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出了營帳,楚陌打量起遲瀟和陳二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你們想要做副將,就得讓人服。”


    “懂,”陳二道嚴肅道:“這個理你從小就在教我們。”要不是被打服了坑怕了,他和遲瀟才不會尾在比自個年歲小的男娃後,張嘴閉嘴叫“陌哥”。


    楚陌交代:“記住…是迷惑敵軍,不是讓你們打。”


    “知道,你盡管在戶漢山做好埋伏等著我們。”


    “去點兵吧。”


    “是。”


    如楚陌與幾位副將所料,不等天亮漠遼大軍便壓境,擂鼓吹號。北望山嶺上旗幟飛揚,遲瀟、陳二道令兩隊小兵在依山而建的城樓上來回跑,在外看著全一幅人頭湧動樣兒。


    號角一停,戰鼓聲徒然加勁兒,大軍強攻。早在敵軍未來時,遲瀟就讓兵卒在城牆山壁上塗上火油。神箭營上了城牆,陳二道讓他們射兩箭“慘叫”一聲,換人再上,輪著來,勢必要把“傷亡慘重”四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三兩小兵,提著後營今日殺豬放的血,到處撒、塗抹。


    大軍留下的箭射完後,遲瀟見已有敵軍快爬到城樓上,直接下令放火,棄城撤離,鋪排開跑。才下北望山嶺,他們就聞撞城門聲。城門內堆積著巨石,每撞一下,巨石都震三震。


    奪下北望山嶺,漠遼大軍追擊急急撤離的北伐軍,呼呼嘯嘯,快意得很。遲瀟、陳二道帶著三萬精兵疾行。


    戶漢口外陷阱已布好,大軍散開進山布防。漢口山陰處,各營能手聚集,楚陌目光掃過他們,捏唇一吹,不過十息隱在暗處的三十二密衛全部現身。


    “等漠遼大軍來,你們隨我做先頭兵…”


    “什麽?”一身風塵的常威俠摸來:“楚陌,你做先頭兵是要擒王嗎?”這幾天他是吃不好睡不寧。好不容易把“軍餉”運到遼邊,下地倉,便打馬往北望山嶺。可這北望山嶺還沒到,他就聽聞永寧侯戰死,肚裏這心似被撕開了一樣。


    “帶上我,我也要給楊文毅報仇,咱們必須奪回北望山嶺。”


    楚陌不理他:“挑你們做先頭兵,不是去送死。”挨個看過他們,“我們是割喉的利刃,要一著戳破漠遼的士氣,讓他們心裏生畏。懂嗎?”


    “懂。”兵士齊喊,目光如狩獵的雄鷹。


    “加我一個。”常威俠說完,就回頭去尋他的大刀。今日他必須要砍死幾個胡虜子,如此也不枉他白吃皇家這麽多年飯。


    八副將咬牙沉默,活撕了那些通敵叛徒的心都有。若沒受傷,他們…絕不當躲在小卒子身後的老狗。


    天亮了,派出的探子趕回。僅僅兩刻,大地開始震蕩。楚陌手拿千裏眼,注意著敵情。半刻後,在遲瀟、陳二道棄馬時,他收了千裏眼。漠遼大軍知道戶漢山,加鞭打馬,狂肆大笑,如狼看到羊圈一般,掄起彎刀剮向掉隊的兵卒。


    隻尚未高興多久,馬失前蹄,翻滾跌下,一時間馬鳴慘叫齊響。楚陌抽劍,一躍而下,飛撲向漠遼大軍。他一動作,兩千先頭兵,一起拔刀,奮勇向前。


    遲瀟、陳二道領兵未回頭看,依令繼續撤往戶漢山,與先頭兵交錯奔走。抵至陷阱處,楚陌一劍斜劈斃了一騎兵…


    “小心。”漠遼大軍裏有人喊:“敵襲敵襲…”


    屠殺…一場屠殺開始了。藏在戶漢山中高點的神箭營精銳拉弓,將一個個逼近的胡虜子射殺。穿進漠遼大軍裏的兩千先頭兵,心中無旁念,隻有一字——殺。不等大軍將他們圍起,又有三千兵卒下了戶漢山,嘶聲飛馳而來。


