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國王的妹妹


    安妮王後安靜地坐在房間裏,她僅存的幾個侍女都坐在房間角落做著針線活,不敢發出一點聲響。雖然已經是六月,但開著的窗戶依然送進來一陣陣河邊吹來的清涼的微風,使得屋子裏並不怎麽悶熱,外麵陽光明媚,花園裏似乎國王和凱瑟琳小姐正在逗弄孔雀,他們的笑聲在屋子裏聽的清清楚楚,然而王後卻渾然不覺。


    她已經完了,安妮坐在沙發上,心裏已經不再抱任何的幻想。兩周前當克倫威爾先生垮台的消息傳來時,她幾乎感到五雷轟頂。那天晚上,她恐懼地站在自己房間的窗戶前,看著倫敦城裏的火光。憤怒的市民在聽說克倫威爾先生倒台的消息後衝進了他的倫敦宅邸,洗劫了這座豪華的府邸,並把它付之一炬,火光在十英裏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那之後的日子裏,她首先是被恐懼所籠罩,然而很快取而代之的則是釋然。石頭終於落下了,她不必繼續患得患失,擔驚受怕了。如今,兩周之後,她已經能夠以一種平和的態度麵對即將到來的風暴了。


    路特蘭伯爵夫人走進屋來:“陛下,魯伯特公爵已經離開了。他請我轉達對您的問候,他希望您一切如意。”安妮歎了口氣,真是可憐的人,他似乎真的愛上了瑪麗女士。後來他又去了兩次赫斯登,瑪麗女士似乎並不排斥他,這也許給了他希望吧。


    然而現在一切都完了,克倫威爾希望促成的這樁婚姻,成了他背叛國王與外國勾結的罪證之一。這場婚姻永遠也不可能了,她記得魯伯特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傷懷。隨即她自嘲地笑了,她如今竟然還有心情去體諒別人?“也祝他好運吧。”王後說道。


    路特蘭夫人並沒有離去,反而是站在那裏,欲言又止。王後看著她的樣子,不由得苦笑:“夫人,您想要說什麽就說吧,畢竟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


    路特蘭夫人行了一個屈膝禮。“陛下,我和我的丈夫剛剛接到通知,國王要求我和我的丈夫在明天上午之前離開宮廷,並且以後除非有國王的詔令,否則不得出現在這裏。”她和她的丈夫是克倫威爾一黨的中堅成員,如今僅僅是被放逐,而不是和他們的後台老板一起呆在倫敦塔裏,路特蘭夫人已經感到非常幸運了。


    安妮王後許久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她終於點了點頭:“祝你好運,夫人。”


    “也祝您好運,陛下。”路特蘭夫人最後一次向王後行了屈膝禮,轉過身走出了房間。


    王後又回到了之前安靜的狀態,過了不久,屋外的走廊裏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王後的德國侍女希爾達。她看起來氣喘籲籲,驚慌失措:“陛下,外麵來了好多衛兵,還有樞密院的大人們都來了!”


    王後一下子癱軟在沙發上,雖然早已經有了思想準備,如今卻依然有五雷轟頂之感。她抓住沙發的扶手,試圖要坐直身子,然而卻怎麽也做不到,旁邊的兩個侍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讓她坐直了起來。她的臉色發白,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半開著的房門。


    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是一大群人正在靠近,還伴隨著交談的聲音。王後深吸了一口氣,盡全力挺直了身子,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命運。


    屋門打開了,首先進來的是薩福克公爵,跟在他後麵的是樞密院的諸位成員,最後則是一隊全副武裝的侍衛。薩福克公爵肅穆地走到王後麵前,深深鞠了一個躬:“夫人,我和樞密院的諸位同僚奉國王的命令,將要就一些問題對您進行質詢,我們期待您的配合。”


