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能喝酒嗎?”李澤旭轉頭又問他。


    盛沂點點頭:“能。”


    啤酒跟鴛鴦鍋一塊兒上來的,李澤旭坐在一邊就先開了兩瓶酒, 伸手, 把一瓶推給了盛沂, 明白地讓他喝,兩個人對視一秒,其實誰都沒把話說出來, 但他們都明白,李澤旭應該是猜到了他跟水星的事情。


    結果就是不止喝了啤酒,白的、洋的,火鍋店裏有的酒都摻了一點兒,兩個人一時間喝得都有點兒多。


    水星看著麵前的一盤盤菜都沒吃完,兩個人還在給對方杯子裏倒酒,心有點兒急,一時間也顧不上在哪兒,在桌子下就拽起了盛沂的手,頭往過偏了偏:“少喝一點兒。”


    可能是因為醉了,水星本來是想提醒下盛沂,然後就抽出手,沒想到右手反而被他攥住了,根本拿不出來。


    啤酒是冰的,盛沂的手是熱的,水星的餘光落在兩個人在桌子下扣緊的雙手,還沒再掙紮,就發現席悅從後邊溜出去的腳步停了下來。


    席悅愣了下,她原本是想到衛生間的,結果無意間撞見水星跟盛沂在桌子底下的互動,一時間還以為眼有點兒花,揉了揉眼睛,連衛生間都忘了去,忍不住問了出來:“你跟盛沂幹嘛呢?”


    “我…….”水星本來想說,發現李澤旭的情緒有些不對,又瞧一眼盛沂。


    李澤旭重新把啤酒端了起來,杯子堵在眼前,讓人看不清眼底情緒的波動,等水星真把手抽上來了,他才笑了下:“席悅問你們話呢,怎麽不說了,都是老朋友了還藏這點兒事幹什麽?”


    其實他這個角度能看清楚四周的動靜,水星跟盛沂兩個人又不處於視覺盲區,兩個人拉一會兒手,他心知肚明,大約是他們雙方都在給自己留麵子,誰都沒現在點破,哪兒能想到席悅正巧去後邊的衛生間,不然他們…….應該還會瞞一陣吧。


    事情被撞破,水星跟盛沂沒有辦法再在飯桌上瞞著人,向司原跟鬱晴他們都不驚訝,驚訝的隻有席悅:“你怎麽什麽都不跟我說?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在一起多久?”


    “九月那會兒在一起的。”水星回答。


    “都快半年了。”席悅站在飯桌邊,掰著手指算了下,“你們瞞這麽久!”


    “哪兒是他們瞞的久。”鬱晴忍不住說,“你自己想想你今天說了什麽話?”


    “說了什麽話?我不就是…….”席悅忽然反應過來,“怪不得你這幾個月總跟我提盛沂,感情是想慢慢滲透我。”


    一瓶啤酒又見了底,李澤旭把杯子放下,低手摁了會兒手機,抬起頭,又看向幾個人,有些抱歉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生意上有點兒事,我現在就走了。”


    “誒,李澤旭,你這可就…….”


    席悅的話還沒說完,向司原就在一旁擺了擺手,示意他想走可以先走。他抬頭又衝對麵的席悅問:“你不是還有話問水星嗎?盤問完了?”


    “哦,也是,這個比較重要。”席悅不在意道,“算了,那你走吧,路上慢點兒。”


    盛沂起身,也站了起來,把位置讓給席悅,又看了眼水星,才拍了拍旁邊的李澤旭說:“送你出去。”


    “嗯。”李澤旭沒拒絕。


    火鍋店的熱氣足,兩個人還沒掀簾就能感覺到室外的冷風,盛沂的外套在水星那邊,他出來的時候沒拿,李澤旭跟他就停在了店門口。在飯桌上人太多,兩個人的話都不能多,盛沂抬頭看了眼天,比來的時候小了不少:“給你叫輛車?”


    “不用。”李澤旭說,“走一走醒酒,你跟出來不止送我這麽簡單吧。”