    楚陌一行,邊殺邊退。漠遼大軍漸漸臨近戶漢山。


    膩人的血腥彌散開,飄進了戶漢山。藏在戶漢山裏的兵卒大睜著眼,聞著他們熟悉的味道,眸中的光漸漸凝聚,變得凶狠。他們不能再退了,退一步國破家亡。


    當一聲尖哨響起時,殺得正烈的先頭兵立時收勢回撤。被生生割開一個大口子的漠遼大軍雖已生畏但不放過,緊追在後。


    神箭營的弓箭手們,個個目光如炬,接連不斷地拉弓射箭。看著那些胡虜子倒下,興奮地眼都瞪大了,準頭是越來越精準


    西北酣戰,京城卻平平靜靜,各家都縮著,大有一股風雨欲來之勢。眼瞧著七月見底了,南徽還是一點訊沒有,朝堂上也漸漸沒了聲。


    這日早朝,禦前太監總管小尺子正唱報:“有事啟奏無事退…”就聞連聲急報,頓時閉上嘴,凝目看去。


    站在武將之列的楊淩南心頭一突,拿著玉圭的手不由收緊。一身狼狽的兵卒跑進殿,撲通跪下,紅腫著雙眼將急報舉過頭:“皇上,北伐軍主帥永寧侯及副將楊瑜西…戰死。”


    雖知不是真,但楊淩南還是腿下一軟,跪到了地上。二十年前獅子口一役,祖父、叔父陣亡,急報傳進京,次日爹就離家了。坐在龍椅上的景易,心都揪著:“你說什麽?”


    “北伐軍主帥永寧侯楊文毅,及其子楊瑜西戰死在銀杉林。”說完兵卒嗚咽,叩首在地。


    百官震驚,永寧侯戰死了。記錄早朝事要的談宜田,緊握著毛筆,看著那兵卒,很想問一句,楚陌呢?但忍住了,心都快不跳了。主帥戰死,那北伐軍…還能守住北望山嶺嗎?


    不等百官沉定心神,楊淩南爬起,走出隊列,跪到大殿中央:“皇上,臣請戰。”


    “皇上,”武將康垚隨後:“臣請戰。”


    他閨女好苦的命!武英殿大學士蕭鵬遠出列:“皇上,不能再讓永寧侯世子去西北了,永寧侯府還要人頂門戶。”自漠遼來犯,如茵就日日到她祖母的小佛堂誦經,為瑜西祈福。她還在等他回來。


    楊淩南麵如死灰:“臣有兒子,”磕下頭去,“皇上,您讓臣去西北吧,臣要請父親、二弟靈柩歸京。”


    “你想讓老太君疼死嗎?”蕭鵬遠淚汪在眼裏:“楊家太多人死在關外了,皇上,不能再讓楊淩南去了。”


    “可除了永寧侯府,朝中還有誰能重整北伐軍軍心?”刑部尚書進奎文出列:“皇上,臣以為…還是派永寧侯世子赴西北為上選。”


    永寧侯都陣亡了,還派世子去?談宜田沉目斂下眼睫,這進奎文打的什麽主意?是怕北伐軍兵權旁落,還是想永寧侯府崩塌?


    景易閉目:“退…”


    “報…”又是連聲的急報,此回送信的非兵卒,而是幾日盯防沒上朝的京機衛統領魏茲力。


    “皇上,西北急書,北伐軍監軍楚修撰,折筆投戎了。”將小牛皮袋子奉上,魏茲力大聲道:“楚陌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臣雖一介書生,但也頂天立地。今國逢大難,寧抱胡虜死不做亡國奴,折筆為誓。”


    他娘的,西北戰況得多慘烈,才逼得一文狀元棄筆投戎,上陣殺敵?


    角落處的談宜田,聞此訊,驚得差點連筆都丟了,誰…誰折筆投戎了?楚陌嗎?就他那懶散勁兒,哪有一點武夫的爽利?


