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撂下這麽一句便轉身離開了,隻留許紓華靜默地站在遠處,半晌才低低地笑了一聲。


    “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


    船行十日,終到了中轉之處。


    喬誡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殿下,前麵已是延州,可要歇息幾日再行?”


    屋裏那人垂眸看了一眼榻上麵色泛著蒼白的人兒,眉頭不由緊蹙。


    他早便發覺這人在船上臉色總是不好,便等著看她能撐到幾時。可許紓華偏偏絕口不提自己暈船之事,還每晚為他撫琴奏曲,日日做出一副盡力討好他的模樣。


    思及此,傅冉沉聲應了一句,“好。你先下船尋找一家靠譜的醫館。”


    外麵那人答應著離開了,屋裏的氣氛再次粘膩到極致。


    許紓華撥開被薄汗黏在肩上的發絲,倚在他懷裏稍稍緩著氣息,“殿下不是……急著去見承寧伯麽?”


    她話都說得斷斷續續,那人卻並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大手緊貼著她的脊背,指腹滾燙。


    他忽地垂下眼來吻住她的嘴唇,嗓音低啞,“別說話,專心。”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連風也跟著涼了起來,細細雨絲吹進屋裏,不知過了多久才降了那燥熱。


    許紓華攏好衣襟,坐在榻邊上,並不去瞧那人。


    她的目光飄向窗外,剛好雨停,隱約有七彩的虹橋映在天邊。


    傅冉饒有興致地用手指去繞她披散著的發絲,指尖輕輕撚著。


    “晚些下了船,先去醫館拿些藥。”


    半晌不曾有動靜的許紓華總算回過神來,“拿藥?”


    那人坐起身來,從背後將她攬進懷裏,“孤看你這幾日臉色不好,許是不習慣坐船,去開服藥來調理也是好的。”


    許紓華垂眸看了一眼那人叩住自己腰肢的大手,唇角的笑意不達眼底,“妾身多謝殿□□恤。”


    那人的下巴在她肩上蹭了蹭,“出了翡京,你我便不再是東宮太子和側妃。叫夫君吧。”


    許紓華眸色微冷,指尖覆上那人的大手,“是,夫君。”


    *


    從延州至承寧伯所在的裕江還剩小半月的路程。


    離了翡京,天便變得悶熱許多。這會兒即便是才下過雨也無甚緩解,走在街上亦是忍不住出一層薄汗。


    傅冉帶著許紓華先去了醫館抓藥,而後才去了喬誡安排好的客棧。


    他們此次出行算是私下探訪,不宜暴露身份,故而也去不得官驛,隻能找個妥當些的客棧。


    按照傅冉的意思,他們是要再此停留兩日再啟程。


    眼下浣心幫著許紓華將東西安置好,又到了碗茶遞過來。


    “側……”她話到嘴邊猛地一哽,忙改口道,“夫人,這裏隻有這樣的粗茶碗,您先將就著,晚些奴婢去買了茶盞來。”


    許紓華擺擺手,“倒也不必,將就些也未嚐不可。”


    她從前什麽樣的日子沒過過,最後在冷萃宮鬱鬱而終時也當真是嚐盡了世間的苦楚。


    眼下還有茶碗跟粗茶,已然不錯了。


    傅冉倒是訝異她能接受這些,“我記得你少時性子驕縱,在吃穿用度上極為講究,如今倒真是變了不少。”


    許紓華笑了笑,擱下手裏的茶碗裏,轉而給傅冉也倒了一碗遞過去。


    “夫君不妨也嚐一嚐,倒是有另一番滋味。”


    傅冉接過茶碗,隻擱置一旁,並未再動過。


    許紓華早猜到這般結果,自然也不甚在意,隻瞧著天色晚了,催著傅冉早些休息。


    那人拗不過她隻得答應,“好,既然你累了,那便早些休息吧。”


    許紓華看了浣心一眼,浣心忙點了頭匆匆退下。


    屋裏的燭火盡熄,微涼的月色透過窗口灑進屋裏,映得一小片白。


    許紓華窩在那人懷裏,聽著傅冉的呼吸漸漸平穩。


    今日她確實累得不輕,疲累感早已快要將她吞噬,可延州悶熱的天氣也當真令她不得安眠。


    不知過了有多久。


    夜色濃重,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許紓華不由更清醒了幾分。


    第17章 救駕   追妻火葬場預熱。


    延州夏夜裏的風都帶著潮濕的悶熱,不知過了多久,月光被濃雲遮住,屋裏的光線又暗了幾分。


    身旁的傅冉的氣息平穩,顯然是睡熟了。


    許紓華於一片黑暗中睜眼望著他,這會兒雖是瞧不清楚,可架不住這人的容貌早在她的記憶裏留下深刻的印痕。


    他高興時眉眼輕彎的模樣,他發怒時臉色緊繃的模樣,他絕情時眉眼冷淡的模樣……


    這個男人無論是哪一世都將她的記憶占滿,到底是一段孽緣。


    許紓華苦澀地勾了勾唇角,她隻希望這樣的日子過得快些,再快些。


    窗外窸窸窣窣的聲響越發地近了,她的神經不由也跟著緊繃起來。


    雖然之後會發生的事情她早已知曉,可眼下還是不由地跟著緊張起來,她總覺得此事不會那麽簡單……


    許紓華緊閉上雙眼,身子僵著窩在那人身旁不敢動彈,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聽著外麵的動靜。