    王後盡力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很樂意服從陛下的要求。”她微微頷首。


    “那就再好不過了,夫人。”公爵微微一笑,“我想我們還是坐下說話吧,如果您不介意的話?”他看上去就像在自己家的客廳裏一樣隨意,這令王後不由得有些發怒,她如今可還是王後呢!然而她知道這不是她發火的時候:“您自便吧,閣下。希爾達,給諸位大人一人搬一把椅子來。”她理了理自己的裙擺,坐在了薩福克公爵對麵的扶手椅上。


    當樞密院的各位成員都已經落座之後,薩福克公爵揮揮手,他的仆人立即為他送上幾張整理好的談話要點。“我們開始吧,夫人。”他說道,“首先請允許我問您,您與洛林公爵的婚約是怎麽回事?”


    “1527年我十一歲時,當時的洛林公爵與我父親簽訂了婚約,把我許配給了洛林公爵的兒子弗朗西斯。然而正如您所知道的,這樁婚約已經在1535年被解除了。”


    “然而據我所知,情況並非如此。”公爵嚴肅的說。


    “請您說明。”王後高傲地看著薩福克公爵,她實在懶得繼續與這人兜圈子。


    “洛林公爵安托萬曾經付給您父親價值15000杜卡特金幣的聘禮,然而據我們所了解到的情況,這筆錢並沒有全額退還。”


    “那是我弟弟與洛林公爵之間的事情,我並不知情。”


    “然而這產生了非常嚴重的問題。”公爵歎了一口氣,似乎感到很遺憾,“國王的律師提醒陛下這樁婚約因為聘禮沒有完全退回的緣故依然有效,陛下感到非常震驚,他的良心不允許他搶奪別人的未婚妻。”


    安妮幾乎要笑出來了,國王的良心?我的天。然而她的理智戰勝了本能,她可絕不能在這時候笑出來。“如果陛下這樣想我感到非常遺憾,但我必須說我對此毫不知情,因此我沒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她麵無表情地說。


    “好吧,如果您什麽都不知道的話,我想關於這個問題的討論可以結束了。”公爵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下麵我們進行第二個話題,您知道您的嫁妝並沒有全數抵達英格蘭嗎?”


    “不,我不知道。”其實那個草包大使已經告訴了她,但安妮覺得還是繼續裝糊塗為妙。


    “貴國的大使卡爾·赫斯特博士。”薩福克公爵在提到這個人時語氣中露出一絲鄙夷,“他之前曾經告訴我,公爵閣下可能拖延支付一部分嫁妝,因為貴國的財政狀況欠佳。”


    “真是太遺憾了。”安妮說道,“然而您必須明白,我們國家是一個小國,可能還沒有英格蘭一個郡大,我們的財政狀況自然無法與英格蘭這樣的大國相比。”


    “那您是否認為這就是您的弟弟拖欠支付嫁妝的真實原因呢?”


    安妮的眼睛略微瞪大了,還能有什麽原因,自己弟弟是一個吝嗇鬼,這是全歐洲都知道的事情。“我無法發表意見,您應該去問我的弟弟。”她語氣變得生硬起來。


    “我想您知道,如果嫁妝不能夠全額支付,那麽婚約就並沒有徹底完成,對嗎?”


    “的確如此。”安妮說道,同時在心裏咒罵著她的守財奴弟弟和那個該死的大使。


    “那您如何看待這種猜想。”公爵慢條斯理地說道,“您的弟弟知道您與洛林公爵的婚約尚未解除,但他並不願意失去與英格蘭聯姻所能夠得到的巨額利益,於是他欺騙了陛下和我國的大使,是的陛下在收到蒙騙的前提下與貴國簽訂了婚約。而您的弟弟在這之後良心發現,希望通過拖延支付嫁妝使得您與陛下的婚約在法律上無法完全達成,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罪孽呢?”他狐狸一樣的眼睛盯著王後的臉,試圖看出她的內心所想。