    盛沂看他一眼,他沒說話。


    李澤旭不傻,兩個人多少年的情分,彼此一個眼神就心知肚明,他知道盛沂沒放下水星,同理,盛沂也知道他沒放下。


    高中那會兒,李澤旭知道他跟盛沂差在哪兒,女生們的視線裏總是塞了一個盛沂,似乎隻有水星能看到自己,他一直安慰自己盛沂可以當王子,他就可以做騎士。


    但安慰隻是安慰,騎士也隻是騎士。


    他們走在一起的時候,水星的視線總是飄向旁邊的盛沂,李澤旭隻能沉默著,他當作什麽事情都不知道。


    清北班分班以後,他實在沒忍住跟盛沂說起了水星的事情。盛沂單手靠在天台的欄杆上,他轉過頭,看著自己,再次從他翻來覆去的話裏找重點,問他想說什麽。


    “你喜歡水星嗎?”李澤旭問。


    李澤旭在心裏預演了很多遍,他以為盛沂會點頭,會搖頭,李澤旭想好了自己接下來的全部反應,可盛沂什麽都沒說,他的眸子動了下,視線很快地收了回去。


    那段時間,班上很快流傳起了水星跟他關係好的消息。李澤旭每次聽到這些話,餘光總是會不經意地瞥向靠窗的位置。


    他想盛沂什麽都沒說,他大概率沒那麽在乎。


    可隨著年齡變大,見到的事情越來越多,李澤旭才發現盛沂當時克製的目光並非不在意,而是太在意。


    他和水星當時什麽出格的事情都沒有做,辦公室的談話一次都沒有落下,兩個人的座位越分越遠,談話越來越少。李澤旭知道,盛沂比他們都要成熟的多,穩重的多,他明明有機會跟水星在一起,但隻是因為過早的想好了接下來的結果,他甘願等的那個人。


    所以盛沂不說,他會收回視線。


    陰差陽錯之下,盛沂跟水星沒有到一個地方上大學,水星甚至都很少提起盛沂,李澤旭知道他不應該這麽想,但還是生出了一絲僥幸,水星跟盛沂大概是沒可能了,他們不會在一起,隻要他也學會等,總有一天水星會看到自己。


    但事實上他還是錯了。


    水星看不到自己,正如他蒙蔽了自己的雙眼,無視水星去南京實習,無視水星不顧一切到北大讀研,無視水星跟盛沂在朋友圈頻繁的點讚。


    “少說兩句安慰人的話吧。”李澤旭抬手,捶了下盛沂的胸口,“贏家的安慰讓人惡心。”


    盛沂下意識捂住被他砸過的地方,李澤旭的手勁下的不小,一拳頭似乎要化解這麽多年的不爽,他聽著李澤旭這句話,忍不住笑了笑,輕輕拍開衣麵上的褶皺:“沒人說要安慰你。”


    李澤旭回過頭看他一眼,跑進風雪裏,笑著衝後邊罵一句:“就知道你這臭脾氣,滾吧,回去了。”


    盛沂看著他,嗯了一身。


    水星在飯桌上坐了一陣,實在坐不住,拿著盛沂的衣服又出來,外邊有些冷,她把外套搭在盛沂肩膀上:“怎麽不回去?”


    “一會兒。”


    “李澤旭呢?”水星問。


    盛沂指了下遠處:“走了。”


    兩個人站在火鍋店門口,下過雪,地上潮潮的,還沒幹。


    水星下了一節台階,拽著盛沂的指尖走到路邊,轉頭看了眼拐彎的地方,已經看不到李澤旭的身影了,才轉頭,輕聲問:“你跟李澤旭兩個人沒事吧?”


    “嗯。”盛沂應了聲,“能有什麽事?”


    他喝醉了酒,身上比平時都要燙,碰起來極其舒服,水星抬起頭,指尖又戳了戳他的指節,輕聲,說:“不好說,吃飯的時候氣氛怪怪的,你們兩個人一直喝酒,你又專門出去送他。”


    盛沂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她的頭,又重新拉過她的手,把手放進衣服的口袋,說:“想什麽呢,就是太久沒見麵了。”


    “嚇死我了。”水星靠近他,說,“之前好久沒見李澤旭了,我還以為他還…….我還擔心吃飯的時候說我們兩個在一起會不會讓你們關係太僵。”


    盛沂順著她的話問下去:“還什麽?”


    水星低下頭,躲開盛沂的視線,那些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她跟李澤旭在高中說開以後就沒再提起來過,水星岔開了個話題,說:“沒什麽。你還說我呢,我都忘了問你,你這次怎麽會突然回來?”


    國外的學業比國內更重,尤其是盛沂趕著今年就畢業,國內的博士還經常出現延遲畢業的現象,盛沂每天要抽空跟她視頻,還要做不同的項目,她怎麽算都算不過來他是怎麽抽出時間回來的,還有非要回來的理由是什麽。


    “沒有突然。”盛沂笑了下。


    水星又重新抬起頭,嗯了一聲:“什麽?”


    街道一側的路燈亮著昏黃的光,光線打在盛沂的臉上,勾勒出他清雋的眉眼,他側過眸,目光對上她的眼睛,說:“不是說不喜歡過年嗎?”


    水星有些疑惑:“嗯?”


