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冉鬆了手,直起身子。


    “紓兒與孤的名字上回同於一張紙上,還是幾月前。”


    許紓華望著兩人名字間的距離莞爾,畢竟在她眼中,那便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是啊,是在陛下賜婚的聖旨上。”她笑著說了這麽一句,將筆擱置在一旁的架上。


    一時間兩人誰都不曾再說話,屋裏的氣氛稍僵。


    便聽得許紓華又輕笑了一聲,語氣像是在撒嬌一般。


    “妾身昨日新學了一首曲子,殿下可願聽?”她說著又去挽傅冉的手臂,不著痕跡地將人往外推。


    “眼下天也熱了,不如妾身就在院裏的涼亭中為殿下彈奏一曲。”


    那人的目光從她身上挪開,望向院中的涼亭,眸色微沉。


    他終也隻是淡淡地笑了一聲,答應:“好。”


    *


    “側妃,侯爺在信中可是有所托付?”


    浣心將小廚房新做的點心端至桌上,又給許紓華捏了一塊,“側妃您嚐嚐,這是我特意讓小廚房做的玉梨酥,您最愛吃的。”


    許紓華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並未接過那點心。


    從前她自是愛吃這些甜食,可這也是她如今最不願碰的。更何況侯府出了事,她定然也是無心這些吃食。


    “遠兒在千蕊閣錯手殺了太子殿下的護衛。”她沉聲說了這麽一句,便沒了下話。


    浣心自然知曉許紓華口中的“遠兒”是侯府的三公子許紹遠,隻是那三公子向來是個喜歡玩的,文不成武不就,又怎有殺人的能力?


    “側妃,莫不是這其中有何差錯跟誤會?三公子如何能……”


    “我也是在擔心此事。”許紓華歎了口氣,“遠兒雖然頑劣,卻也知輕重,便是借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做殺人之事。”


    父親在信中隻寥寥幾筆帶過了此事,究竟如何還得等她見著了三弟再細細盤問才行。


    眼下擔心的隻是太子那邊。


    死的人是東宮護衛陳陽,此人與護衛首領喬誡私交甚好,出了這樣的事喬誡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偏偏喬誡又十分受太子重用,此事若是傳到傅冉耳中,那許紹遠,乃至整個侯府恐怕都要受到牽連。


    許紓華隻覺得額角發酸,頭疼。


    “側妃,奴去給你熬一晚銀耳蓮子湯吧,喝下後早些休息。明日咱們想辦法回侯府一趟。”


    知道浣心是不想她太費神,眼下又沒有別的法子,許紓華隻得應下。


    隻是這事須得傅冉越晚知道越好……


    她思忖片刻,皺著眉頭問浣心:“可知太子殿下現在何處?”


    “聽說是去了鸞秀殿看太子妃。”


    以傅冉此刻對殷秀沅的厭惡,八成不會宿在鸞秀殿。


    隻是他若回了宸昀殿,喬誡順勢找了去,此事便難辦了,得將人拖住,不能讓他與喬誡有單獨見麵的機會。


    許紓華朝著浣心擺了擺手,“你去,去鸞秀殿請,就說我頭疼不止,快不行了。”


    “啊?”浣心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明明今日是主子趕走了太子,怎得這會兒又要把人請回來?


    見她怔著不走,許紓華又冷聲催促道:“快去!”


    “是,是!”


    ……


    湛芳殿內隻燃了床頭的一盞燈,燈光透過紗帳灑到半半床上,已是朦朧又昏暗的一片。


    許紓華倚在那人懷裏呼吸漸漸平穩。


    身旁那人肩上的汗珠隱約泛著光澤,他垂眸看了看縮在自己懷裏的人兒,眉間是少有的輕鬆。


    傅冉放輕語氣,問她:“頭還疼麽?”


    許紓華過了半晌才懶懶地哼了一聲,拖拖拉拉地蹦出一個字,“疼……”


    誰知那人低低地笑了一聲,嘴唇有意無意地摩擦著她的額頭,“那該如何是好。孤的紓兒,孤該拿你如何是好……”


    他這話說得別有意味,像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紗帳之內又靜了半晌,聽得懷裏那人氣息再次平穩,傅冉垂眸在她額上吻了一下。


    “睡吧。”


    “恩……”


    *


    翌日一早無早朝,許紓華幹脆又拖著傅冉多睡了一會兒才起。


    李卯匆匆來報,隔著屏風道:“太子殿下,出宮的馬車已備好。”


    出宮?


    聽得這話許紓華頓時清醒了大半,她眸中劃過一絲警惕,隨後又被濃濃的柔情掩蓋其下。


    纖軟的手指為傅冉捏著衣領,許紓華似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殿下今日要出宮?”