    王後被這複雜的邏輯弄的有點發暈,這都是些什麽東西?當她終於反應過來時,她抑製不住自己的驚愕:“您在說些什麽,先生?”自己的弟弟?良心發現?她實在不知道這兩個詞是怎麽能在薩福克公爵的嘴裏毫無違和感地組合在一起的。


    “您哪一段沒有聽清楚?”公爵彬彬有禮地詢問,但他的眼神卻流露出些許嘲諷。


    “我每一句都聽的清清楚楚。”安妮已經有些微微發怒了,國王竟然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而他自己卻成了被蒙蔽的可憐的受害者,簡直是令人作嘔。“我隻是對您所說的一切感到無法置信。”


    薩福克公爵歎了一口氣,“的確,我也感到非常震驚,也非常遺憾,然而我們必須麵對現實,不是嗎?”他拿起另外一張紙,“這是陛下提供的證詞,他宣稱他一直受到良心的譴責,因此並沒有與您圓房,您對陛下的證詞怎麽看?”


    “我無可奉告。”安妮的聲音裏仿佛帶著寒冰,在大庭廣眾下詢問這樣的問題?她絕不會回答,即使因為這上斷頭台也是一樣。


    “好吧,如果您不願意回答的話。”公爵笑了笑,但在安妮眼裏他就如同一隻露出獠牙的狼,“不過我們有一位證人。”他揮了揮手,示意衛兵把證人帶進來。


    “難道我如今是麵對國王的法庭嗎?”安妮問道,“為什麽還有證人?”


    “不,夫人,您麵對的僅僅是樞密院而已。”公爵並不理會她的反對。


    證人被帶了進來,安妮非常熟悉這張麵孔,是國王的貼身男仆安東尼·丹尼,之前還曾經受克倫威爾之托在國王麵前說過安妮的好話。他看到王後嚴厲的眼神,就如同受了驚的兔子一樣,立即低下了自己的腦袋。


    “啊,不必害怕,丹尼先生。”公爵若有若無地看了王後一眼,眼神裏包含著嘲諷還有警告,“請您把之前當著大主教說過的證詞在樞密院的諸位成員和王後陛下麵前再重複一遍。”他說到“王後陛下”這個詞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語氣。


    安東尼·丹尼依舊畏畏縮縮的,他抬起頭,看到了薩福克公爵警告的眼神,於是他終於鼓起勇氣:“我向樞密院作證,陛下從未與王後圓房,他既對此缺乏欲望,也缺乏動力。他的良心不允許他在所有對王後婚約尚未解除的懷疑消散之前就與她完成婚姻的全部義務。”他有些抱歉地看了王後一眼,他一點也不想來的,然而前天晚上,國王把他叫到自己的臥室裏,要求他“依照事實和自己的良心向上帝,法庭,和樞密院作證”,他可忘不了國王當時的眼神。丹尼先生一直就是克倫威爾的人,自從主子被捕之後他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他除非是得了失心瘋才會違背國王的命令。


    薩福克公爵揮揮手,示意可憐的男仆退下,之後他又轉向王後:“夫人,您對這位證人的證詞有什麽評論嗎?”


    “我無可奉告。”王後看也不想看公爵一眼。


    “那麽我很遺憾,樞密院和議會必須認定您與陛下的婚姻無效。”公爵說道,“陛下鑒於您也是受到蒙蔽的一方,他決定在日後將您稱為他的妹妹,並且將裏士滿宮贈送給您,您以後每年將獲得一位英格蘭公主所應當獲得的津貼。”


    國王的妹妹?這實在是太荒唐了,安妮下意識地就要拒絕,突然她的餘光注意到自己的德國女仆希爾達正在給她使著眼色,同時她手裏還拿著一個鑲著珍珠的小包。安妮回想起來,這似乎是瑪麗女士的東西,她上回來時落下的……安妮突然明白了希爾達的意思,她腦子裏又回想起瑪麗女士的那兩句忠告:


    “永遠別違抗國王,當他向您提出解除婚約的條件時,馬上接受它。”


    “因為國王永遠不會出價第二次。”