    她確實是跟盛沂說過她不太喜歡過年,總覺得過年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但一時間還是沒把不喜歡過年跟盛沂回國聯係到一起。


    盛沂握著她的手緊了些,眸子被燈打的有些亮,垂眸,露出眼皮上那顆漂亮的小痣,看向她就讓人心動。


    他說:“回來陪你過年。”


    第70章 .  第七十場雨   騙子。


    結果兩個人在一起還不如沒在一起的時候自由, 水星擔心蔣林英跟戚遠承他們發現跟盛沂走的太近,原先還能來的診所,現在連近一步都難,兩個人最多走到匯展街的十字路口就要分開, 水星走的一點兒沒猶豫。


    家附近的地方不能去, 水星跟盛沂碰麵最多的地方成了盛沂家裏, 不過兩個人很擅長勞逸結合, 隻有工作做完才會休閑。


    平日裏蔣林英總是說著讓水星多出去逛一逛,但真等人每天都往外跑, 蔣林英反而擔心起來,眼看今天就是除夕夜,水星還在家裏呆不住, 蔣林英趁著水星還沒出門,看到她在衛生間洗漱,忍不住問:“今天又出去嗎?”


    水星刷牙的手一僵,嘴巴裏還含了牙膏,嗯了兩聲:“出去逛一會兒。”


    “去哪兒逛?”


    “還不知道呢,就先在附近逛一逛。”


    “就附近。”


    “嗯,真的。”水星沒有說謊, 西城大學確實就在附近,她從家走到家屬區確實是逛了一會兒。眼看衛生間門口的蔣林英還在巡視,水星漱了漱口, 用毛巾捂住臉, 又問一句, “姥姥,怎麽了?”


    “沒事兒,姥姥就問問, 你打算找誰?”


    水星還是沒直麵蔣林英的問題,跟她打圈圈:“我能找誰?”


    “又是去找悅悅嗎?唉,每天跟悅悅出去也挺好的。”蔣林英很快就對號入座,在那邊說話,“但你看人家悅悅老大不小,你不是也跟我說嗎?人家最遲明年都要結婚了,感情穩定,學業順利的,你說你也不急,姥姥也沒催你現在就結婚,起碼今年先找個男朋友,兩個人談一談戀愛,發展下感情。”


    水星嗯了下,從衛生間走出來,看似順口問她:“按你這麽說,我要真找了男朋友怎麽辦?”


    “真找男朋友了還能怎麽辦?那不是得高興傻了,我問你媽媽,我前幾天是不是還說了想趁過年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對象給你介紹。你這邊兒是一點兒消息不肯透露,姥姥跟你媽媽隻能盲選,我們先挑了我們覺得合適的。”


    水星一聽趕緊製止:“姥姥,你們就別操這個心了。”


    “什麽是別操這個心,你姥爺不操心就算了,我跟你媽媽兩個人再不操心,你又不上心。”話說一半,蔣林英忽然反應過來什麽,一下走到水星的房間門口,問,“星星,你是不是找男朋友了?哪兒人?本地還是外地?幹什麽的?人品呢?好還是不好?”


    蔣林英這麽一連串的問題差點兒把水星問懵了,她隨手拿了條圍巾往脖子上套,腳步沒慢下來,趕忙往玄關走:“姥姥你調查戶口呢?”


    “哪兒是調查……”


    “不說了,不說了,姥姥,我該遲到了,說好十點半呢。”


    水星從二樓逃出來,跑到匯展街口才緩了口氣,在家差一點兒就真的說漏了嘴,她現在不是不想說,但八成是高中跟大學那會兒被家裏嚇怕了,總覺得談戀愛先別告訴家裏,現在跟盛沂談了又沒多久,還不到穩妥見家長的情況。


    水星拿出手機給盛沂發消息。


    【三顆星星】:起了嗎?


    【sy】:嗯。


    【三顆星星】:我馬上過去,在家耽誤了一會兒時間。


    【三顆星星】:你要不要吃點兒什麽?


    【三顆星星】:我給你帶過去。


    【sy】:不用。


    【sy】:人先過來。


    水星看著手機上的聊天記錄低頭忍不住笑,又把手機揣回兜裏,趕忙跑了幾步就進了家屬區。


    這段時間她來的次數多了,門口的保安不把她當成學生,直接把她當作了自己人,有天晚上她跟盛沂太餓了,又不想吃學校裏的飯,跑到西門這邊兒吃飯,出門的時候旁邊的保安就跟她打招呼,問她是不是帶男朋友去吃飯。


    水星那會兒覺得自己成了學校裏的人,盛沂反而變成了局外人。


    西城大學前段時間放了寒假,學校裏一時間空蕩蕩的,沒什麽人,隻有職工跟家屬會在街道上溜溜彎,把小孩帶到操場玩。


    水星輕車熟路進了單元門,又上了電梯,敲開盛沂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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