    有了這封來書,景易心落地了,永寧侯父子應已經成功脫身,眼眶泛紅:“我大景兒郎,氣概當如此。”


    “皇上,楚陌乃一介文士,他上陣…這不是胡來嗎?”朱正傾故作急切:“還望皇上即刻派將赴西北,重整旗鼓。”


    不知為何,張仲心裏生了一絲不妙,他覺事要不對了。折筆投戎?暗子有報,一腳將丫鬟踢傷。他不會是弄巧成拙,將楚陌送去了他想去的地方…吧?回首之前事,楚陌…是絲毫沒推拒監軍一職。就連皇上也…沒有不同意,隻是一味地往後拖,拖到楚陌歸京。


    景易看著小尺子呈上的信與斷筆,沉凝許久,慢慢起身:“退朝。”


    “臣等恭送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景易親拿著斷筆與信,離開了太和殿。


    百官跪著,遲遲不起。


    北伐軍主帥永寧侯戰死的訊飛一般地傳開了。汪香胡同小楚府裏,楊寧非哭著給他娘掐人中,豆大的眼淚珠子往外滾。


    不可能的,吉安叫著:“費姐姐…費姐姐,你不能倒,府裏還有老太君。”這話音才落,費氏兩眼一下睜開,拗起拉著兒子跌跌撞撞地往家裏趕。


    看那樣兒,吉安要不是知內情,都快信以為真了,目送人出了二門,轉眼看向候著的周華:“你說夫君折筆投戎了?”


    “是。”


    吉安吞咽了下,折筆投戎,讓她想起一事。《重生欣然錦繡》那本書裏,好像有這麽個人物,棄筆投戎,然後…是狀元之身。還是個侯爺,至於什麽侯,她是想不起來了。


    全本,此人隻被提到過一次。就是在詹雲和升吏部侍郎後,攜吉欣然往張仲家吃了酒宴,歸府途中遇一人回京。詹家車馬主動避讓,有百姓說,什麽侯都三十餘了,竟還如此俊。


    另一百姓接話,誰能想到一個狀元爺棄筆投戎


    多少年了,要不是“棄筆投戎”這四字,吉安都想不起來“狀元爺”也在書裏出現過。關鍵此“狀元爺”就是楚陌?楚陌封侯…咽了口口水,再想吉欣然麵對楚陌時的種種怪異,都表明她…要上枝頭了?


    侯爺?吉安招辛語過來:“讓方管事偷摸去買兩斤燕窩,我想提前嚐嚐。”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反正饞。


    第85章 反應


    “好…好啊,”辛語以為她姑是驚著了,可看著又不太像,遲疑兩息, 見沒別的吩咐,便憂心忡忡一步兩回頭地去尋方管事。


    因永寧侯世子夫人來瞧吉安, 回避到西廂裏間的楚鎮中聽聞消息,一臉的複雜, 心裏頭是既歡喜又難受。歡喜的是狗崽子有他的氣概、血性,而且他一直認為比起讀書,戰場更適合狗崽子。


    隻狗崽子那脾性, 也是實在叫他擔憂。不過現在家有丫兒, 他該是不會胡來。


    難受…因得是永寧侯。楚鎮中端起茶杯, 仰頭一口飲盡, 永寧侯鎮守北望山嶺二十年, 不應是這樣的下場。


    方圓大師在遼邊,怎就沒能保下永寧侯?難道他為國為民風餐露宿,連妻子病逝都未能歸京, 不該得榮養不該得壽終正寢嗎?永寧侯府…還有一上了歲數的老太君, 她得多疼?


    這麽大歲數了,兒子、孫子一起戰死…楚鎮中抹了一把老眼,他也有點擔心狗崽子。永寧侯父子都戰死了, 可見這回漠遼大軍有多凶狠。


    “周老錢,拿把扇子過來, 給我扇扇眼。眼幹了,咱們麵帶笑容地去瞅瞅丫兒。”


    “唉…”周老管家愁眉苦臉,那小祖宗真是個祖宗。皇帝老爺叫他去監軍,他倒好, 折筆投戎。現在旁的也不敢想了,隻望他上陣的時候,心裏記掛著點少奶奶和尚未出生的娃兒。


    吉孟氏躲在後廚房哭了一會,又急急洗了把臉,將之前永寧侯世子夫人送來的瓜果切一切,裝盤端往正屋。進到堂室,強擠出一絲笑。


    “廚房裏在煸紅椒,那味兒太嗆了,刺得我都直淌眼淚。”


    青雨忙上前接了果盤:“老太太,您別忙活了,這些事交給咱們就行了。廚房裏熱,瞧你額上的汗,趕緊坐下歇息。”