    安妮王後感到自己的理智又回來了,她努力地壓製住眼睛裏將要流出來的屈辱的淚水:“我感謝陛下的慷慨,我向上帝祈禱他……一切順利。”


    公爵滿意地點點頭,這女人還算識趣。“陛下希望您如果方便的話能夠盡快搬離白廳宮,前往裏士滿宮,那裏已經按照您的喜好布置好了,希望您能喜歡。”說是請求,但實際上是命令。


    “我謹遵陛下的吩咐。”安妮咬著牙說道。


    “那麽,我祝您一切順利,公主殿下。”薩福克公爵已經把對安妮的稱呼改成了她婚前的樣子。他鞠了一躬,走出房門,樞密院的其他成員和衛兵跟在他身邊魚貫而出。


    當最後一個衛兵的身影消失在房間門口時,安妮終於支撐不住,暈倒在侍女的懷裏。然而令她驚奇的是,她昏倒前腦子裏最後的念頭,並不是傷心或者是屈辱,而是慶幸。


    她活下來了。


    第20章 斷頭台與祭壇


    愛德華有些無語地站在教堂的祭壇前,這裏的一切幾乎與六個月前一模一樣,僅僅半年內國王就辦了兩場婚禮,簡直是要成為全歐洲的笑話,而且他竟然迫不及待到在他將要處決克倫威爾的這一天舉辦婚禮,這已經隻能用瘋狂來形容了。


    教堂裏的賓客總共隻有幾十名,整個儀式都對公眾所保密,兩周之後才會被公布,據說國王已經為公布婚訊之後的正式慶祝而下令法國珠寶匠打造一座鑲滿珍珠的婚床。而凱瑟琳小姐每天都能得到一份國王贈送的昂貴禮物,甚至連她的侍女們也都有一份,這位小姐受寵的程度簡直可以比肩全盛時期的安妮·波林。


    凱瑟琳小姐抵達了教堂,她穿著淡藍色的婚禮禮服,胸前佩戴著國王送給她的昂貴的玫瑰胸針。當她走進教堂時,她有些好奇地四處張望了一圈,她看到天花板上懸掛的緞帶上用金線繡著的h&c(亨利與凱瑟琳),這簡直是一場夢一樣!她如今是王後了,連她的伯父,她的祖母都要對她屈膝行禮,想到這裏,她不由的抬高了自己的腦袋。王後就是王後,她不再是貴人身後跟著的女官了,今天她才是主角。


    瑪麗女士冷冷地看著略有些得意忘形的小王後,她早已不對國王抱有什麽希望了,然而娶一個比自己女兒還小的小姑娘做自己的妻子……她已經打定主意盡快回赫斯登去,她絕對無法忍受管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女孩叫繼母,尤其她還是諾福克公爵的侄女。她轉過頭看著諾福克公爵趾高氣揚的樣子,又想起當初他奉國王的命令把自己的母親趕出宮廷時的情景,她緊緊地抓著手中的帕子,幾乎要把那塊可憐的綢子扯到裂開。


    赫特福德伯爵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薩福克公爵的身旁。“閣下,今天可是諾福克公爵的好日子呢。”他唇邊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也是您的好日子,我親愛的掌璽大臣。”薩福克公爵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我之前還沒有機會恭喜您。”


    “感謝您,議長閣下。”伯爵謙遜地說道,“我也應該恭喜您,不但獲得了提升,而且一勞永逸地擺脫了您的敵人。”克倫威爾先生終於要退場了,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個好消息。


    公爵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感謝您的好意,雖然我覺得這並不值得我慶祝,不過是拍死了一隻臭蟲而已。”他看了看教堂的大門,國王還沒有到來的跡象。“真可惜陛下要把婚禮定在今天,否則我還真想去倫敦塔看看。”


    “我也是同樣。”伯爵說道,“遺憾的是陛下竟然允許克倫威爾被以貴族的方式斬首,真是便宜他了,這樣卑賤的家夥就應該在絞刑架上被吊死。”