    “恩。沈二小姐生辰,邀了孤與太子妃一同前去。”傅冉沉聲應道。


    “怪不得殿下昨日要去太子妃那兒。”許紓華故意嗔了一句,“原是想將妾身拋下,偷偷出宮。”


    “如何是拋下你偷偷出宮了。”那人說著忽地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將人拉扯進懷裏,“分明是你昨日將孤趕了出去,現下又來埋怨,好沒道理。”


    許紓華掙開他的手,冷哼一聲,“殿下何時見過哪個女人同自己夫君還要講道理的?”


    她嘴上雖這麽說著,心中卻是惦記著許紹遠。


    將軍府與侯府相交不錯,沈以紜自然也會邀請侯府的人去參加生辰宴。若是能夠趁機見到三弟將事情問清楚,她也能知此事該從何入手。


    更何況,她與傅冉一同前去,也能阻攔喬誡有機會向傅冉告狀。


    一舉兩得。


    正這般想著,忽聽那人笑道:“孤自然是不曾見過其他女人,從小到大眼裏心裏便隻有紓兒這麽一個。”


    許紓華自然沒心情聽他在這兒油嘴滑舌,正欲開口,便聽得外麵有人過來稟報。


    “太子殿下,太子妃今日身體抱恙,方才請了太醫過來。太子妃說恐不能陪您去應沈二小姐之約,還請太子殿下替她陪個不是。”


    “孤知道了。”傅冉沉聲應了一句,轉而看向仍在一旁故作生氣的許紓華。


    “紓兒可願陪孤去?”


    她正欲答應,偏偏欲言又止。


    “沈二小姐邀的是太子妃,妾身一個側妃實在上不了台麵。更何況上次毒茶之事也是妾身疏忽在先,恐沈二小姐心中尚有埋怨,若是掃了她的興……”


    許紓華話未說完便被那人按著坐在了梳妝台前。


    她烏黑的青絲從他指縫間滑落,傅冉的眸色微沉,語氣裏多了幾絲少年賭氣時才有的情緒。


    “是孤非要讓你陪的,可行了?”


    許紓華微怔。


    這樣的傅冉是她上一世從未見過的,那時的他對她的情緒總是隱忍又克製,分明寵愛卻又十分疏遠。


    從來沒有哪一瞬,像如今這般真切過。


    許紓華張了張嘴,望著鏡中那人垂眸為自己梳發時的認真模樣,緩緩道出一個字:“行。”


    ……


    將軍府前熱鬧非凡,幾乎京中有頭有臉的都被邀請了來。


    按常理說,沈以紜身子不好,又不喜熱鬧,自是極少會有這樣時候。可上次的覽青宴她參加了,今日又辦生辰,實在是令人驚訝。


    估摸著這前來赴宴的賓客,其中有多一半是奔著這將軍府的新鮮來的。


    東宮的馬車停在將軍府前時,便見門口已然站了一道嬌嫩的粉色身影。


    沈以紜尚且瘦小的身上著了一件裙錦華彩繡的襦裙,在大好的陽光之下顯得如琉璃般溢彩。


    許紓華眉尖輕蹙,這才想起來今年應當是沈二小姐的及笄之年,而前世的沈以紜後來是入了宮的。


    正這般想著,她指尖被身旁那人握了握,“走吧,到了。”


    許紓華勾起唇角,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彎成月牙,“好。”


    方才站定,便見沈以紜邁著盈盈小步走了過來,“臣女恭迎太子殿下,太……”


    她話說一半忽地哽住,目光在許紓華臉上稍停,複又垂下眸去。


    “太子側妃。”


    她這一個“側”字咬得極重。


    第9章 刻意   她的心思?


    春日的陽光正好,將軍府前的熱鬧引得來往行人紛紛注目。


    “怎地不見太子妃姐姐來?”沈以紜笑著問了這麽一句,身後跟著的兩個婢女頭低得更深了,一言不發。


    她這一句姐姐叫得,仿佛已經過門入了東宮一般,隻可惜實際上八字都還沒一撇。


    許紓華忍不住在心中輕笑一聲,心想著這小丫頭到底還是這樣的性子。


    氣氛一度有些尷尬,許紓華雖並不在意,倒是身旁那人眉頭微皺,抬手便將她攬進了懷裏。


    “孤來恭賀二小姐生辰。”傅冉淡淡笑著說了這麽一句,轉而去看身後的李卯。


    李卯會意,忙讓後麵的幾個小太監將賀禮都呈了上來,“沈二小姐,這是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的心意,請您收下。”


    眼看著後麵有四五個小太監捧著綾羅綢緞跟金銀珠寶上前來,沈以紜那張尚且稚嫩的小臉嬌羞得暈開一層淺淡的紅色。


    “臣女多謝殿下與皇後娘娘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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