    手裏拿著小奶虎畫樣的吉安,也不戳穿她娘:“一會太爺過來,我得跟他老人家說一聲。今年咱們地裏打下的糧食,除了繳田稅,一粒都不賣。”


    她不知道西北的仗要打到什麽時候,南邊很快也要打。一根蠟燭兩頭燒,大景國庫…有回費姐姐漏了句嘴,說一打仗,永寧侯府就剩個空殼,能掏的全部掏空…存糧。


    永寧侯府隻那麽幾張嘴,就是一天三頓大米飯加白麵饅頭,又能要多少糧?可若是為三十萬北伐軍,那就不一樣了。


    “是不能賣。”吉孟氏倒不擔心家裏。老二六月底就帶著信耘、信旻幾個在後院挖地窖,肯定是用來存糧的。


    “不止今年的不能賣。”楚鎮中與吉忠明並肩走入堂室:“往年新糧下來,家裏都會把舊糧全部出倉,繳完稅糧剩下的都賣掉。今年咱不賣,留一部分,其他的全運往遼邊馬場地倉。”


    不是不信朝廷,這麽做隻是防萬一。他坐在家裏啥事不幹,一天少吃一頓肚裏寡落落。那些打仗的兵,癟著肚子上陣沒氣力,能贏嗎?一頓都不能餓。


    “姑。”辛語跑回來,見老太爺、爺奶都在。都盯著她,她也不好套姑耳上說話,隻得小聲道:“方管事問您是要血燕還是白燕?”


    吉安臉上一熱,她也不懂:“哪種好吃買哪種。”


    “燕窩嗎?”楚鎮中老眼一亮,他大幾十年真是白活了:“讓方小四多買些,我也要吃。”都快在棺材板上躺平整了,才突然想起來自個還沒吃過燕窩。以前韓氏在的時候,她倒是會買,但人也不往豐禾堂送。


    當然她送來,他也不敢吃,而且也沒胃口。現在不一樣了,他得珍重自個,好好養著身子。


    “今晚就煮一鍋燕窩粥,咱們都吃。”


    吉安以為太爺是怕她害臊,才主動說要吃燕窩,心裏頭感動,但還是再與辛語強調一句:“偷摸買。”不能外頭一片悲憫,他們大搖大擺地去買燕窩。


    “姑放心。”辛語轉身匆匆往門房去。大搖大擺買也沒事,她姑懷著喜,能做到不給上下添亂就已經很好了,想吃口東西怎麽了?她恨不得姑現在滿心滿眼都裝著吃喝,如此…也能少跟著姑爺操心。


    唉…這都什麽事兒?辛語一想到楊小爺那眼淚珠子,不由抿緊嘴,眼眶裏泛淚。


    老天爺真是瞎了眼了。


    前頭永寧侯府鬆寧堂,楊淩南、費曉曉兩口子正伺候著躺在榻上的老太君。剛聽到那消息,老太君就差點厥過去,隻心裏還念著楚陌的話,再一次抓住大孫子的手:“你爹和瑜西他…”


    “您得保重。”楊淩南紅著眼眶:“多的孫兒也不知。”畢竟他也不能確定,楚陌去西北真的有帶密旨。


    老太君望著趴在腿邊的曾孫,老淚滾落:“文毅舍不得的,他說過要回來伺候我老。”


    “祖母,”楊淩南想給老太君分分神:“我們家是不是與刑部尚書進奎文有過節。”


    “怎麽說?”果然老太君精神一振,就著孫兒的力爬坐起。費曉曉送了口參湯到她嘴邊,見她喝了,心頭鬆了鬆。


    楊淩南陳述起今日早朝:“前有欽差之事,這次又支持我赴西北。我總覺他是在針對我和永寧侯府。”


    “刑部尚書進奎文出生在南延晉華縣,父親是個舉人。隻他親緣薄,不滿一歲,父親就病逝了。好在家底子厚,與母親相依為命,日子倒也不難過。他是昌平元年恩科傳臚,不似旁的進士一心往翰林院鑽,他未參加庶吉士選館,直接求了外放。


    這一放就是二十年。二十年他從一小小知縣一步一步爬上署釧布政使,回京便領了刑部侍郎的職。昌平二十二年,原刑部尚書費還告老,他順理成章地頂上。


    此人行事極為低調,在朝堂上也極少主動提議,但沒人敢小瞧他。淩南,你知道為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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