    薩福克公爵笑了笑,“你以為我會讓他這樣輕鬆的死嗎,閣下?”他伸出左手,彈了彈右邊袖子上沾上的一點灰塵,“在他之前在樞密院大廳那樣侮辱我之後?”他轉過身來,一雙蛇一樣的眼睛緊緊地盯住伯爵,雖然已經是夏天,可赫特福德伯爵依舊被這目光看的渾身發涼。


    ……


    克倫威爾先生被帶出了他的牢房,如果是其他人也許還會期盼國王最後一刻的赦免令,然而這位對他的主子無比了解的前大臣清楚的知道一切都已經完了。在倫敦塔裏的這段時間裏,他數次給國王寫信,語氣之低微,懇求之動人,恐怕在曆史上都是少見的,而這些陳情書全部都如泥牛入海,再也沒有任何消息,毫無疑問國王已經徹底厭棄了他。


    綠塔下的小丘上已經搭好了木質斷頭台,而周圍則圍滿了觀眾。索爾茲伯裏夫人這樣出身高的貴婦人可以享受到不被平民所圍觀的處決,而克倫威爾這個旅店老板的兒子則不能,雖然他已經被國王賜予過爵位。斷頭台邊上仿佛是鄉村裏的周末市集一樣人潮湧動,許多人拖家帶口來看熱鬧,甚至還有賣東西的小販在其間穿梭,仿佛他們是在看流動劇團的表演,而不是一場真實的死刑處決。


    當克倫威爾先生走出綠塔時他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麵,無數的人聚在這裏,等著觀賞他的腦袋被一柄斧頭猛地劈下來,然後落到一個柳條筐裏。克倫威爾先生不喜歡打獵,事實上他不喜歡一切可能見血的場合,他實在無法理解這些人來圍觀自己死刑的動機,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感到巨大的屈辱。


    人群爆發出一陣陣嘈雜的喊叫聲,有的人對著克倫威爾怒吼,有的人似乎在嘲笑,一個中年男人喊了一句什麽話,引得周圍一圈的人都笑了起來。然而克倫威爾先生什麽也聽不見,無數的聲音匯集起來,傳到他耳朵裏的隻是一大片的嗡嗡聲,如同一個蜂巢落在了他的腳邊。


    克倫威爾先生一步步地踏上斷頭台的台階,當他終於走到台子上時,他直了直自己的身子,對著底下的人群喊道:“我,在此奉陛下的命令而死。我一直盡忠於陛下,也許我的某些做法招致了陛下的不滿,我在此請求陛下與上帝的原諒,我祝願陛下的王國長治久安……”人群的喧鬧聲壓製住了他的聲音,無數憤怒的人在台下對他揮舞著拳頭,克倫威爾先生本來還打算說一句“請你們也為我祈禱”,看到底下這樣的情景,決定還是不必自取其辱了。他轉過身,對著旁邊的衛兵隊長說道:“我需要做什麽呢,先生?”


    “請您稍等片刻,劊子手還沒有來。”隊長的臉上也露出些許焦急的神色,他揮揮手,旁邊的一個士兵跑了過來,隊長對著他的耳朵耳語了幾句,那個士兵立即離開了。他又把身子轉回對著克倫威爾:“我相信不會太久的。”


    ……


    國王終於出現在教堂裏,他看起來氣色很好。事實上國王這些天裏就好像年輕了二十歲一樣,變成了一個戀愛中的青年。婚禮前夜他竟然激動的睡不著覺,這隻有在他十八歲與第一任凱瑟琳王後結婚的時候才發生過。一進到教堂裏,國王的眼神就直勾勾地盯上了凱瑟琳小姐,而凱瑟琳小姐的臉立刻變的通紅,羞怯地低下了腦袋。


