,那些隱患也就不再是多大的問題了,確實沒必要再推行分封製這種隱患極大的製度。”


    林阡一頓,有些抱歉:“我應該提早說的。”


    王綰好笑:“我可不沒想找你興師問罪。此事本就是我自己被利益遮住了眼,沒有將整件事考慮周全,與你又有什麽關係?”


    李斯等人眼瞧著話題繼續下去要車軲轆了,趕緊出言打岔,轉而問起了水泥的特性。


    一直到了殿門口,林阡才與他們分散離開。


    但林阡回到偏殿睡了一覺,次日醒來便人說,相國王綰半夜突發高熱,而且此次病情凶險,從半夜發現生病一直到早上,他好幾次險些沒命。


    等到病情有所鬆緩,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兒的王綰便直接向嬴政遞了請辭的奏疏,決定致士回家,好好度過這人生的最後幾年時光。


    林阡不知此事真假,可嬴政接到奏疏後隻派人去王綰家探望了幾次但並未出言挽留,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沒幾日,嬴政便將馮去疾與李斯分別提拔為了左右丞相,允了王綰的請辭。


    ==·求助·==


    張良因為在過去一年將泗水郡治理得頗好,成功獲得王綰力薦,得以入朝頂了李斯的廷尉一職。


    林阡竟也得到升職——


    她原本隻是九卿之一的治粟內史的屬官,雖然因為爵位大部分時候都能與治粟內史平起平坐,但太倉丞到底隻是太倉丞而已。


    但在李斯與馮去疾升職後,林阡便直接被嬴政提到了九卿之一的少府一職上。


    所謂少府,主要負責皇帝的飲食起居。


    其轄下屬官眾多,從皇帝的衣食住行到宮裏的人員調動,再到負責宮裏所有人尋醫問藥的太醫令太醫丞、宮廷音樂的人員安排與排演,甚至是……


    各郡縣的水利事務?


    都歸她管。


    林阡:“……”


    而與此同時,嬴政還給林阡的位分直接晉封到了美人。


    除了皇後外,這便是最高的位分了。


    若說將林阡晉升到少府,她雖然心情複雜,卻也還是高興居多的話,自己什麽也沒做就被嬴政將位分晉封到了美人,就讓她覺得有些受之有愧了。


    但晉封的聖旨都下達了,她總不能再找嬴政收回成命吧?


    於是這幾天,林阡一直就有些尷尬。


    不過好在她這段時間忙著與墨家钜子研究燒製水泥的窯爐要如何改造,所以每日早出晚歸的,倒是不需要與嬴政打太多照麵——


    畢竟天下初定,嬴政自己也很忙。


    是真的忙。


    林阡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要忙到天黑透了才能回宮,但她每次回宮的時候,主殿仍舊燈火通明,顯然是嬴政正在批閱公文。


    而且林阡觀察過,嬴政幾乎每天都要批閱公文到深夜,有時候林阡淩晨起床,都可能發現他仍點著燭火在處理公文。


    但無奈的是,林阡除了拿出許多滋補營養的菜譜交給廚房,讓他們多做一點兒好吃的給嬴政補一補身體,似乎也沒辦法做其他事情。


    這日一大早,林阡起床後看見主殿仍舊安安靜靜,蠟燭卻仍在努力燃燒,便知道嬴政又熬了一個通宵。


    她有些不是滋味地歎了口氣,吩咐林陌到廚房多做一點兒好吃的,這才開始洗漱。


    等林陌端著三份食物回來,林阡讓她留下一份,自己則帶著另外兩份去了主殿。


    嬴政聽到腳步聲,不滿地抬起頭,發現是林阡才緩和了臉色:“你這段時日不是正在與墨家钜子研究煆燒水泥的窯爐該如何改造?怎麽有空過來?”


    林阡將食物放在旁邊的桌案,解釋道:“昨日墨家钜子已經將窯爐改造好了,隻剩下確定水泥各種原材料的配比,這事兒多找幾個人多試驗幾次就能做出來,我能給钜子的幫助不大,所以並不急著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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