    靜默蔓延開來,仿佛之前的窸窣聲是她的錯覺。


    隻是每每這種情況之下,人對於時間流逝的感知總是極為敏感。


    許紓華隱約覺著過了快半個時辰,才聽得窗口再次有了動靜。


    有人放輕腳步從窗上跳下走了進來,帶著潮濕悶熱的氣息。


    不止一個人。


    半半床上的人一動不動,站在床邊的身影似是確認了一下。


    緊接著便有一道寒光閃過——


    “別動。”傅冉的聲音冷不丁響在耳邊,許紓華來不及反應,隻覺得自己被人用一隻手臂托起推進了床的裏側。


    夜色濃重,她壓根看不清屋裏有幾個人,隻聽得刀劍揮舞時沉悶的鳴聲,和布料撕裂的聲音。


    隻是方才那人明明睡得深沉,怎得這麽快就醒了?


    許紓華來不及納悶,仔細辨認著眼前自己熟悉的身影。


    來人皆持短劍,眼下傅冉赤手空拳自是有些招架不住。


    許紓華瞅準時機探出頭去,恰好見有一把長劍劃破夜色,朝著傅冉的脊背刺去。


    她飛快地下了床,“殿下小心!”


    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裏被無限放大,惹得在場眾人皆是一怔。


    骨肉撕裂的痛楚從肩膀蔓延至四肢百骸,許紓華那一瞬說不上話來,隻覺得喉嚨處溢出腥甜之味,卻連聲音都發不出。


    “紓兒!”


    意識變得渙散,她依稀聽得有人喚了這麽一句,下一刻便已落入某個帶著濕熱氣息的懷抱。


    刀劍鳴聲再次響起,隻草草響了兩下便聽得有人重重倒下的聲音。


    “殿下……”許紓華掙紮著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便覺著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


    屋裏燈火通明,燈燭的火苗輕輕晃動,映得屋裏的人影都跟著發顫。


    喬誡跪在地上,“屬下該死,請太子殿下責罰。”


    “沒看到二哥都受傷了嗎?你不先去請郎中找傷藥,在這兒求罰有何用!”


    眼下著一襲灰白長衫的男子一改往日的嬉笑模樣,冷聲訓斥道。


    他扶著傅冉坐下,又垂下眼去看那人手臂上的傷口。


    “無妨。”太子在榻上坐穩,轉而擰著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喬誡,“去找個口風嚴實的郎中來給側妃處理傷口,要快。”


    “是!”喬誡匆匆離開,屋裏隻剩了三人。


    傅禹從衣擺上扯下一條布來,垂下頭兀自給傅冉繃上,“二哥,都說你東宮的護衛是從護衛營裏選出來的拔尖高手,怎得關鍵時刻連個刺客都防不住?要我說就是在宮裏閑散慣了!”


    傅冉不曾說話,聽著弟弟繼續埋怨。


    “今日若非我與沈少將軍剛好路過,你又沒拿件武器傍身,怕是指不定有多凶險!”


    越說越氣,傅禹為他綁好傷口,嘴上仍舊不停,“到底怎麽回事,竟有人敢行刺儲君?”


    “嗤。”


    忽聽得有人笑了一聲,傅禹怔怔抬眼看向自己這位皇兄,“二哥你笑什麽?”


    “六弟此次去了一趟邊關,果然成熟了不少。”傅冉笑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隻是這愛嘮叨的毛病,怎麽反倒越發嚴重了?”


    傅禹自然不同意他這話,“二哥,我這是氣不過!”


    “好。”傅冉笑著點頭妥協,目光轉而落在一旁始終都不曾搭言的那人身上。


    “阿昭,今日多虧有你。”


    沈以昭卻並不敢邀功,反而垂下頭沉聲認錯,“微臣思慮不周,未能留下活口盤問,還請殿下恕罪。”


    沈以昭這人向來如此,有了錯也從不會尋找借口以作掩飾,向來是敢作敢當的。


    眼下傅冉目光在他身上微頓,微眯了眯眸子,“雖是如此,孤也知曉當時情急,你自然來不得多做思慮,不怪你。”


    那人抿了抿嘴唇,半晌也隻蹦出一句:“多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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