    主持婚禮的博納主教手捧著聖經和十字架走上了祭壇,他對著國王和他的未婚妻深深鞠躬:“陛下,凱瑟琳小姐,請兩位站到祭壇前麵來。”婚禮開始了。


    在教堂的一側,赫特福德伯爵被薩福克公爵的話勾起了好奇心:“您有什麽安排嗎?”他很好奇公爵會對克倫威爾先生做些什麽。


    “啊,我隻是受到了索爾茲伯裏夫人的一些啟發而已。”公爵輕生說道,“斬首有時候不一定能給人一個痛快呢。”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完全聽不清楚了。


    ……


    劊子手終於到來了,然而他看上去似乎有點不太對。他腳步虛浮,登上斷頭台的時候差點一個趔趄從台階上滾了下去,引來底下人群的一陣哄笑。克倫威爾先生心裏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情況似乎有些不對。當劊子手終於登上這短短的八級台階時,克倫威爾先生注意到他眼睛發紅,目光虛無,身上還帶著濃烈的酒氣。


    衛隊長不安地看了克倫威爾先生一眼,他走上前幾步,迎上醉酒的劊子手:“你是怎麽搞的?”


    劊子手的腦袋依舊如同一團漿糊。昨天晚上他按照慣例去他常去的酒吧喝一杯麥酒,然而這天卻遇到了幾個威爾士來的羊毛販子,其中有一個是他當年在軍隊服役時候的老相識。這位老相識顯然是發了財,他請劊子手嚐嚐昂貴的波爾多葡萄酒。劊子手本來就是貪杯之人,如此一來自然是敬謝不敏,雙方連著喝光了將近十瓶波爾多葡萄酒,劊子手最後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


    當他醒來時,他發現陽光直直得照在他的臉上,他不由得閉上眼睛呻吟了一聲。當他·終於適應了這光線睜開眼睛時,他發現一個倫敦塔的衛兵正站在他麵前使勁搖晃著他。


    “怎麽了?發生什麽了?”劊子手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發瘋了嗎?今天要處決克倫威爾!你一個小時之前就應該到倫敦塔待命的。”


    劊子手終於想起他今天還有工作要做。“那就……走吧,別讓克倫威爾先生……等急了。”說著便要站起來,然而他卻身子一軟,就要倒在地上,旁邊的衛兵連忙扶住他。劊子手站穩了腳跟,立即一把把衛兵推開:“我……很好,你……不用……幫我。”說著就要往門外走去,那個士兵緊緊地跟著他,生怕他再出什麽狀況。


    當劊子手走出酒館時,對麵的一間鋪子的二樓,他的那個老相識正在窗戶的縫隙裏,一動不動地觀察著他的動靜。


    ……


    “如果有誰對這場婚姻不讚同,請立即說出口,否則就請永遠別再提起。”主教說道,底下一團寂靜,愛德華用側光看了一眼瑪麗女士,發現她正在用全力抑製住自己說話的衝動。


    “那麽我宣布你們結為夫妻。”


    底下爆發出一陣掌聲,國王一把抱起了他的小妻子,親吻了上去,瑪麗女士嫌惡地轉過頭,不想再看這兩人一眼。


    “諾福克公爵如今可真是得意了。”赫特福德伯爵冷冷地說道,他看著諾福克公爵,眼睛裏的惡意幾乎掩飾不住。這本來是他的東西,他的妹妹的王後位子,如今卻落到了他政敵的手裏,伯爵完全有理由感到嫉恨。


    薩福克公爵看了一眼對麵自己的老對手,對方看起來依舊是一副謙遜的樣子,但臉上的得意之色卻怎麽也遮掩不住。他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不再理會赫特福德伯爵。


    ……


    克倫威爾先生不安地看著顯然已經有點神智不清的劊子手,他跪在地上,做了臨終祈禱。“願上帝憐憫我。”他抬起頭,看了劊子手一眼,對方依舊雙眼無神。克倫威爾先生絕望地歎了一口氣,把腦袋放在斷頭木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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